暖玉閣自帶一個精巧的小庭院。幾日后,云傾月身體和精神都恢復了大半。午后陽光正好,她拒絕了青鸞的攙扶,獨自一人走到庭院中透氣。
庭院不大,卻布置得清雅。幾竿翠竹掩映著一方小小的荷池,池水清澈,幾尾錦鯉悠閑游弋。角落里種著幾株開得正盛的玉簪花,潔白的花瓣散發著幽幽冷香。最引人注目的是庭院中央一株枝繁葉茂的古老紫藤,虬結的枝干上垂下串串淡紫色的花穗,如同流淌的紫色瀑布,在陽光下泛著夢幻般的光暈。
云傾月走到紫藤花架下,仰頭看著那如云如霞的花串。微風拂過,幾片花瓣打著旋兒飄落,落在她如墨的青絲和素雅的月白衣裙上。她沒有戴面紗,那張毫無遮掩的容顏暴露在溫暖的陽光下,肌膚白皙得近乎透明,眉眼如畫,清冷的氣質與這滿架繁華形成一種驚心動魄的對比。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帶著花香的空氣,感受著體內漸漸充盈的力量。指間的青銅戒指溫潤依舊,那“星淬引”的配方在腦海中反復推演。金鱗花、淬火藤、無根水露、引星輝淬之……這些名字如同迷霧中的燈塔,指向一個可能徹底解決蕭燼困境的方向。
就在她沉浸于思緒中時,一陣極輕微的腳步聲從回廊的方向傳來。那腳步聲沉穩而熟悉,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
云傾月睜開眼,轉身望去。
回廊的月洞門下,蕭燼不知何時站在那里。他依舊穿著一身玄色錦袍,只是衣襟和袖口用銀線繡著更繁復的云紋,襯得他身姿愈發挺拔修長。他的臉色比幾日前好了許多,恢復了那種玉雕般的冷白,只是眉宇間還殘留著一絲大病初愈的倦色,唇色也略顯淡薄。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正穿過飄落的紫藤花雨,落在她的臉上。
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在紫藤花架下凝滯了一瞬。
蕭燼的目光在觸及云傾月面容的剎那,清晰地停頓了一下。他見過無數美人,宮廷貴女,江湖絕色,卻從未有一張臉,能像此刻這般,帶著一種近乎凌厲的沖擊力撞入他的視野。
陽光穿透花葉,在她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那張臉,完美得毫無瑕疵,清麗絕倫,如同九天明月落入凡塵。但最吸引他的,不是那驚心動魄的美貌本身,而是她那雙眼睛。清澈,明凈,卻又深不見底,里面沉淀著遠超年齡的冷靜、疏離,以及一種經歷過生死淬煉的堅韌與……洞悉一切的鋒芒。她站在繁花之下,卻仿佛獨立于塵世之外,周身縈繞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場。
驚艷只在蕭燼眼底一閃而過,快得幾乎讓人無法捕捉。他很快便恢復了慣常的淡漠,只是那淡漠之下,似乎有什么更深沉的東西在悄然涌動。
云傾月同樣平靜地看著他。眼前的男人,褪去了寒淵殿中瀕臨瘋狂的暴戾,重新披上了宸王那層清冷矜貴的外衣,但那份深藏于骨子里的強大與掌控感,卻更加內斂,也更加迫人。她能感覺到他目光中的審視,以及那一絲極其隱晦的、連他自己或許都未曾察覺的變化。
“王爺安好。”云傾月微微頷首,聲音清越,打破了沉默。
蕭燼邁步走了過來,步履間帶著天生的貴胄氣度,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停下。紫藤花的香氣縈繞在兩人之間。
“看來恢復得不錯。”蕭燼的視線掃過她紅潤了些許的臉頰,聲音低沉,聽不出太多情緒,但比之前少了幾分刻骨的寒意。
“托王爺洪福,已無大礙。”云傾月回道。
“那‘九幽鎮魂引’……”蕭燼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探究,“藥性霸道,反噬亦烈。你精神力透支,除了強行引導,可還有其他緣由?”他何等敏銳,寒淵殿最后關頭她指尖那一點憑空凝聚的星輝,絕非尋常內力或毒術所能解釋。
云傾月心中微凜,面上卻不動聲色:“生死關頭,潛力爆發罷了。或許是原主殘存的求生之念也未可知。”她巧妙地將精神力引導推給了無法驗證的“潛力”和“原主殘念”,暫時隱瞞了戒指的秘密。
蕭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雙洞察人心的眸子似乎能穿透她的偽裝。他沒有追問,只是話鋒一轉:“南疆的線索,墨羽應已告知于你。”
“是。冥蛛絲,蠱毒血,來者不善。”云傾月點頭。
“此事本王自有計較。你安心在此休養,鎮國公府那邊,”蕭燼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峭,“有本王在,無人能擾你清凈。”這承諾比之前墨羽的轉述更加直接有力。
“多謝王爺。”云傾月坦然接受這份庇護。她現在確實需要這個避風港。
兩人站在紫藤花下,一時無話。陽光溫暖,花香浮動,氣氛卻有些微妙的凝滯。劫后余生,身份懸殊,彼此都帶著試探和防備,卻又因那驚心動魄的一夜而有了無法忽視的聯結。
蕭燼的目光再次落在云傾月臉上,那毫無瑕疵的容顏在陽光下仿佛會發光。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了幾分:“這張臉……”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鋒芒太盛。在擁有足夠的力量前,未必是幸事。”
這是提醒,也是警告。他洞悉了美貌背后潛藏的危機。
云傾月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銳利,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卻自信的弧度:“王爺放心。這臉是刀是盾,端看握在誰手里。以前的我護不住,如今的我……不一樣了。”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篤定。
蕭燼看著眼前女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自信光芒,心底深處某個地方,仿佛被什么輕輕觸動了一下。他不再言語,只是微微頷首,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他轉身的剎那,云傾月的聲音再次響起:“王爺。”
蕭燼腳步一頓。
“關于您的毒,”云傾月的聲音清晰而冷靜,“‘九幽鎮魂引’終是飲鴆止渴。我……或許有另一條路的線索,但需要時間印證。”
蕭燼背對著她,身形似乎僵了一下。他沒有回頭,只是沉默了片刻,低沉的聲音傳來:“本王,等著你的印證。”說完,玄色的身影便消失在月洞門外,只留下滿庭紫藤花香和若有所思的云傾月。
另一條路……星淬引。云傾月低頭,指腹輕輕摩挲著溫潤的青銅戒身。尋找那些傳說中的藥材,將會是她接下來最重要的目標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