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姜昭菱心頭一跳，面上卻不露分毫。

她蓮步輕移，裙裾微擺，裝作不經意地朝著那“潘安公子”的方向款款走去。

一紅院內人聲鼎沸，賓客的目光都被高臺上的歌舞吸引，無人留意到角落里的這點動靜。

就在兩人擦身而過的一剎那，姜昭菱身子驀地一歪，像是被誰絆了一下，整個人直直朝著對方懷里倒去。

“哎呀，公子，當心！”

她嬌呼一聲，纖纖玉手順勢扶住了對方的胳膊，溫軟的身子幾乎完全貼了上去。

那女扮男裝的潘寒本能地就要伸手推開。

一股若有似無的清香卻先一步鉆入鼻中，這香氣絕非男子所有。

她正要發作，一股熱氣卻拂過耳廓，有道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融進喧鬧的樂聲里。

“姑娘，你這身行頭不錯，就是忘了，女人的身子骨，可比男人軟得多。”

潘寒攥著酒杯的手指猛然收緊。

她反手便是一扣，死死鉗住姜昭菱的手腕，那力道像是要將腕骨生生捏斷。

“你找死？”

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裹著不加掩飾的殺氣。

“我要是想你死，現在就喊一嗓子，你猜你一個人，能不能從這滿是貴人的一紅院里走出去？”

姜昭菱像是感覺不到腕上的劇痛，不躲不閃地回視著她。

“我沒惡意，就是想找個伴兒。”

她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蠱惑。

“這地方馬上要出大事了，你我聯手，才能活。”

潘寒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幾分。

她飛快地掃了一眼眼前這個女人。

膽子大得沒邊，一雙眼睛里藏了太多東西。

自己剛到這里，人生地不熟，這個女人卻好像什么都清楚。

合作……

或許是唯一的路。

“好，我信你一次。”

潘寒冷冷松開手，姜昭菱白皙的手腕上，五道指印清晰可見。

“你要是敢耍花樣，我讓你死的很難看。”

“一言為定。”

姜昭菱輕輕揉著發紅的手腕，轉頭看了一眼高臺上那個彈著琵琶的歌女。

她湊到潘寒耳邊。

“你在這等我，先看我給你我送份大禮。”

說罷，不等潘寒作何反應，她便提著裙擺，徑直朝喧鬧的后臺去了。

片刻之后。

司儀拖長了調子一聲高喊，一道火紅的身影登上了高臺。

“嚯！”

臺下一片抽氣聲，緊接著便是炸開的叫好。

那女子一襲紅衣，身段窈窕，手里卻提著一柄三尺長劍，劍鞘古樸，燈火下，劍身泛著幽光。

人與劍，清冷又帶著一股煞氣。

滿堂賓客何曾見過這樣的美人，一時都看直了眼。

姜昭菱朱唇輕啟，卻沒出聲。

她手腕一抖，長劍鏘然出鞘，在空中挽出一道炫目的光弧。

身形隨之而動，一套劍舞便展開了。

劍光霍霍，衣袂飄飄。

時而輕盈，時而迅猛，美得讓人忘了呼吸，可每一個招式的末梢，又暗藏著讓人背脊發涼的殺機。

劍舞漸入高潮，臺下眾人如癡如醉——

“哐當！”

一聲巨響。

一紅院那兩扇朱漆大門，竟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大批身著鎧甲、手持兵刃的官兵涌了進來，瞬間將整個大堂圍得水泄不通。

雪亮的刀槍對準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為首的校尉腰刀出鞘，指著滿堂賓客，高聲喝道：

“奉大世子之命，封鎖一紅院，搜查西域刺客！”

“所有人，不許動，違令者，殺！”

樂聲戛然而止。

滿堂的歡聲笑語，頃刻間變成了驚恐的尖叫和桌椅倒地的碰撞聲。

場面亂成一團。

高臺上，姜昭菱那一劍定格在半空。

她看著臺下那些明晃晃的刀槍，看著那個氣勢洶洶的校尉，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收斂。

潘寒藏在袖中的手攥得更緊了，銳利的指甲幾乎要刺進掌心。

她沒動，這個叫姜昭菱的女人，賭上了她們兩個人的命。

“都給我老實點！”

那校尉用刀柄狠狠敲擊桌子，發出巨響，總算鎮住了場面。

他的視線掃過全場，最后，落在了高臺上那個持劍而立的紅衣女子身上。

“好大的膽子！”

校尉厲喝一聲，提刀走上高臺，鋼刀直指姜昭菱的咽喉。

“禁嚴之時，在此舞刀弄劍，我看你就是刺客的同黨！”

臺下的潘寒全身都繃緊了，做好了隨時發難的準備。

可姜昭菱的反應，卻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面對逼近的刀鋒，她手腕一松，“當啷”一聲，長劍被拋在地上。

隨即，她對著校尉盈盈下拜，聲音柔弱，卻又清晰地傳遍全場。

“大人誤會了。”

“小女子是一紅院新來的舞姬，聽聞大世子殿下今日可能駕臨，為表傾慕，特意備了這支‘破陣樂’獻給殿下，為殿下助威，祝殿下早日蕩平西域宵小，揚我天朝國威。不想驚擾了各位大人，菱娘罪該萬死，還望大人看在菱娘一片赤誠的份上，恕罪則個。”

她自稱菱娘，姿態放得極低，既點明了自己是在為大世子獻舞，又將舞刀弄劍這種犯忌諱的事，拔高到了“為國助威”的層面上。

那校尉提著刀的手臂明顯僵硬了半分，臉上浮起狐疑之色。

“為世子殿下助威？”

“是啊是啊！

軍爺！”

一紅院的老鴇此刻也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撲到臺邊，仰著頭附和道：“這位菱姑娘是我們花重金請來的，就為了給世子殿下和各位貴人助興的！

她絕對不是什么刺客啊，軍爺明察，明察啊！”

潘寒在臺下冷眼看著這一切，心頭卻掀起了巨浪。

這個叫姜昭菱的女人，臨危不亂，顛倒黑白的能力簡直是信手拈來。

好一個“破陣樂”！

她到底是要破誰的陣？

校尉的疑心并未完全打消，他冷哼一聲，喝道：“一派胡言！

是不是刺客，搜了便知！”

他居高臨下地掃視著臺下的眾人，語氣森然：“給我一個一個地搜！

尤其是那些形跡可疑的，絕不能放過！”

他的視線在滿堂華服的賓客中逡巡，最終，仿佛被什么東西抓住了，越過了那些瑟瑟發抖的富商和故作鎮定的官員，直直地落在了角落里那個身形略顯單薄、氣質冷冽、從始至終都未發一言的“公子”——潘寒的身上。

在這一片驚恐慌亂之中，唯有這個人，靜得像一塊冰。

“尤其是他！”

校尉手中鋼刀猛地一指。

“把他給我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