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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麟趾宮暖,寒淵茶冷

“小六…回來就好。”

皇帝林南云那低沉沙啞的五個字,如同投入滾燙油鍋的冰水,在死寂的皇極殿廣場轟然炸開!短暫的極致靜默之后,是壓抑不住的、山呼海嘯般的倒抽冷氣聲和難以置信的嗡鳴!

六皇子!真的是那個早已被認定尸骨無存的六皇子林燼!他竟然真的活著回來了!而且是以這樣一種石破天驚的方式!

柳無涯那張清癯的臉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慘白如紙,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瞬間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他精心編織的“妖邪”罪名,在皇子身份揭曉的剎那,如同陽光下的冰雪,徹底消融,更顯得無比可笑、無比惡毒!他死死盯著廣場邊緣那道玄衣身影,眼中翻涌著驚駭、怨毒和一絲深藏的恐懼。完了!徹底完了!這已不是失職,而是潑天的禍事!

魏賢更是徹底癱軟在地,如同爛泥,大腦一片空白,只有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在四肢百骸蔓延。

御座之上,林南云冕旒下的目光,深沉如淵,卻再無之前的冰冷審視,只剩下一種壓抑了太久、幾乎要滿溢而出的復雜情感。他緩緩抬起手,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卻又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朝會,押后。柳卿,魏賢,你們…隨朕來御書房。小六…”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林燼身上,那目光深處,翻涌著難以言喻的痛惜、愧疚與失而復得的震動,“你先回麟趾宮!傳御醫!你母后…還有你的兄長們,怕是…等急了。”

“麟趾宮”三個字一出,如同點燃了引信!廣場上那些原本驚駭的朝臣,眼中瞬間爆發出更強烈的震動!麟趾宮!那是六皇子林燼出宮開府前在皇宮內的居所!自他“隕落”后,麟趾宮便由皇后親自下令封存,一應陳設原封不動,只留忠心老仆日日灑掃,如同一個凝固了時光的琥珀!陛下讓他回麟趾宮,其意昭然!

“兒臣…遵旨。”

林燼強壓下喉頭翻涌的腥甜和識海中“源骸”被龍氣持續激蕩帶來的劇痛,深深躬身。父皇那句“等急了”,如同最溫暖的炭火,瞬間驅散了皇權威壓下的刺骨冰寒。他知道,麟趾宮,才是他此刻唯一的避風港。

當林燼在兩名御前內侍的引領下,穿過熟悉的宮墻夾道,踏入那片被高大紅墻圍攏、琉璃瓦在陽光下流淌著溫潤光澤的熟悉宮苑時,腳步不由得頓住了。

麟趾宮。

朱漆大門敞開著,門楣上懸掛的鎏金匾額依舊光潔如新。庭院中,那幾株他親手栽下的玉蘭樹亭亭如蓋,潔白的花瓣在微風中簌簌飄落,如同無聲的淚。熟悉的回廊,熟悉的假山池沼,甚至連廊下懸掛的青銅風鈴,都還在原地,發出清越悠揚的聲響,與記憶中一般無二。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玉蘭花香,寧靜而溫暖,隔絕了外面世界的所有喧囂與殺機。

這里的一切,仿佛被時光遺忘,固執地停留在他離開的那一天。

“殿下!是…是殿下嗎?!”一個帶著哭腔、顫抖得不成樣子的蒼老聲音從廊下響起。

林燼循聲望去,只見一位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老太監,正拄著笤帚,呆呆地望著他,渾濁的老眼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和洶涌的淚水。那是趙福,麟趾宮的老管事,看著他長大的老人。

“福伯…”林燼心頭一熱,聲音有些沙啞。

“殿下!真的是殿下!老天開眼啊!”

趙福猛地扔掉笤帚,踉蹌著撲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林燼面前,抱著他的腿放聲大哭,“老奴就知道!老奴就知道殿下福大命大!皇后娘娘日日為您誦經祈福!太子殿下他們…他們…”老人泣不成聲,仿佛要將這數年積壓的擔憂和思念全部哭出來。

林燼俯身,用力將這位忠心耿耿的老人攙扶起來。看著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縱橫的老淚,感受著那雙枯槁的手傳遞來的顫抖和激動,一股久違的暖流瞬間涌遍全身,幾乎要沖垮他強行筑起的心防。

“福伯,我回來了。讓您擔心了。”他聲音低沉,帶著真切的歉意。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趙福抹著眼淚,激動得語無倫次,“老奴這就去稟報皇后娘娘!娘娘她…她盼這一天盼得太苦了!”

“不用了,福伯。”一個溫和醇厚、卻帶著明顯壓抑的激動和一絲不易察覺顫抖的聲音,從宮門處傳來。

林燼猛地抬頭。

只見麟趾宮門口,不知何時已站滿了人!

為首一人,身著明黃四爪蟒袍,頭戴金冠,面容與林南云有五六分相似,氣質卻更加溫潤儒雅,正是當朝太子,林燼的大哥——林承宇!他素來沉穩持重,此刻卻眼眶微紅,定定地看著林燼,嘴唇緊抿,仿佛在極力克制著翻涌的情緒。

太子身側,并肩站著四人,皆是氣度不凡,正是林燼的其余四位兄長:

二皇子林戰,一身玄色勁裝未及換下,魁梧挺拔,眉宇間帶著戰場磨礪出的剛毅與煞氣,此刻卻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虎目含淚,拳頭緊握,死死盯著林燼,胸膛劇烈起伏。他剛從京畿大營的演武場策馬狂奔而來。

三皇子林睿,一襲月白文士衫,氣質清雅,手持書卷,此刻那書卷早已滑落在地而不自知,向來冷靜睿智的眼中此刻滿是震驚與失而復得的狂喜,喃喃道:“小六…真的是小六…”

四皇子林風,面容俊朗,嘴角常噙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此刻那笑容卻僵在臉上,桃花眼里全是難以置信的水光,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五皇子林墨,年紀最幼,只比林燼大兩歲,性子活潑跳脫,此刻早已哭花了臉,像個受盡委屈終于見到親人的孩子,帶著哭腔喊道:“六哥!真的是你嗎六哥!我不是在做夢吧?!”

五位兄長,無一缺席!他們或從政務繁忙的東宮趕來,或從演武場策馬飛馳,或從書齋拋下經卷,或從宴席中斷然離席,或從工坊放下圖紙…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不顧一切地趕到了這被封存了數年的麟趾宮!

沒有言語,也不需要言語。那五雙眼睛中蘊含的震驚、狂喜、后怕、如釋重負以及幾乎要滿溢出來的關切和愛護,如同最熾熱的陽光,瞬間將林燼包裹。縱然他經歷了礦坑地獄,煉就了鐵石心腸,此刻也感覺鼻尖發酸,眼眶發熱。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林燼的目光一一掃過五位兄長的臉龐,每一個稱呼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太子林承宇第一個大步上前,一把緊緊抓住林燼的肩膀,力道之大,仿佛要確認眼前的人并非幻影。他上下打量著林燼,看到他蒼白的面色和眉宇間揮之不去的疲憊與風霜,眼中痛惜之色更濃,“瘦了…也…受苦了!”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這沉甸甸的五個字。

“小六!”二皇子林戰再也忍不住,低吼一聲,如同猛虎撲食般沖上來,張開熊臂,將林燼和太子一起狠狠抱住!那力道幾乎要將林燼的骨頭勒斷,帶著軍人特有的粗獷和毫無保留的激動,“他娘的!老子就知道你小子命硬!哪個王八蛋敢動我弟弟?!告訴二哥,二哥帶兵平了他九族!”他的聲音哽咽,帶著濃重的鼻音。

“二哥…輕點…喘不過氣了…”林燼被他勒得生疼,心中卻暖得發燙,無奈地拍了拍林戰肌肉虬結的手臂。

三皇子林睿也快步上前,眼中含著淚,卻強自鎮定地打量著林燼周身,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小六,可有受傷?方才朝會上…那氣息…”他顯然也得知了朝會上的風波,憂心忡忡。

“無妨,三哥,一點小岔子。”林燼搖搖頭,給了兄長一個安撫的眼神。

四皇子林風紅著眼圈,繞著林燼轉了一圈,嘖嘖道:“好小子!幾年不見,個頭躥了不少,就是這身板…嘖嘖,得讓御膳房好好給你補補!這玄衣也忒晦氣,回頭四哥給你弄幾身時興的云錦來!”他試圖用輕松的語氣化解沉重的氛圍。

五皇子林墨直接撲過來抱住了林燼的胳膊,眼淚鼻涕蹭了他一身,哭得稀里嘩啦:“六哥!嗚嗚嗚…你嚇死我們了!母后天天哭…父皇他…他把自己關在御書房好幾天沒出來…我們都以為…以為…”他泣不成聲,小小的身軀因激動而劇烈顫抖。

兄弟六人,緊緊相擁在這熟悉的庭院中,玉蘭花瓣無聲飄落,落在他們肩頭。數年的擔憂、絕望、刻骨銘心的思念,在這一刻盡數化為滾燙的暖流,無聲流淌。那些血雨腥風、爾虞我詐,仿佛都被隔絕在這紅墻琉璃瓦之外。此刻,只有血脈相連的至親,只有失而復得的狂喜與后怕。

“小六…我的兒啊!!!”

就在這時,一聲撕心裂肺、飽含著無盡思念與痛楚的哭喊,如同杜鵑啼血,陡然從宮門處傳來!

眾人霍然回頭!

只見麟趾宮門口,在一群驚慌失措的宮女嬤嬤簇擁下,一位身著明黃鳳袍、頭戴九尾鳳冠的絕美婦人,正跌跌撞撞地奔來!她發髻微亂,鳳釵斜垂,往日里母儀天下、端莊威儀的面容此刻布滿淚痕,寫滿了極致的悲痛與難以置信的狂喜!正是當朝皇后,林燼的母后——蘇清瀾!

她顯然是得到消息后,不顧一切地從后宮鳳儀殿狂奔而來!連鳳輦都未乘坐!那雙保養得宜的玉手,此刻緊緊抓著心口的衣襟,仿佛要抓住那顆因狂喜和劇痛而幾乎跳出胸腔的心臟!她的目光死死鎖住庭院中被兄長們簇擁著的那個玄衣身影,仿佛天地間只剩下那一個人!

“母后!”五位皇子同時驚呼,連忙讓開。

林燼看著那道跌跌撞撞奔來的身影,看著母親那布滿淚痕、寫滿了數年煎熬與絕望的臉龐,心中那最后一道名為“堅強”的堤壩,轟然崩塌!

他掙脫了兄長的懷抱,如同離弦之箭,猛地沖向那道身影!

“母后!”

噗通!

林燼重重跪倒在蘇清瀾面前幾步遠的地方,膝蓋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抬起頭,淚水終于再也無法抑制,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

“母后!兒臣不孝!讓您擔心了!”他哽咽著,聲音嘶啞破碎,深深叩首下去!

蘇清瀾的腳步踉蹌著停住,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她看著跪在面前、失聲痛哭的兒子,看著他那張褪去稚嫩、染滿風霜卻依舊刻入骨髓的面容,所有的堅強、所有的儀態,在這一刻徹底粉碎!

“我的兒啊!”她發出一聲泣血的悲鳴,猛地撲上前,不顧一切地將林燼緊緊摟入懷中!仿佛要將這失而復得的珍寶揉進自己的骨血里!滾燙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砸落在林燼的發間、頸窩。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娘的心肝…你受苦了…娘對不起你…”蘇清瀾泣不成聲,語無倫次地重復著,雙手顫抖著撫摸著林燼的頭發、臉頰、肩膀,仿佛要確認這一切不是夢。那溫暖的、帶著淡淡馨香的懷抱,是林燼在無數個礦坑冰冷絕望的黑夜里,最奢侈的幻想。

麟趾宮的庭院里,只剩下皇后撕心裂肺的痛哭和林燼壓抑的哽咽。五位兄長圍在一旁,亦是虎目含淚,默默垂首。趙福和周圍的宮女太監們早已跪倒一片,無聲地抹著眼淚。玉蘭花瓣在風中打著旋兒,仿佛也在為這場遲來的團圓而低泣。

這遲到了數年的擁抱,飽含著多少刻骨銘心的思念與痛楚,又蘊含著多少失而復得的狂喜與后怕。麟趾宮緊閉的心門,在這一刻,終于被洶涌的親情徹底沖開,暖意融融。

就在麟趾宮被失而復得的巨大喜悅和溫暖親情所淹沒之時。

帝都西城,一間名為“靜心齋”的清雅茶樓頂層雅間。

窗外是帝都繁華的街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雅間內卻布置得極為清幽,一爐上好銀霜炭燃著,煮著紫砂壺中的雪頂寒芽,氤氳的茶香混合著淡淡的冷梅香,沁人心脾。

凌無雪獨自一人,端坐在臨窗的茶案前。

她換下了一身宮裝,穿著一件素雅的月白襦裙,外罩一件薄薄的冰綃披風,青絲如瀑,僅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著。清麗的容顏在裊裊茶煙中更顯幾分朦朧,如同畫中仙子,不染塵埃。她纖細的手指拈著白玉茶盞,杯中清亮的茶湯倒映著她那雙蘊藏萬載寒冰的眸子。

然而,此刻那冰湖般的眸子里,卻罕見地翻涌著一絲復雜的漣漪。麟趾宮方向的暖意,仿佛隔著遙遠的空間,傳遞到了這清冷的茶室。她“看”到了那洶涌的親情,那失而復得的狂喜與淚水,那屬于人世間最純粹、最溫暖的羈絆。

這與她自幼成長的環境截然不同。寒淵閣,終年冰雪,清冷孤寂,講究太上忘情。師父教導她,人間情愛,皆是虛妄,是修行的阻礙,是“禁忌”滋生的溫床。她曾深以為然。

可此刻,感知著麟趾宮內那濃烈到幾乎化不開的親情暖流,感知著林燼在那溫暖懷抱中終于卸下所有防備、如同迷途孤狼終于歸巢的脆弱與依賴…凌無雪平靜了二十年的道心,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陌生的、細微的…觸動?甚至是一絲…難以言喻的羨慕?

這感覺讓她微微蹙起了秀眉,下意識地端起茶盞,冰涼的杯壁貼著她微溫的指尖。是為了任務嗎?為了探究那柄讓她感到極度危險的“源骸”?還是…別的什么?

約定的時辰早已過去。

茶案對面,那個位置依舊空空如也。

杯中清澈的茶湯,漸漸失去了溫度,凝結出一圈細小的冰晶。如同她此刻微微泛起波瀾、又迅速被寒意覆蓋的心境。

凌無雪抬起清冷的眸子,望向窗外麟趾宮的方向,又看了看對面空置的席位。她并未動怒,只是那冰封般的容顏上,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不可察的寂寥。她輕輕放下已然冰冷的茶盞,起身。

月白的身影如同融入窗外喧囂的流云,悄然離去,只在清雅的茶室中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冷梅幽香,和一杯凝結著冰晶的冷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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