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幽子，得空嗎？得空出門幫忙去買點菜。”莊紫舒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帶著一絲廚房忙碌后的煙火氣。

謝幽征立刻從修煉狀態中抽離心神，睜開眼。

窗外的冬陽斜斜照在天臺的水泥地上，映出一片暖黃的光斑。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體內再生暖流如同溫順的溪水，悄然平息奔涌的痕跡，母親叫他幫忙是常有的事，他從不覺得是負擔。

雖然那次他正凝神引導化龍妙法，驟然被驚擾導致體內能量微岔，手臂經脈一陣灼痛，好在再生本能立刻撫平了那點微不足道的損傷，并未留下痕跡。

那次之后，父親謝守也察覺到了什么，特意購置了能自主開關隔音的貼膜，還將整個天臺收拾出來，鋪上防潮墊，裝好防護欄，算是給他辟了個簡陋的修煉場所。

“好，要買什么東西，發個信息給我。”他揚聲應道，聲音清朗。

他知道母親只是普通人，并不真正理解祓厄師修煉時那種深入骨髓的專注，更不知道貿然打斷可能帶來的細微風險。

但只要得空，他總會盡力分擔些家事，此刻他并未在關鍵節點上，正好出門一趟。

南方的冬日，與電視新聞里北方的那種大雪封門的景象截然不同。

陽光慷慨地灑落，下午一二點鐘的溫度，足以讓穿著秋裝的凡靈境至尊的祓厄師感到暖意融融，他套上件薄外套，步履輕快地下了樓。

超市里人頭攢動，彌漫著節后補貨的繁忙氣息。

謝幽征對照著母親發來的清單，在貨架間穿梭，動作利落，轉到海鮮區，咸腥濕潤的空氣撲面而來。

他徑直走向一家賣明蝦的攤位，老媽特意叮囑過，這家的蝦新鮮。

“老板，明蝦，要一斤半?！彼钢锘畋膩y跳的蝦說道。

“好嘞！”攤主是個精瘦的中年人，手腳麻利地撈蝦、稱重、裝袋，然后遞給收銀人，收銀人是個看起來十分稚嫩的年輕人。

算好價錢后，遞過袋子時，他忽然抬頭，仔細打量了謝幽征兩眼，臉上露出些不確定“謝幽征嗎？”

謝幽征微怔，接過袋子，疑惑地看向對方，這張臉很陌生。

收銀人見狀，了然地笑了笑，帶著點年輕人特有的爽朗“嘿，我就說嘛，看你這樣子，八成跟我老哥一個德行，修煉起來就兩耳不聞窗外事，我是沈澤，沈墨的弟弟?！?

沈墨？謝幽征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實戰考核綜合評分榜上第三名的名字。

那個沉默寡言，操控著虛空鎖鏈，天賦評級“卓越頂尖”的同學，沒想到他還有個弟弟，而且如此不出名，自己也沒一點印象，八成是普通班的。

“你好，我是謝幽征?！彼Y貌地點頭。

“真羨慕你們祓厄班吶?！鄙驖梢贿吢槔亟o后面的顧客稱魚，一邊感慨“我們普通班寒假滿打滿算就一個月，你們足足兩個月！這資源傾斜，嘖?！?

語氣里是純粹的羨慕，沒有一絲酸意。

謝幽征只是笑了笑，沒接話，這確實是學校公告欄上明明白白寫著的福利，也是祓厄師這個群體享有的特權之一，無需多言。

他付了錢，拎起袋子“先走了，老板生意興隆?！?

“好嘞，慢走！”沈澤爽快地揮手告別。

回到家門口，正巧遇見姜雅媞一家提著大包小裹出來。

姜雅媞的父親姜蘇，一個笑容和煦的中年男人，看到謝幽征便熱情地招呼“喲，小幽子回來啦！要不要跟雅媞一起去姜叔老家過年？鄉下年味足！”

“爸！”姜雅媞臉頰微紅，嗔怪地打斷父親，隨即轉向謝幽征，眼神有些躲閃“別聽他胡說?！?

謝幽征晃了晃手里的菜袋，笑容自然“不了姜叔，過兩天我也要回爺爺家，還有外公家，兩老爺子年紀都大了，好久沒見，正好陪陪他們。”

“哦，那是正事。”姜蘇理解地點點頭，笑容依舊和藹“那替我們給兩老爺子帶個好！”

“一定?！敝x幽征應下，又看向姜雅媞“雅媞姐，也幫我給姜爺爺問個好?！?

“嗯?！苯艐q輕輕點頭。簡單的寒暄在冬日的暖陽下結束，謝幽征目送他們一家上車離開，才轉身進了自家樓道。

門內，是熟悉的油煙氣和水聲，母親莊紫舒正在廚房忙碌，他放下東西，挽起袖子便去幫忙。

……

大年三十，夜幕降臨，萬家燈火。

餐桌上擺滿了莊紫舒精心烹制的菜肴，香氣四溢。

電視里播放著熱鬧喧囂的晚會，主持人高亢的聲音與窗外零星的爆竹聲交織在一起，暖黃的燈光下，小小的客廳顯得格外溫馨。

謝守端起倒滿白酒的小杯，臉上帶著節日的微醺紅暈，聲音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這一年，辛苦你們娘倆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妻子溫和的臉龐和兒子挺拔的身姿，喉結滾動了一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仿佛咽下了某種沉甸甸的東西“來年…來年總會更好的。”

那“更好”二字，在滿屋的飯菜香氣和電視的歡鬧聲中，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可查的漣漪，旋即被更大的聲浪淹沒。

謝幽征敏銳地捕捉到父親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憂慮，那不僅僅是新年慣常的期許，更像是對某種已知困境的強自鎮定和無力感。

他舉起盛著果汁的玻璃杯，澄澈的液體在燈光下折射出溫暖的光暈，輕輕與父母的杯子相碰。

“叮”的一聲脆響，是少年心中無聲的承諾在回蕩。

窗外，一朵巨大的煙花在墨藍天幕上轟然綻放，金色的流火四散墜落，絢爛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城市鋼筋水泥的輪廓。

也照亮了謝家窗戶上倒映著的、一家三口圍坐的剪影——一個短暫而溫暖的定格。

年夜飯后，謝幽征獨自走上天臺。

寒風料峭，遠處居民樓窗戶上貼著的紅紙和懸掛的燈籠，在夜色中暈開一團團朦朧溫暖的光，努力對抗著城市遠處許氏集團大廈那永不熄滅的、冰冷而強勢的霓虹輝光所帶來的無形壓迫。

他收回目光，攤開右手，心念微動，三片溫潤如玉、邊緣流淌著內斂墨綠熒光的鱗片悄無聲息地浮現在手背皮膚上，觸感冰涼而堅韌。

這半個多月專注于化龍妙法的修煉，成效顯著。

不僅鱗片多了一片，更可喜的是，他已能初步控制它們顯化的位置。

意念再轉，右手背的鱗片悄然隱沒，幾乎同時，三片同樣的墨玉鱗片在左手背浮現。

這細微的掌控力提升，讓他心頭掠過一絲踏實感。

卓越巔峰天賦的修煉之路果然艱難晦澀，無人引導，每一步都如同在黑暗中摸索，事倍功半是常態。

但至少，他已不再是那個懵懂撞墻的初學者了。

不再多想，謝幽征在天臺中央盤膝坐下，閉上雙眼。

凜冽的寒風拂過他的發梢和衣角，卻無法侵入他逐漸沉靜下來的內心世界。

意識沉潛，再次投向靈魂深處那片浩瀚而古老的墨綠本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