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晌午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意融融。

三人小隊成功擊敗Boss，亢雪提議掛機(jī)休息，出去吃點東西。走出巷口，一輛自行車被鎖在電線桿旁，嶄新的漆面與猙獰的劃痕形成鮮明對比。曹羽只是掃了一眼，便大步向前走去。

韓彬知道那是他鐵哥們的座駕，想到游戲里的豪華坐騎，再看看眼前這輛“破車”，不禁覺得好笑——真是造化弄人。亢雪跟在曹羽身后，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默默將校服拉鏈拉到頂，衣領(lǐng)裹住白皙的脖頸，仿佛這樣就能守住最后一絲溫暖。

“就這兒吧，味道不錯。”曹羽在一家面館前停下腳步。作為土生土長的陽城人，他無法抗拒一碗熱騰騰的手搟面。“相緣面館”的鋁合金門框泛著歲月的光澤，從他小時候起，這家店就一直在這兒。父親曾常帶他來，多年過去，味道依舊。

他踏過磨得發(fā)亮的門檻，兩人緊隨其后，在門口的桌前坐下。

“老樣子，一碗陽春面！”曹羽朝里間喊道。

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奶奶笑盈盈地走出來：“好嘞！”轉(zhuǎn)頭看向另外兩人，“你們吃點什么？”

亢雪抬頭看了看墻上的菜單，指了指曹羽：“和他一樣。”韓彬頭也不抬，嘟囔著：“俺也一樣。”

老奶奶并不在意韓彬的隨意，慢悠悠地轉(zhuǎn)身進(jìn)了廚房。

亢雪瞥了韓彬一眼，轉(zhuǎn)向曹羽：“其實我來之前查過你的底細(xì)——你成績本來可以很好，為什么自暴自棄？”

曹羽低頭沉默，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亢雪趁勢說道：“下個月龍城有個編程競賽，我想請你一起參加，我需要你的幫助。”

“編程？”曹羽眼神一凝，抬頭直視她，“為什么找我？”

“你的數(shù)學(xué)和英語底子很好，雖然你刻意低調(diào)，但論壇里那些小程序、開源代碼騙不了人。”亢雪坦然道，“我看過你的代碼，結(jié)構(gòu)清晰，我自愧不如。”

她頓了頓，語氣堅定：“這次競賽如果拿獎，對高考和我的留學(xué)申請都有幫助。”她怕他拒絕，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看重這些。

“我……考慮一下。”曹羽低聲說。

“考慮啥啊！你倆絕配，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韓彬突然插嘴，見老奶奶撒了蔥花，一個箭步?jīng)_向廚房窗口，端回三碗熱氣騰騰的面。

蔥香四溢，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幾人的眼鏡。沒人再說話，面館里只剩下韓彬“哧溜哧溜”的吸面聲。

短暫的午餐過后，三人回到網(wǎng)吧。亢雪收拾好東西，徑直打車回了學(xué)校。

韓彬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嘀咕道：“曹哥，咱們泡網(wǎng)吧都快一年了，每天這么混著，圖啥呢？”

曹羽沒有回答。自從被亢雪那一番話擊中，他心里五味雜陳。父母離婚后，他跟著奶奶生活，家庭的破碎成了他無法愈合的傷。他恨父母，恨他們讓自己在指指點點中長大，恨自己連一個完整的童年都沒有。高中時，積壓的怨恨和情感的缺失終于爆發(fā)——成績一落千丈，抽煙、逃課、和差生廝混……漸漸地，老師也放棄了他。

年少輕狂的他，迷戀這種無拘無束的自由，可這自由卻是靠欺騙奶奶換來的。這是他唯一的愧疚。

如果真像亢雪說的，參加編程競賽，拿個名次，甚至考上大學(xué)，是不是就能減輕這份罪惡感？

曹羽不知道答案，索性戴上耳機(jī)，無視韓彬，埋頭打起了游戲。

韓彬察覺到他情緒不對，訕訕地也戴上耳機(jī)，在聒噪的音樂里機(jī)械地操作著乏味的游戲。

網(wǎng)吧里人來人往，倆人坐在角落，氣氛有些低迷，而外面的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9點的鐘聲響起，曹羽利索地下機(jī)，背上書包沖出了網(wǎng)吧，還是那個電線桿，他的自行車還在。

這款自行車從上高一的時候，奶奶給他買的，但他卻丟了三次，為了不讓奶奶知道他這囧事，他就去買了三次，一模一樣。

但這小聰明，怎么可能瞞得住 70歲的老奶奶呢，昨晚他睡下以后，老奶奶就在院子里發(fā)現(xiàn)了自行車的‘異樣’，只是高考在即，她不想因為這個小事讓曹羽分心，在老人家的心里，他的大孫子一定會考上不錯的大學(xué)，光宗耀祖。

和來時的路一樣泥濘，自行車疾馳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曹羽必須敢在 9點 20分之前到家，只有這樣才能和學(xué)校里的學(xué)生作息同步，空氣夾雜著寒冷的水汽，隨時可能會下雨。

曹羽把衣領(lǐng)裹了裹，加速瞪著踏板，他可不想成為落湯雞。

或許是天公的心情也不好，曹羽剛進(jìn)了奶奶家的院門，雨水便滴在他的鼻炎，心里升起一絲僥幸。

奶奶聽到動靜，推開堂屋的門，笑瞇瞇地看著自己家的孫子，說道：“回來了，餓不餓啊，小羽。”

曹羽收起了痞氣，故作好孩子的樣子，點點頭：“有點。”說罷，三步并作兩步，跑進(jìn)了屋子，書包丟在書桌上，就坐在馬扎上，隨身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奶奶沒說什么，佝僂著背，把堂屋的燈都打開，轉(zhuǎn)身就去廚房里忙活了。

曹羽鼻子一酸，眼眶瞬間濕潤了起來，他把書舉得高高的，擋住了他的臉龐。

天公啊，是我做錯了什么嗎？為什么要折磨她老人家呢，本應(yīng)該是安度晚年，為什么還要天天這么熬著夜等我，曹羽，你真不是個東西！

今天的話，讓曹羽會想著奶奶照顧他從小到大，啟蒙識字是奶奶教的，算數(shù)識物也是奶奶教的，自己的第一本漫畫書也是奶奶給買的，自己的一切，都是靠奶奶給的。

書本上寫著什么，曹羽并沒有看，只是眼淚淌下來，滴到嘴唇上，滴到褲子上，和雨滴的痕跡混在一起。

奶奶端著一碗面條走進(jìn)了堂屋，放在茶幾上，輕聲道：“趁熱吃，我去把鍋洗了去。”

曹羽的臉躲在書后面，只是傳了一聲“嗯”，便裝作認(rèn)真，繼續(xù)看著書，直到奶奶離開，他才放下書，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