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縫窄得只能塞進(jìn)半個身子,弗勒爾克臉朝下趴在冰冷刺骨的巖石上,后腦勺頂著刀疤硬邦邦的羊皮襖前襟。外面地動山搖的動靜兒——牦牛群沖鋒的悶雷、金屬被撕裂的尖嘯、還有短促凄厲的人嚎——被厚厚的巖壁濾掉了大半,只剩下一種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嗡嗡震動,順著石頭縫往他骨頭里鉆。
他右肩上刀疤剛糊上去的糞漿混著硫磺粉,被體溫一烘,那股子又腥又辣又臭的怪味直沖腦門。更要命的是左手腕那塊破表!表盤深處那點(diǎn)幽藍(lán)的微光像快咽氣的螢火蟲,還在一抽一抽地閃。每一次閃爍,都帶出一股強(qiáng)烈的硫磺惡臭幻覺,熏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金星亂冒,耳朵里全是尖銳的、時斷時續(xù)的電流雜音,像臺信號不穩(wěn)的老收音機(jī)。
“…滋滋…ГоворитЛенинград…Повторяю…ГоворитЛенинград…(這里是列寧格勒…重復(fù)…這里是列寧格勒…)”
弗勒爾克猛地一激靈!幻覺?還是…
“…ГруппаГ-76…вход…координаты…ошибка…(…76組…入口…坐標(biāo)…錯誤…)”
那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帶著濃重的俄語口音和電流干擾的嘶啦聲,像從極遙遠(yuǎn)又極近的地方傳來,直接在他顱骨里播放!
“操…什么玩意兒…”他甩了甩嗡嗡作響的腦袋,那聲音反而更清晰了!
“…ИванПетров…последнеесообщение…песок…реверс…(…伊萬·彼得羅夫…最后信息…沙…逆轉(zhuǎn)…)”
伊萬!那個蘇聯(lián)小子的名字!弗勒爾克心臟狂跳,下意識去摸懷里——那裝著青銅輪盤鑰匙的皮袋還在,硬邦邦地硌著肋骨。他猛地想起刀疤塞進(jìn)懷里的蘇聯(lián)罐頭盒,還有那塊刻著“ИванПетров.Г-76”的銅牌!
“刀疤!你聽見沒?!”他扭過頭,聲音嘶啞得像砂紙磨鐵。
刀疤的臉在石縫透進(jìn)來的微弱光線下模糊不清,只有那雙眼睛在黑暗里閃著兩點(diǎn)寒光?!奥犚妭€屁!外面牛蹄子能把死人吵醒!”他聲音壓得極低,帶著股焦躁,“你腦子讓蛆啃壞了?”
弗勒爾克剛想爭辯,那詭異的俄語廣播又在他腦子里炸開:
“…ВНИМАНИЕ!ВРЕМЕННОЙОБРАТНЫЙХОДАКТИВИРОВАН!ПОВТОРЯЮ…(…注意!時間逆流已激活!重復(fù)…)”
“時間逆流?!”弗勒爾克失聲叫出來,隨即被刀疤一把捂住嘴!
“你他媽找死?!”刀疤的手跟鐵鉗似的,指甲幾乎摳進(jìn)他腮幫子肉里,“再嚎一聲老子把你舌頭割了喂蛆!”
就在這時,外面震耳欲聾的牦牛沖鋒聲和慘叫聲,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
絕對的死寂!
連風(fēng)聲都停了!
石縫里只剩下兩人粗重壓抑的喘息,還有弗勒爾克腦子里那臺“俄語電臺”持續(xù)的電流嘶啦聲。
“怎么回事?”弗勒爾克掙開刀疤的手,聲音發(fā)顫。
刀疤沒吭聲,像條警惕的老狼,側(cè)耳貼著冰冷的巖壁,極力捕捉著外面的動靜。幾秒鐘后,他臉色猛地一變!
“操…是次聲波!”他聲音帶著罕見的驚駭,“華爾街那幫雜碎…用震波鉆機(jī)改的次聲炮!專門對付牲口的!”
仿佛印證他的話,外面死寂的空氣里,突然傳來一種極其低沉、幾乎感覺不到、卻讓人從骨頭縫里往外冒寒氣的嗡鳴!那聲音像無數(shù)根極細(xì)的鋼針,順著耳膜往腦子里鉆,五臟六腑都跟著共振發(fā)麻!
弗勒爾克感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差點(diǎn)吐出來。他手腕上的破表藍(lán)光猛地一漲!腦子里那俄語電臺的雜音瞬間被這恐怖的次聲波覆蓋、扭曲!
“…ОШИБКА!ОБРАТНЫЙХОДНЕСТАБИЛЕН…ПЕСОК…УТЕЧКА…(…錯誤!逆流不穩(wěn)定…沙…泄漏…)”
嗡鳴聲越來越強(qiáng)!石壁上的碎冰碴子開始簌簌往下掉!弗勒爾克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越跳越慢,血液都快凍僵了!他眼前陣陣發(fā)黑,意識開始模糊…
“不能暈!”刀疤的低吼像鞭子抽在他神經(jīng)上!這老東西不知從哪摸出個小玻璃瓶——正是蘇聯(lián)罐頭盒里那個裝著暗紅色結(jié)晶粉末的玩意兒!他用牙咬掉蠟封的瓶塞,看也不看,直接把里面那點(diǎn)暗紅色粉末倒進(jìn)弗勒爾克捂著嘴的手心里!
“捂鼻子!吸進(jìn)去!”刀疤命令,自己先狠狠吸了一口那粉末揚(yáng)起的塵霧,嗆得他眼淚鼻涕直流,但眼神卻瞬間銳利起來!
一股極其辛辣、帶著鐵銹和硝石混合的怪味直沖弗勒爾克天靈蓋!像被人用燒紅的鐵釬捅穿了鼻腔!這劇烈的刺激讓他瀕臨停滯的心臟猛地一抽!眼前發(fā)黑的眩暈感被強(qiáng)行驅(qū)散!那股恐怖的次聲波嗡鳴帶來的窒息感也減輕了些許!
“這…這啥玩意兒?!”弗勒爾克眼淚狂飆,感覺鼻子和喉嚨像著了火。
“紅景天根粉混黑火藥!”刀疤把空瓶一扔,眼神兇狠,“老毛子鉆冰窟窿時提神用的!跟抽大煙一個勁兒!”他抹了把鼻涕,“頂住!次聲波停了就是他們換彈的時候!沖出去!”
果然,那要命的低頻嗡鳴在持續(xù)了大約二十秒后,毫無征兆地消失了!外面再次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
“走!”刀疤低吼一聲,像條出洞的毒蛇,率先從石縫里往外猛躥!弗勒爾克咬著牙,把最后一點(diǎn)辛辣刺鼻的粉末全吸進(jìn)肺里,強(qiáng)忍著那股火燒火燎的勁兒,手腳并用地跟著往外爬!
鉆出石縫,撲面而來的寒風(fēng)里裹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硝煙味。
眼前的景象讓弗勒爾克胃里一陣抽搐。
草場邊緣一片狼藉。兩架改裝過的小型震波鉆機(jī)(看著像焊了炮管的拖拉機(jī))歪倒在雪地里,履帶被撞得扭曲變形。旁邊橫七豎八躺著七八具穿著雪地迷彩的尸體,死狀極慘——有的被牛角挑穿了肚子,腸子拖了一地;有的腦袋被踩成了爛西瓜;還有兩個家伙抱在一起,渾身骨頭都碎了,像兩灘爛泥。
更遠(yuǎn)處,十幾頭體型巨大的野牦牛也倒斃在地。它們身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細(xì)碎傷口,像是被無數(shù)小刀片凌遲過,深黑色的牛血把雪地染成了醬紫色。顯然,次聲波雖然驅(qū)散了牛群,但也在瞬間重創(chuàng)了這些高原巨獸。
“次聲波…震碎了內(nèi)臟…”刀疤蹲在一具尸體旁,用藏刀挑開那人的防寒面罩。露出的臉七竅流血,眼珠子爆凸出來,死得透透的。“華爾街的狗崽子…對自己人也夠狠!”
弗勒爾克強(qiáng)忍著惡心,目光掃過戰(zhàn)場。突然,他瞳孔一縮!
在離震波鉆機(jī)不遠(yuǎn)的一輛翻倒的雪地摩托殘骸旁,半截身子被壓在下面的人,還在微微抽搐!那人穿著和其他人一樣的雪地迷彩,但防寒帽掀掉了,露出一頭刺眼的金發(fā)和一張年輕但扭曲的臉。他手里死死攥著個帶屏幕的儀器,屏幕還亮著微弱的藍(lán)光!
“活的!”弗勒爾克下意識想沖過去。
“找死!”刀疤一把拽住他后領(lǐng),“看看他手里拿的啥!”
弗勒爾克定睛一看——那儀器屏幕上跳動著復(fù)雜的波形圖,頂端一行小字:“Sonic Emitter - Active”(聲波發(fā)射器-激活中)!屏幕下方還有個不斷閃爍的紅色倒計(jì)時:03…02…01…
“次聲炮遙控器!”刀疤臉色劇變,“這雜種要拉墊背的!”
話音未落,那金發(fā)小子用盡最后力氣,手指狠狠戳向遙控器屏幕!
嗡——!??!
比剛才恐怖十倍的低頻音爆瞬間炸開!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弗勒爾克感覺自己的眼球在眼眶里瘋狂跳動,耳膜像被針扎穿!他手腕上的破表藍(lán)光暴漲到刺眼!腦子里那臺“俄語電臺”的雜音被徹底淹沒,只剩下一個尖銳到撕裂靈魂的電子音:
“REVERSE FLOW OVERLOAD! SANDS DEPLETED!(逆流過載!沙粒耗盡?。?
“趴下!”刀疤的吼聲被音爆撕得粉碎!
弗勒爾克只看到刀疤朝他猛撲過來,然后整個世界就被一片刺眼的白光和震耳欲聾的轟鳴徹底吞噬!他感覺自己像片落葉被拋向空中,骨頭縫里都灌滿了冰冷的次聲波…最后殘存的意識里,只剩下手腕上那塊破表傳來的、仿佛要將他靈魂都吸干的冰冷灼燒感,以及腦子里那個冰冷的電子音在瘋狂重復(fù):
“SANDS DEPLETED… SANDS DEPLETED…(沙粒耗盡…沙粒耗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