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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呈現在這里的,是我經年寫的批評文字。我不敢因此就自封為“批評家”,而更愿自況為“批評者”,甚至甘于自己的寫作“有名無份”。怎樣才算“批評家”?有人曾言,“偉大批評家”,標準有三:一,作品或文字要有深度和影響;二,在本民族的語言、文明之外,能旁涉其他的語言、文明;三,不僅僅是一個文學的批評家,更是一個文明的批評家。我不妨再添兩條:四,要有一己的批評觀念、風格及趣味;五,要有動人的人格力量,其存在本身就是對世界的一種批評。這樣的“批評家”,當然存義甚高了。在我心目中,這樣的批評家有三位:艾略特、本雅明和薩義德。他們無疑是“文學批評戰場上的戰略家”。

可問題是,什么是“批評”?

艾略特曾套用布拉德利講形而上學的說法,認為“批評”就是“為我們靠直覺相信的東西勉強找些理由,但找這些理由本身也就是直覺”。這聽來像是玩笑話,但以知性著稱的艾略特無疑是嚴肅的。我當然不敢說,自己的“批評”有多“嚴肅”,但把這些批評文字冠以“非批評”之名,的確出于對當下某些批評亂象的警覺,而試圖樹立一種與之相對的批評理想。

此種理想,首先在于批評的道德。這當然絕非重彈道德批評的老調,而是本雅明所說的:“批評是一件具有道德取向的事情。如果說歌德錯誤地判斷了荷爾德林、克萊斯特、貝多芬和讓·保羅,那么這與他的藝術理解無關,而與他的道德有關?!边@種“道德”,一方面要求“批評”必須“決斷”,施米特意義上的“決斷”(“然而成為人,卻依舊是種決斷”)。批評絕非輕巧之事,它呈現的不是立意,而是立命。另一方面要求“批評”必須“如實”。如果說,如實地去寫你可以寫的東西是寫作者的道德,那如實地批評你可以批評的東西則是批評者的道德。艾略特說的“誠實的批評和敏感的鑒賞”是一種“如實”,陳寅恪的“了解之同情”也是一種“如實”:“所謂真了解者,必神游冥想,與立說之古人,處于同一境界,而對于其持論所以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詣,表一種之同情,始能批評其學說之是非得失,而無隔閡膚廓之論。”

其次,在于批評的真理。本雅明曾將“批評”與“評論”做了最好的區分,認為“評論”探尋作品的“實在內涵”,而“批評”探尋作品的“真理內涵”。在一個極形象也極文學化的語段中,他動人地描繪了“批評家”的形象:“如果把年歲遞增的作品看作熊熊燃燒的柴火堆,那么站在火堆前的評論家就如同化學家,批評家則如同煉丹士?;瘜W家的分析僅以柴和灰為對象;而對煉丹士來說,只有火焰本身是待解的謎:生命力之謎。與此相似,批評家追問的是真理,真理那充滿活力的火焰在那曾經存在事物的沉重柴火上和那曾經經歷了一切后輕飄飄的灰燼上繼續燃燒。”“批評的真理”不是別的,就在于探索“生命力之謎”。

最后,在于批評的現實。薩義德是經院批評和學院批評的反對者,與之相對,他提出了“世俗批評”:“世俗批評所處理的是局部的和現世性的情境,從本質上說它反對大規模的封閉體系的生產,那么必然的結論是,這種文章——一種比較短小的、探索性的、根本上持著懷疑論觀點的形式——就是書寫批評的主要方法”;“批判意識的必然軌跡,就是在每一文本的解讀、生產和傳播中必然帶有對政治的、社會的和人性的價值的事物所得到的某種敏銳的意識。……就是接近一個具體的現實,有關這一現實,又不得不做出政治、道德和社會判斷,而且,如果不僅僅是做出判斷的話,還必須進行揭示和去神秘化?!睆乃_義德的批評精神而來,理想的批評顯然必須具有以賽亞·伯林意義上的“現實感”,以及對現實的“敏感性”。

可以說,在我的個人批評中,由艾略特、本雅明和薩義德奠定的批評理想,隱秘地構成了我的批評傳統。他們作為偉大的批評家,是人類批評之火的傳遞者。我當然不敢說,這個批評之火傳到了我手上。我只能說,這些微不足道的批評文字,如若能借助偉人火光,映照出幾點星火,給人些許光明和啟示,我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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