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水進來！”沙啞的嗓音對著廂房外喊了一聲。

隨夜的小廝吃了一驚，淺淺一笑，便乖乖去打水了。

主子英武、身強體壯，有些邪火也是正常的呢。

好在楚家小姐沒多久便要進門了，主子以后就不用再熬了。

—

翌日，裴硯舟休沐。

本著昨夜在夢里對楚如煙的愧疚，他提前去了皇宮——親自向皇上請旨退婚。

果不其然，皇帝蕭晟砸了茶盞，還把奏折扔到了他的頭上。

“朕是你的舅舅！給你選的賜婚對象，定是品行和相貌都無可挑剔的姑娘！”

“沈家丫頭花容月貌，又精通醫(yī)術，她哪里配不上你？”

裴硯舟面露羞愧，卻仍然斬釘截鐵道：

“我知道舅舅對我好，但是我心悅如煙，此生非她不娶。”

“當年煙兒為救了我，差點命喪虎嘯山。于情于理，甥兒都該娶她！“

他并未將當年裴顏的死因告訴蕭晟，一來擔心證據不足，皇上不信。

二是因為沈家屢次立功，又拒絕封賞，皇帝感念于心，一向偏袒沈家。

所以，裴硯舟覺得說了也是白說。

蕭晟面露厲色，諷刺道：“楚如煙救你？就那個連走路都要摔幾跟頭的繡花枕頭？”

“煙兒也是會武的，只是武功不高……”裴硯舟急忙上前辯護，舍不得心愛的女人被人詆毀。

蕭晟冷笑一聲：“呵，武功不高，還能將你這大將軍背出虎嘯山？”

“硯舟，東西吃錯了沒事，人可千萬不能認錯，否則將來有你后悔的！”

裴硯舟蹙了蹙眉，神色堅定道：

“舅舅，甥兒并沒有認錯人！雖我當時神志不清，看不清人。但事后我已經反復確認，確定當年救我之人，就是楚如煙！”

頓了頓，他又道：

“且即便救命之恩不談，煙兒的性子和人品，也是我心之所往。”

“只有娶她為妻，我才有心思帶兵打仗。否則，與不愛之人成親，甥兒恐將一輩子難安……”

“蠢貨東西！”

蕭晟一急，搶了公公蘇福旺的拂塵朝著裴硯舟的身上砸了去。“你這是在拿打仗之事威脅朕？”

“為了一個品性不端，奪人未婚夫的女子，你也敢？”

裴硯舟一驚，連忙跪下身來，“舅舅，甥兒不敢！”

“甥兒只是覺得，如果有煙兒陪伴，我打仗的時候更能心無旁騖……”

“混賬！還說沒有威脅朕？”蕭晟氣得連手中的茶盞都摔了出去。

一旁的蘇公公嚇了一怵，連忙對著裴硯舟勸道：“將軍，少說兩句！別把皇上的身子給氣壞了。”

蕭晟猛敲桌案，怒道：“你別勸他！”

“公是公，私是私，他要再敢胡言亂語，朕就把他玄甲營的軍權收回來！”

裴硯舟瞳孔驟變，見自己舅舅真的動了怒，才連忙拜道：

“末將知錯了，請皇上恕罪！”

蕭晟恨鐵不成鋼，等裴硯舟好話說盡，才重新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長嘆一口氣，看著自己外甥消瘦的模樣，也知他這些年在外打仗受了累。

于是，又命蘇公公給他端來一把椅子：

“按照婚期，你下個月就要和沈家姑娘成親了。如今臨了退婚，她們母女將來在京中要如何做人？”

“沈家一心一意為國，沈語凝又是你的軍醫(yī)，她陪著你出征多次、吃了那么多苦……這么好的姑娘，你怎么能忍心辜負呢？”

皇帝親自走到裴硯舟跟前，沉聲道：“硯舟，聽舅舅的話，婚期一到，就將沈語凝娶回家。至于楚相女兒——”

蕭晟皺眉不悅道：“是那楚如煙插足在先，不義在先，你讓她當個平妻也算抬舉楚家了！”

朝廷一共有八位丞相，楚相掌管的事務并不算重要，委屈一下楚相的女兒也不為過。

“舅舅，萬萬不可！”

裴硯舟又站起身，重新行禮道：“煙兒決不能當平妻！”

“我已許諾過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們是立過誓的！”

“立過誓？你還和沈語凝跪過宗祠呢！”蕭晟罵了出來。

他在書房來回踱步，見裴硯舟心意已絕，最后也只好作罷。

“罷了罷了，朕暫且依了你。”

“但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要想讓朕收回旨意，必須讓沈家姑娘親自來求！”

“否則一個月后婚期一到，你不娶她，朕也會逼著你完婚！”

“可是如果沈語凝不愿意來……？“裴硯舟聞言瞬間急了。

他知道她對他的心意，更知道她刁蠻霸道，小肚雞腸……那樣的女人，又豈會輕易放了他呢？

“舅舅——”

“語凝要是不肯來，那就是你小子燒高香了！”皇帝怒道：“你還想怎樣？難道要讓朕做那不情不義之人？”

裴硯舟敗下陣來，只能應道：“甥兒明白，我這就去找她！”

等人走遠，蕭晟才喊來蘇福旺幫他揉太陽穴。

“榮和有罪，竟教出這種沒眼光的兒子！”

蘇福旺癟了癟嘴，沒敢接話。

心想：有其子必有其母，說不定榮和郡主也是個混不吝的人呢。

—

與此同時，內殿里一個身著玄色蟒袍的男子，此刻卻悄然勾起了唇角。

他氣質超群，矜貴無比。

一張生得如天神般英俊的臉，也因為這抹笑容顯得更加魅惑。

“自作孽不可活…既然他背信棄義，那就別怪孤又爭又搶了。”

蕭翊寒功力十級，在大禹國幾乎是無人能及的身手。

他一直隱藏著內功，平日里并不表現出來。但此時卻因心緒起伏劇烈，憑空生出來陣陣劍氣。

皇帝在外咳了幾聲，“寒兒，收斂些，凍著朕了。”

蕭翊寒應了聲，“是”，又將劍氣壓住。

數年來的陰霾，在瞬間一閃而光。

他愛了這么多年的女人，終將是他的了！

——

裴硯舟來到沈氏醫(yī)館時，沈語凝正在藥房制藥。

“本將竟不知道沈營醫(yī)原來這么勤懇，休沐還要到醫(yī)館研藥？”

他負手而立，眼睛微瞇，語氣里滿是嘲諷之意。

剛剛在皇帝那里添了堵，他們舅甥兩人生了嫌隙，不都是因為沈語凝不肯放手么？

“不勤懇，怎么能攢夠給將軍的嫁妝？”

她將草藥一點一點加入到丹爐里，頭沒有抬，眼神卻慢慢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