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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馮香和楊麗的故事

在警校那片被口號聲、正步聲和鐵血紀律浸染的天地里,王梅的青春記憶里,有兩個名字如同烙印般深刻,帶著陽光的溫度和雨水的清新——馮香和楊麗。她們共同構成了那段“青蔥歲月”里最鮮活、最喧鬧也最溫暖的底色。

馮香,是那種第一眼就能讓人記住的姑娘。個子極高,在女生隊列里總有種“鶴立雞群”的挺拔感。她的身形其實很瘦削,寬大的作訓服套在身上,常常顯得空空蕩蕩。然而,造物主似乎跟她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偏偏在她那瘦削的身架上,安放了一張圓潤飽滿、甚至帶著點嬰兒肥的臉蛋。那張臉,皮膚白皙,笑起來眼睛就瞇成兩條彎彎的縫,臉頰鼓鼓的,像剛出鍋的白面饅頭。這巨大的反差,成了馮香心頭“最讓她痛苦的地方”。她曾無數次對著鏡子捏著臉頰嘆氣:“我這身子骨,配這張臉,活脫脫像個行走的感嘆號!”每當體能訓練跑完五公里,汗水順著她尖俏的下巴滴落,襯著那張紅撲撲的圓臉,更是惹得王梅和楊麗忍俊不禁。

但馮香最廣為人知的標簽,絕非她的身高臉型反差,而是她那響徹警校各個角落的歌聲,以及那個響亮的外號——“走廊歌手”。在警校,你幾乎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聽到一個女孩子旁若無人、充滿激情地引吭高歌。無論是清晨空曠的操場、午后寂靜的圖書館走廊、傍晚飄著飯菜香的食堂過道,甚至是熄燈號吹響后、水房里嘩嘩的水聲中,只要那個極具穿透力的、帶著點不管不顧勁兒的女高音響起,不用猜,那必定是馮香無疑。她的歌聲嘹亮、飽滿,帶著一種未經雕琢卻蓬勃的生命力,仿佛不唱出來,那滿溢的青春能量就要沖破她的胸腔。

王梅記憶里最鮮明的一幕,發生在一個飄著細密小雨的晚上。訓練結束,她和馮香并肩走在被雨水浸潤得微微反光的寂靜操場上。四下無人,只有雨絲沙沙地落在塑膠跑道上。或許是這夜色和雨聲觸動了馮香的某根心弦,她突然停下腳步,仰起頭,對著迷蒙的夜空,毫無預兆地放聲高歌:

“三月里的小雨,嘩啦啦啦啦下個不停……”

那歌聲,如同劃破夜空的閃電,清亮、高亢,帶著一種近乎莽撞的真誠,瞬間撕裂了雨夜的寧靜。奇跡發生了!操場旁邊那棟黑黢黢的教工宿舍樓,從一樓到頂樓,聲控燈“啪啪啪啪”地應聲而亮!一盞、兩盞、三盞……整棟樓的燈像被施了魔法般次第點亮,昏黃的燈光透過濕漉漉的玻璃窗,在雨幕中暈開一片片溫暖的光暈,仿佛整棟樓都在為這位“走廊歌手”的即興演唱會亮起了應援燈牌!王梅站在一旁,看著馮香在雨絲和燈光中忘我歌唱的側影,聽著那回蕩在空曠操場上空的歌聲,那一刻的震撼和荒謬感交織在一起,成了青春里一幅永不褪色的畫面。

然而,舞臺似乎天生與這位“走廊歌手”八字不合。她的歌聲在無拘無束的走廊、操場是自由的精靈,一旦被置于聚光燈下、面對黑壓壓的觀眾席,就立刻變成了受驚的雀鳥。在楊麗和王梅的極力慫恿和“盲目崇拜”下,馮香終于鼓起勇氣報名參加了警校的歌詠比賽。結果?一敗涂地。站在舞臺中央,鎂光燈打下來,她那張標志性的圓臉瞬間慘白,握著話筒的手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原本嘹亮動人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唱得磕磕絆絆,調子跑到九霄云外。下臺時,她眼圈紅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從此,“上不得臺面”就成了她對自己舞臺生涯的最終定論,而“走廊歌手”這個稱號,也帶上了一絲自嘲又認命的色彩。她依舊歌唱,只是舞臺,永遠限定在了那些無人注視的角落。

王梅和楊麗,是馮香這位“走廊歌手”最忠實的、也是唯一的固定觀眾。每到周末,當其他學員或外出、或在宿舍休息,她們仨的小天地便熱鬧起來。馮香會抱起床角那把掉了不少毛的破掃帚,煞有介事地斜挎在身前當電吉他,再一腳踩在翻倒的塑料拖把桿上權當麥克風支架。為了追求“搖滾范兒”,她甚至會把武裝帶(警用腰帶)從腰上解下來,胡亂地斜挎纏繞在身上,模仿著電視里搖滾明星的狂放不羈。簡陋的“舞臺”布置完畢,她便開始傾情“演唱”,從《軍港之夜》的柔情到《一無所有》的嘶吼(當然,是馮香式的、帶著點滑稽感的嘶吼),曲風多變。

每當這時,王梅和楊麗便會盤腿坐在下鋪的床板上,或者干脆坐在地上,化身最狂熱的粉絲。她們拼命地鼓掌,手掌拍得通紅,大聲地叫好:“馮香!再來一首!”“安可!安可!”楊麗甚至會模仿街頭的壞小子,對著馮香吹起響亮又帶著戲謔的口哨。小小的宿舍里,充斥著走調的歌聲、夸張的掌聲、尖銳的口哨聲和三人肆無忌憚的笑聲。那些枯燥訓練后的疲憊,那些被嚴格紀律束縛的壓抑,那些初離家鄉的孤獨與迷茫,似乎都在這一刻被這單純的、近乎幼稚的快樂驅散了。那些在警校里顯得有些漫長而寂寞的“青蔥歲月”,就在這間小小宿舍里,在掃帚吉他和拖把麥克風的伴奏下,在三個女孩沒心沒肺的笑鬧中,一點點地消磨、沉淀,最終釀成了回憶里最醇厚的甜酒。

如果說馮香像一團跳躍的、帶著點傻氣的火焰,那么楊麗,則完全是另一種存在。馮香單純直率,心思澄澈得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楊麗則是她們三人中最年長的一個,也是心思最玲瓏、最漂亮的一個。她的美不是馮香那種帶著鈍感的可愛,而是一種帶著距離感的、明艷的漂亮。眉眼精致,鼻梁挺直,嘴唇薄而線條分明,不笑的時候,有種冷美人的疏離感,一笑起來,卻又像冰河解凍,春花綻放,瞬間點亮整個空間。楊麗在她們三人中間有個秘密的外號,叫做“美人蕉”。這個名字,一方面源于她修長挺拔的身姿和明艷的容貌,確實像極了庭院中熱烈綻放的美人蕉;另一方面,也暗含著她性格中帶刺的一面——這個外號,她們私下叫叫可以,若是在人前不小心喊出來,楊麗那雙漂亮的杏眼立刻會瞪圓,柳眉倒豎,當場就能跟你翻臉,那氣場,連教官看了都得掂量掂量。

楊麗除了漂亮,還有一項令人嘆為觀止的“絕技”——模仿明星簽名。她的字本就寫得瀟灑飄逸,加上極強的觀察力和模仿力,模仿起明星簽名來簡直能以假亂真。尤其是簽“劉德華”這三個字,簡直成了她的招牌。她手腕輕抖,筆走龍蛇,線條流暢瀟灑,轉折處帶著獨特的力道和韻味,幾乎與那位天王巨星親筆簽下的如出一轍。宿舍里經常能看到她隨手扯過一張廢紙,龍飛鳳舞地簽下“劉德華”,然后得意地展示給王梅和馮香看,引來兩人嘖嘖稱奇。這手絕活曾讓她們在無聊的晚自習上多了不少樂趣,也一度讓她們幻想過靠這個“發家致富”(當然只是想想)。

警校里的愛情,如同石縫里頑強生長的野草,雖然被紀律嚴格壓制,卻總能在隱秘的角落悄然萌發,帶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倔強。然而,她們三個,在這片隱秘的“燎原之火”中,卻像是三塊絕緣體。王梅和馮香,一個懵懂尚未開竅,一個心思全在唱歌和傻樂上,對男女之情似乎天然缺根弦。楊麗則不同,她漂亮,自然不乏追求者。據王梅所知,楊麗在警校期間,有過那么兩段若有似無、極其短暫的交往。追求者中,有英武的學長,也有文質彬彬的同級。但奇怪的是,無論對方多么熱情主動,楊麗似乎總是一副淡淡的、甚至有點“沒心沒肺”的樣子。她可以和你一起吃飯、散步,甚至討論案情,但那雙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永遠隔著一層薄霧,讓人看不清她真實的想法。她的回應總是禮貌而克制,缺乏那種陷入熱戀的熾熱和依戀。結果可想而知,那點微弱的火苗,總是在楊麗的“冷靜”面前,無聲無息地熄滅了,最終都“不了了之”。王梅私下問過她,楊麗也只是聳聳肩,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笑:“沒感覺唄,談戀愛多麻煩,有那功夫不如多看兩頁書,多練練簽名。”那份超乎年齡的清醒和疏離,讓王梅和馮香都覺得她像個謎。

王梅在警校時,有個雷打不動的習慣——記日記。那是一個帶鎖的硬殼筆記本,寫滿了,就珍而重之地鎖進床下那個小小的鐵皮柜子里。至于那把小小的黃銅鑰匙?她總是隨手一丟,有時塞在枕頭底下,有時扔在抽屜的角落,甚至有時就掛在柜子鎖眼上忘了拔。在青春年少的女孩堆里,記日記實在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尤其對于王梅這樣一個不談戀愛的女孩,她的日記里能寫些什么呢?無非是些警校生活的瑣碎:今天訓練好累,腳底磨了泡;哪個教官訓人時唾沫星子噴得好遠;食堂的土豆燒肉里終于見著肉了;馮香又在走廊唱歌被隊長抓了個正著;楊麗模仿隊長的簽名差點被識破……諸如此類,雞毛蒜皮。

可偏偏就是這些平淡無奇的流水賬,極大地刺激了馮香和楊麗那旺盛到無處安放的好奇心。王梅不在宿舍的時候,就成了她們“作案”的黃金時間。一個負責在門口望風,緊張地聽著走廊的動靜,稍有風吹草動就發出暗號(通常是咳嗽兩聲);另一個則躡手躡腳地溜到王梅床前,熟練地摸出鑰匙(她們早就摸清了王梅藏鑰匙的幾個固定地點),打開鐵皮柜,取出那本承載著“秘密”的日記本。兩人擠在一起,屏住呼吸,像探寶一樣貪婪地翻閱著那些王梅親筆寫下的文字,不時發出低低的竊笑或驚訝的抽氣聲。

王梅對此竟毫無察覺,一直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她和馮香因為一點小事拌嘴,馮香情急之下,竟然脫口而出引用了王梅前幾天在日記里寫下的、只對自己傾訴過的一句牢騷話!王梅當時就愣住了,腦子“嗡”的一聲,瞬間明白了什么。她沖回宿舍,質問馮香和楊麗。然而,這兩個“慣犯”早有準備,演技一流,一個比一個無辜,瞪大眼睛,指天發誓,一口咬定絕無此事,是王梅自己記錯了或者幻聽了,甚至反咬一口說王梅“疑神疑鬼”。王梅氣結,卻又苦無證據,只能作罷。

這場“日記風波”的真相,直到她們畢業后第一次重聚時才得以大白于天下。幾杯酒下肚,氣氛正酣,馮香和楊麗才互相揭發著,帶著點得意又有點不好意思地坦白了當初的“作案”全過程。更讓王梅哭笑不得的是,據“主謀”楊麗交代,她心思之縝密,簡直把警校學的偵查與反偵查手段都用上了!每次“行動”前,她都會嚴肅地叮囑負責翻閱的馮香(通常是馮香翻閱,楊麗望風):“翻之前先仔細看看,王梅有沒有在日記本里夾頭發絲或者小紙條做記號?翻的時候小心點,別弄皺頁碼,看完一定要原樣放回去,角度都不能錯!”楊麗說這話時,臉上還帶著當年那種“運籌帷幄”的小得意。王梅聽得目瞪口呆,繼而笑倒在沙發上,指著她們倆:“你們……你們可真是……偵查專業的好苗子啊!也不知道教你們的老師,要是知道他教的東西被你們用來偷看室友日記,是該哭還是該笑,會不會‘倍感驕傲’?”三人笑作一團,眼淚都笑了出來,那些年的小心思小秘密,在時光的發酵下,都成了最珍貴的笑料。

回望警校的四年,她們仨的相處模式,就是一部活脫脫的“相愛相殺”史。爭吵是家常便飯,為了一塊肥皂誰先用,為了誰值日偷懶,甚至為了楊麗說馮香唱歌跑調(雖然可能是事實)……互相打擊更是毫不留情:王梅笑馮香的圓臉像“發面餅”,馮香回敬王梅是“豆芽菜”;楊麗諷刺馮香“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馮香就攻擊楊麗“假清高沒人追”。言語的“刀光劍影”時常在小小的宿舍里飛舞。

然而,無論吵得多么面紅耳赤,放了多少“狠話”,她們之間那份深厚的、如同家人般的情誼卻從未動搖。訓練場上,當馮香跑不動時,是王梅和楊麗一左一右架著她沖過終點;楊麗生病發燒,是王梅半夜翻墻去給她買藥,馮香笨手笨腳地給她敷冷毛巾;王梅想家偷偷掉眼淚時,是馮香用跑調的歌聲逗她笑,楊麗則默默遞上自己珍藏的零食。她們分享過同一碗泡面,擠在同一張床上聊過通宵的秘密,為彼此的進步真心喝彩,也為對方的挫折感同身受。那些共享的歡笑與淚水,那些在嚴格紀律下偷來的小快樂,那些互相扶持走過的日日夜夜,早已將三個性格迥異的女孩,緊緊擰成了一股堅韌的繩索。

畢業,像一陣猝不及防的風,吹散了朝夕相處的日子。王梅懷揣著理想主義的熱情,報名去了最基層的派出所,一頭扎進了瑣碎繁忙的社區警務;馮香則憑借不錯的成績和相對文靜(僅指在領導面前)的表現,分到了市局的某個機關科室,開始了朝九晚五、與文件報表打交道的日子;最讓人意外的是楊麗,這個漂亮又聰明的姑娘,竟然放棄了體制內的分配,選擇去了一家前景不錯的私企公司,一頭扎進了商海。三個人的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不同的軌道,忙碌而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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