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蠱陣迷城

寒風如刀，裹挾著腥甜的霧氣掠過烏蒙山巔，仿佛千萬只細針同時扎在眾人肌膚上。

林青鸞的銀冠突然爆發出刺目的藍光，銀飾上的蝴蝶劇烈震顫，翅膀邊緣的銀絲繃得筆直，發出蜂鳴般的尖嘯。她猛地拽住身旁的陸巖，腕間銀鐲撞出清脆的聲響，“那是苗疆失傳的九幽冥蠱陣！“

話音未落，地面突然裂開蛛網狀的縫隙，腐殖質混著黑血從地底翻涌而出，數以萬計的赤瞳蠱蟲如黑色潮水般涌出。

這些蠱蟲背甲上的曼陀羅印記泛著濕潤的光澤，每只蟲足末端都沾著暗紅黏液，在月光下折射出詭異的虹彩。

蘇晚的瞳孔驟然收縮，素白裙擺被蠱蟲濺起的黏液腐蝕出破洞。

她迅速扯下腰間的蠟染布袋，指尖翻飛間甩出九根銀針——針尾系著的紅繩是用母親的頭發捻成，此刻正微微發燙。

當銀針穿透蠱蟲群時，艾草混著硫磺的藥香中，突然滲入一絲若有若無的龍涎香。

這個發現讓她的動作停滯了半秒，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父親臨終前攥著的染血布條上，同樣殘留著這種奇特的香氣。

“這些蠱蟲被下了雙重禁制！“她提高聲調，聲音卻依然沉穩，“外層控心咒下藏著云水醫館的閉氣散，有人…...在混淆視聽！“說著，她咬破指尖，將摻著鮮血的藥粉撒向空中，血珠在空中劃出妖異的弧線。

江焱的火焰與蠱蟲群相撞，卻詭異地被吞噬，反而助長了蟲群的氣焰。

他注意到林青鸞的銀鞭在接觸蠱蟲時，銀飾上的巫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仿佛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這個向來冷若冰霜的苗寨圣女，此刻額角布滿豆大的汗珠，咬著下唇將一縷長發纏在鞭梢，發絲間還殘留著鏡淵之戰時沾染的血跡。“用你的火，助我引動蠱王！“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江焱這才發現她后頸的苗族刺青正在滲血——那是強行催動禁術的征兆。他心頭一震，想起鏡淵中她面對心魔時倔強的眼神，悶哼一聲將全身火焰注入船槳。

烏木船槳表面的火紋圖騰驟然亮起，銅鈴震出的聲波與林青鸞的蠱蟲吟唱形成共振，竟在空氣中凝成實質的音波漣漪。

蠱蟲群突然沸騰，地面如煮沸的湯鍋般劇烈震顫。由白骨堆砌的祭壇緩緩升起，每根骨頭都刻滿扭曲的咒文，縫隙間還嵌著未完全腐爛的肉塊。

祭壇頂端，身著苗疆服飾的女子懷抱漆黑蠱甕，面紗被氣浪掀起一角，露出半張布滿蛛網般咒文的臉。“青鸞師妹，別來無恙？“她的聲音像是從蠱甕深處擠壓而出，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刮擦的刺耳聲，“當年你親手把噬心蠱種進阿離心口時，可曾聽到他骨頭碎裂的聲音？“

林青鸞的銀鞭重重砸在地面，濺起的碎石在她臉頰劃出三道血痕，卻不及眼中的傷痛萬分之一。

“洛月！你早就被幽冥閣制成了人蠱！“她的銀冠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光，裙擺上的銀蝴蝶全部離體，在空中組成巨大的蠱王虛影。

然而當虛影觸碰到祭壇的人血青銅燈時，竟發出嬰兒啼哭般的慘叫——燈油表面漂浮的金箔，赫然是用龍淵血脈的鱗片煉制而成。

蘇晚的銀針突然劇烈震顫，她這才發現燈芯竟是用父親的胡須捻成，記憶中父親教導她辨認草藥的畫面與眼前的慘狀重疊，眼眶瞬間通紅。“這些燈用的是龍淵血脈的精血！“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精準地將銀針刺入自己虎口，“以血為引，破！“

就在眾人陷入絕境時，楚墨的銅錢突然不受控制地飛向祭壇。他猛地扯下面具，露出額間新浮現的儺戲符文——那些紋路正在吞噬他眼角的皮膚，將血肉轉化為青銅質地。

“原來如此...這是個記憶囚籠！“他癲狂地大笑，嘴角溢出的鮮血滴在銅錢上，竟化作游動的符文，“洛月，你以為用阿離的幻影就能困住她？“說著，他將三枚銅錢狠狠砸向地面，咒文在地面蔓延成陣，每一道線條都連接著眾人的影子。

當他的影子與林青鸞的影子重疊時，空中突然浮現出兩人幼年在苗寨練蠱的畫面——那時洛月還會將捉到的螢火蟲放進林青鸞的銀冠。

陸巖趁機掄起石錘，地脈之力化作金色鎖鏈纏住蠱甕。他后頸的彝族圖騰亮起刺目光芒，手臂上的肌肉如巖石般隆起，指甲縫里滲出的不是血，而是帶著礦物光澤的金砂。“給我起來！“他的怒吼震得山體都在搖晃，硬生生將祭壇從地底拔起。

在劇烈的震動中，蘇晚發現蠱甕底部刻著與鎮魂柱相同的五行紋路，只是每個符號都倒轉著——那是幽冥閣用來逆轉生死的禁紋。她咬破舌尖，將龍淵血脈注入銀針，當針尖觸及蠱甕的瞬間，無數記憶碎片涌入腦海：父親作為幽冥閣叛逃者的過往，母親為保護她將龍淵血脈一分為二的場景，以及...她與洛月竟是同根同源的雙生血脈。

“住手！“洛月突然揭開面紗，露出與蘇晚七分相似的面容，左眼已化作一顆蠕動的蠱蟲。“妹妹，你可知我們本是一體？“她的話音未落，祭壇轟然炸裂，蠱王虛影化作萬千流光。其中一道徑直鉆入蘇晚體內，她腕間的銀鈴發出撕裂般的聲響，銀葉片片脫落，在地上拼成陰陽魚的圖案。

江焱不顧火焰反噬，飛身抱住即將墜落的蘇晚，卻感覺懷中的人變得冰冷如鐵——她的瞳孔正漸漸被銀色龍紋覆蓋，皮膚下隱約可見藍色血管如河流般蔓延。

鏡淵碎片在遠處發出嗡鳴，與蠱甕殘片產生共振，形成的聲波震碎了方圓十里的樹木。

林青鸞顫抖著撿起半塊銀飾，上面刻著的巫文竟與洛月的咒文完全相反，一個代表生，一個代表死。“這是...陰陽蠱陣。“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銀鞭無力地垂在地上，“有人在同時操控生死兩極，而蘇晚...成了維系陣法的活陣眼。“

寒風中，雙面儺面的笑聲再次響起，這次的聲音里多了幾分興奮。楚墨握緊手中發光的銅錢，上面浮現出從未見過的卦象，每個符號都在吞噬他的生命力。“看來我們的對手，比想象中更了解我們的過去。“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絲期待，“有趣，真是太有趣了。“江焱望著懷中沉睡的蘇晚，火焰在掌心凝聚成護盾，將她完全包裹。他胸口的疤痕劇烈灼燒，卻咬著牙說：“不管前方是什么，赤水的火，永遠不會熄滅。“火焰映照著他決絕的臉龐，也照亮了陸巖默默握緊的石錘、林青鸞重新舉起的銀鞭，以及楚墨眼中閃爍的瘋狂與堅定。

五人身影逐漸消失在濃霧中，腳印很快被蠱蟲覆蓋。

而在他們身后，蠱陣廢墟下的地底深處，傳來鎖鏈斷裂的巨響，伴隨著低沉的龍吟。

某個被封印千年的存在，正在龍淵血脈的召喚下，緩緩睜開了眼睛，它的蘇醒，將徹底改變這場正邪之戰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