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鈴聲響起，陸曉雨慢吞吞地收拾書包，眼角余光不時瞥向正在往包里塞素描本的周毅。他的動作很粗魯，硬皮本子的邊角已經有些卷曲，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準備好了嗎？“周毅單肩挎著書包站起來，陽光從他背后的窗戶灑進來，給他整個人鍍上一層金邊。

陸曉雨點點頭，跟著他走出教室。走廊上已經擠滿了放學的學生，周毅高大的身影在前面開路，她只需要緊跟其后。奇怪的是，那些在教室里對周毅竊竊私語的同學，此刻卻紛紛為他們讓出一條路來。

“文學社在實驗樓三樓，“周毅頭也不回地說，“每周二、四活動，今天是招新日，人會比較多。“

實驗樓比主教學樓安靜許多，樓梯間的墻上掛著歷年學生獲獎的科學項目照片。三樓最里間的門牌上貼著“明德文學社“的手繪標志，下面還用粉筆寫著“歡迎新生“幾個字。

周毅推開門，一陣歡快的談話聲立刻涌了出來。不大的活動室里已經坐了十幾個人，圍著幾張拼在一起的課桌。看到周毅，一個扎著丸子頭的女生立刻跳了起來。

“周大少爺終于肯賞臉了！“她夸張地行了個禮，然后好奇地看向陸曉雨，“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轉校生？“

周毅翻了個白眼，“林夏，別嚇著人家。“他轉向陸曉雨，“這是我們社長林夏，話多但人不壞。“

林夏笑嘻嘻地伸出手，“歡迎加入文學社！周毅推薦的可是稀客，他從來不主動帶人來。“

陸曉雨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感覺臉頰有些發燙。她沒想到周毅會專門向社團推薦自己。

“來，先填個表。“林夏遞給她一張表格，“然后我給你介紹一下社團。我們主要做校刊《明德文藝》，每月一期，還有讀書會、寫作比賽什么的...“

陸曉雨低頭填表時，聽到周圍社員小聲議論著。

“真的是周毅帶來的？“

“他上次帶人來是什么時候？高一？“

“噓，小聲點...“

她偷偷抬眼，看見周毅已經走到角落的一張桌子旁，從書包里掏出素描本開始畫畫，完全無視了周圍的喧鬧。陽光透過他身邊的窗戶，在素描本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好了，“林夏收走表格，“我帶你看一下我們往期的校刊。“

她領著陸曉雨來到墻邊的展示架，上面整齊排列著過去幾年的校刊。陸曉雨隨手拿起一本翻開，立刻被里面的插畫吸引了——簡潔有力的線條勾勒出校園生活的點點滴滴，每一幅都透著說不出的靈氣。

“這些插畫...“陸曉雨忍不住問。

“哦，那是我們社的秘密武器，“林夏神秘地眨眨眼，“猜猜是誰畫的？“

陸曉雨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角落里的周毅，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那個在課堂上漫不經心涂鴉的男生，竟然能畫出這樣動人的作品？

“不敢相信吧？“林夏壓低聲音，“周毅從不在外面展示這些，連他們班主任都不知道。要不是我初中就認識他，他也不會答應給校刊畫插畫。“

陸曉雨再次看向那些插畫，突然明白了為什么線條看起來有些熟悉——那分明就是周毅物理課本上涂鴉風格的成熟版。

“他偶爾也會寫點東西，“林夏繼續說，“不過從不讓發表，就鎖在他那個寶貝抽屜里。“她指了指活動室角落的一個老舊檔案柜，“第三格，他的專屬領地，鑰匙從不離身。“

正說著，周毅走了過來，手里拿著素描本。“給，“他遞給陸曉雨，“歡迎禮物。“

本子上是一幅速寫：一個女孩站在校門口，陽光灑在她身上，表情既緊張又期待。畫中的女孩分明就是第一天的陸曉雨，連她攥緊書包帶的小動作都被精準捕捉。

“這...“陸曉雨一時語塞，手指輕輕撫過紙面。

“周大師又送畫了？“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湊過來，“新人待遇就是不一樣啊。“

周毅沒理會調侃，只是看著陸曉雨，“喜歡嗎？“

陸曉雨點點頭，突然意識到這是轉學以來收到的第一份禮物。“謝謝你，我會好好珍藏的。“

社團活動主要是討論下一期校刊的主題，陸曉雨安靜地聽著大家熱烈的討論，偶爾被問到意見時才小聲回答。令她驚訝的是，看似冷漠的周毅在討論中卻異常活躍，尤其是關于插圖設計的部分。

“我覺得可以用四季變化來表現高中生活，“他指著自己畫的草圖說，“新生是春天，充滿希望但也帶著不安。“

陸曉雨注視著他神采飛揚的側臉，與教室里那個百無聊賴的“問題學生“判若兩人。

活動結束后，夕陽已經西斜。周毅主動提出送陸曉雨去公交站。

“林夏好像很喜歡你，“走在校園小路上，周毅突然說，“她平時對新社員可沒這么熱情。“

陸曉雨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大家都很友好...比班里好多了。“

周毅輕笑一聲，“班里那幫人就是閑的，過段時間找到新目標就不煩你了。“

他們路過一片小樹林，周毅停下腳步。“想看看明德的秘密景點嗎？“

不等陸曉雨回答，他已經拐進了樹林間的小路。猶豫片刻，陸曉雨跟了上去。樹林比想象中要深，蜿蜒的小路盡頭是一小片空地，擺放著幾張石凳和一個簡易的木制書架。

“這是...“

“靜思林，“周毅在一張石凳上坐下，“學生們自己弄的，老師大多不知道。書架上是大家捐的書，可以隨便拿去看，記得還回來就行。“

陸曉雨好奇地瀏覽著書架上的書籍，種類五花八門，從經典文學到科幻小說應有盡有。她抽出一本《小王子》，扉頁上寫著“愿每個來到這里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星星“。

“你也看這個？“周毅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

陸曉雨點點頭，“小時候媽媽經常讀給我聽。“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自從父母離婚后，她很少提起母親。但周毅只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追問。

“我喜歡這句，“他指著書中的一頁，“'所有的大人都曾經是小孩，雖然，只有少數人記得。'“

陸曉雨驚訝地看著他，“沒想到你會讀《小王子》。“

周毅聳聳肩，“我看起來不像會讀書的類型？“

“不是...“陸曉雨慌忙搖頭，“只是...“

“只是符合'問題學生'的人設？“周毅自嘲地笑了笑，從書架上抽出另一本書，“《野性的呼喚》，這本也不錯。“

他們坐在石凳上，各自翻閱著手中的書，夕陽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陸曉雨偷偷觀察著專注閱讀的周毅，發現他眉宇間的冷峻此刻完全舒展開來，甚至帶著一絲溫柔。

“你經常來這里？“她輕聲問。

周毅合上書，“嗯，比圖書館安靜。“他頓了頓，“我爸媽...不太喜歡我在家看書。“

陸曉雨想問為什么，但周毅的表情讓她咽回了問題。一陣沉默后，周毅突然站起來。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回程的路上，兩人都沒怎么說話。在校門口分別時，周毅突然問：“明天還來社團嗎？“

陸曉雨點點頭，“嗯，我很喜歡那里。“

周毅的嘴角微微上揚，“那明天見。“他轉身離去，背影在夕陽下拖出長長的影子。

陸曉雨看著手中的素描，又想起靜思林里那個安靜閱讀的周毅，與傳聞中的“問題學生“判若兩人。她隱約感覺到，在那副冷漠外表下，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公交車緩緩駛離站臺，陸曉雨透過車窗回望漸漸遠去的校園，第一次對明天的到來有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