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雷聲在頭頂炸開，慘白的電光瞬間照亮了玄關里兩張同樣蒼白的臉——陸曉雨面無人色，眼中是徹底的絕望；陸建國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跳，眼中燃燒著被徹底激怒的火焰。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張從筆記本里滑落的、泛黃脆弱的舊報紙剪報上。“蘇禾…南方發展…”他幾乎是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聲音，每一個音節都像冰錐，狠狠扎進陸曉雨的心臟。“你還在查他那個媽？！陸曉雨！你到底要執迷不悟到什么地步？！我的話在你這里就是放屁嗎？！”

“爸！不是你想的那樣！”陸曉雨的聲音帶著哭腔，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想搶回那張承載著所有希望的紙片，“這只是一條線索！我只是想幫他…”

“幫他？！”陸建國猛地一揚手，陸曉雨撲了個空，踉蹌著撞在鞋柜上，手臂傳來一陣鈍痛。他高舉著那張剪報，臉上的肌肉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眼中是陸曉雨從未見過的、近乎瘋狂的失望和暴戾。“幫他什么？！幫他繼續沉淪在那個破碎不堪、毫無希望的家庭泥潭里？！幫他把他那個不負責任的媽找回來，再上演一次拋棄的戲碼？！還是幫你一起毀掉你自己的前途和未來？！”

他越說越激動，聲音在雷雨聲中顯得格外猙獰：“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這是在自毀前程！是在往火坑里跳！那個周毅就是個災星！沾上他你就完了！”

“他不是災星！”陸曉雨嘶聲反駁，淚水混合著雨水（她發梢還在滴水）模糊了視線，“他媽媽不是拋棄他！她只是…只是離開了！她給他留了書！她愛他！就像媽媽愛我一樣！爸！你難道忘了媽媽走的時候…”

“閉嘴！不許提你媽！”陸建國像是被最尖銳的刺扎中，猛地爆發出一聲怒吼！他雙目赤紅，因陸曉雨提到前妻而徹底失控。在狂怒的驅使下，他抓著那張脆弱剪報的手，猛地用力——

“不要！！！”

陸曉雨的尖叫聲被淹沒在又一聲炸雷中。

“嗤啦——！”

刺耳的撕裂聲清晰得令人心碎。

那張承載著“蘇禾”名字、工作單位和最后去向的珍貴剪報，在陸建國盛怒的指間，瞬間被撕成了兩半！緊接著是四半！八半！他像是要將所有與周毅相關的“污穢”徹底毀滅，瘋狂地將紙片撕扯、揉搓，變成一堆無法辨認的、骯臟的紙屑！

“不——！”陸曉雨看著那紛紛揚揚落下的紙屑，感覺自己的心也被同時撕得粉碎。她絕望地跪倒在地，徒勞地伸出手，想去接住那些飄落的碎片，卻只抓到冰冷的空氣和幾片沾著父親怒意的碎屑。

“看清楚了嗎？！”陸建國將手中的紙屑狠狠摔在地上，用腳碾了上去，仿佛在碾死一只令人憎惡的蟲子。“這就是你所謂的‘線索’！這就是你執迷不悟的下場！從今天起，你哪里也別想去！手機沒收！電腦斷網！放學給我立刻回家！我會親自去學校接你！你再敢靠近那個周毅一步，再敢動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他指著地上那堆狼藉，聲音冰冷刺骨，帶著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判決，“我立刻！馬上！給你辦轉學！離開這里！讓你永遠也見不到他！聽清楚了嗎？！”

陸曉雨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渾身顫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她看著地上那堆被撕碎、被踐踏的紙屑，看著父親因暴怒而扭曲的臉，巨大的絕望和無助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勇氣，都在這一刻被父親徹底碾碎。喉嚨像是被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洶涌而出，砸落在同樣冰冷的地板上。

陸建國看著女兒失魂落魄、淚流滿面的樣子，胸膛劇烈起伏，眼中似乎也閃過一絲復雜的痛楚，但很快被更深的怒火和“為了你好”的固執所覆蓋。他不再看她，轉身大步走向書房，“砰”地一聲甩上了門，將那令人窒息的絕望徹底隔絕。

玄關里只剩下陸曉雨一個人。窗外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瘋狂敲打著玻璃窗，發出密集而絕望的聲響。慘白的閃電一次次撕裂黑暗，映亮地板上那堆象征著希望徹底破滅的碎屑，也映亮她空洞失神的眼睛和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

世界一片灰暗。禁令升級為徹底的囚禁。唯一的線索被父親親手撕毀、踐踏。尋母之路，還未真正開始，就被無情地斬斷。周毅…他現在怎么樣了？他知道線索找到了嗎？他知道…一切又都毀了嗎？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的、幾乎被雨聲完全掩蓋的敲擊聲，從連接著外面小陽臺的玻璃門處傳來。

篤…篤篤…

那聲音很輕，很急，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和…難以言喻的焦灼。

陸曉雨的心臟猛地一跳！她像是從冰冷的泥潭里被驚醒，難以置信地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向陽臺玻璃門。

一道高大卻濕透的身影，緊貼在玻璃門外！

是周毅！

他顯然已經在外面站了很久，渾身濕透，頭發緊貼在蒼白的額頭上，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不斷滑落。隔著布滿水痕的玻璃，陸曉雨看不清他全部的表情，卻清晰地捕捉到了他那雙眼睛——那雙總是深邃、冷漠或帶著倦意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著玄關地板上那堆被撕碎的紙屑！

他的眼神里，翻涌著陸曉雨從未見過的、極其復雜的情緒——震驚、難以置信、瞬間燃起的巨大希望被緊隨而來的、更深的絕望狠狠撲滅的痛苦…以及一種近乎碎裂的、被整個世界拋棄的荒涼。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父親撕碎剪報的暴行！

他聽到了父親那番刻薄而決絕的判決！

陸曉雨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痛得無法呼吸。她下意識地想沖過去開門，想告訴他不是那樣的，想安慰他…但父親書房的門仿佛一道無形的閘門，冰冷地橫亙在那里。她不能！她甚至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周毅的目光，緩緩地從地上的碎屑，移到了癱坐在地、淚流滿面的陸曉雨身上。兩人隔著布滿雨痕的玻璃門，在震耳欲聾的雷雨聲中無聲地對視著。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最終什么聲音也沒發出。

那眼神，從痛苦、絕望，漸漸變成一種深不見底的悲哀和…了然。他仿佛明白了陸曉雨此刻的處境，明白了她無聲的淚水中包含的無奈和巨大的歉意。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無法言說的東西——有對她不顧一切尋找線索的感激，有對線索瞬間毀滅的痛楚，有對她此刻處境的擔憂，也有一種…徹底認命的灰暗。

然后，在又一道慘白的閃電照亮天際的瞬間，他猛地轉過身，毫不猶豫地、決絕地沖進了門外狂暴的雨幕之中！高大的身影瞬間被無邊的黑暗和傾盆大雨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周毅——！”陸曉雨在心中無聲地吶喊，淚水決堤般涌出。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身體因為極致的悲痛和無力感而劇烈地顫抖。

他走了。帶著剛剛燃起就被無情澆滅的希望，帶著親眼目睹她“背叛”（無法守護線索）的誤解，帶著滿身的雨水和更深的絕望，再次消失在了這冰冷的雨夜里。

希望被撕碎，線索化為烏有，人被徹底隔絕。暴風雨肆虐的窗外，是無盡的黑暗。而門內，是父親筑起的、更加冰冷堅固的牢籠。

陸曉雨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埋進臂彎。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著。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她該怎么辦？還能怎么辦？

就在這無邊無際的絕望深淵中，她的手指無意識地觸碰到了校服褲子口袋里一個硬硬的小角。她渾身一震，猛地想起——在圖書館撕下剪報后，她曾鬼使神差地用手機，對著那則簡訊和旁邊的雜志版權頁（上面有雜志社的地址和電話）…拍了一張照片！

手機！那張照片！

父親剛才只檢查了通話記錄和信息，還沒來得及徹底檢查手機相冊和云端！手機此刻正被父親沒收在書房里！

一絲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希望火苗，在陸曉雨被淚水浸透的心底，極其微弱地、頑強地重新跳動了一下。

風暴依然在咆哮，牢籠依然堅固。但那張可能存在的照片，成了這片絕望廢墟中，唯一沒有被徹底碾碎的、微弱的星光。它指引著一個方向，一個無比艱難、充滿風險，卻可能是最后希望的方向——她必須拿回手機！不惜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