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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這完全就是野路子!

常清齋舍位于羅和軒外院西南角樓二樓,這層共有四間單人舍,中間兩間空著,只有兩邊有人居住,平日頗為清凈。

從堂食歸來的常清,明顯感覺到外院氣氛發生微妙變化,不少人看到他后,皆面露異色,指指點點者更是不在少數。

直到他踏入角樓,那種被人注視的異樣感,才逐漸消退。

他輕輕吐了一口氣,走到門前,瞄了一眼門縫里的發絲,剛松了一口氣,身后卻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

“常清哥——”

那熟悉的仿佛公鴨子的叫聲,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呼哧……呼哧……”

尹彥跑近,明明有著筑基一境的修為,卻喘得像個老太太,上氣不接下氣道:“外面……外面都傳瘋了……”

常清拍了拍尹彥肩膀道:“慢慢說,不著急。”

尹彥深深吸了幾口氣,緩過勁來,一臉難以置信道:“他、他們都說你……頂撞了公冶靖先生?真、真有這事?”

常清頷首。

尹彥又道:“他們說,你要跟公冶靖先生切磋手藝?”

常清又點了點頭。

尹彥瞪大眼睛,滿臉不可思議:“常清哥,那、那可是公冶靖先生。要不,咱們去道個歉,他是先生,總不至于為難咱們。”

常清道:“我有我的打算,不用擔心。”

尹彥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什么。

常清拍了拍尹彥肩膀,道:“回去吧,沒事的。”

尹彥張了張嘴巴,有心再勸誡幾句,最終化為一聲嘆息,轉身離去。

……

身為羅和軒外院“大掌柜”的劉管事,私舍十分樸素,甚至有些簡陋。

客廳中僅一張舊方桌、四張素圈藤椅,粗瓷茶具擺在桌面上,青磚勾縫的墻面上光禿禿的,唯有一扇半舊的竹簾濾進斜斜日光,此外別無長物。

劉管事斜靠在主座上,漫不經心的喝著茶水:“今兒公冶靖那事,你可知曉?”

坐在右下首的趙執事,應道:“略有耳聞。”

劉管事放下茶杯:“這個常清,老夫念他父親私情,準他拜入羅和軒,沒想到,才來三四天,就給我整幺蛾子!你可知常清用意?”

趙執事搖頭,想了想道:“年輕人年輕氣盛,興許是想借公冶靖的名聲,博個前程。”

“是嗎?”

劉管事想了想又道:“你覺得常清這小子能壓得過公冶靖么?”

趙執事略一沉吟道:

“這還真不好說,公冶靖成名已久,手藝爐火純青,在羅經這行堪稱一絕,想壓他一頭,難!”

“不過,我聽說,常清點評字字珠璣,一針見血,可見功底不差。再者,他養父常觀辰也是老經師,雖然送來的貨物成色一般,但耳濡目染之下,保不準他養子常清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劉管事點了點頭,一臉若有所思。

……

……

翌日,天色蒙亮,常清如同撞鐘老僧,準時從冥想中幽幽醒來。

下意識看了一眼修行進度——9.65%。

再看黃庭竅,依舊如堅冰封湖,連日來的修行,仿佛未曾融化半點。

“呼……”

他幽幽吐了一口氣,起身洗漱,踩著晨光,趕往堂食。

今日早飯一如往昔,白餅、燒餅、髓餅、饅頭,輪流做,配上一碗點了豬油的青菜湯水,寡淡,難咽。

還好,今天是燒餅,剛出鍋的燒餅,帶著鍋氣,脆的很,很下口。

就是三五口之后,噎得直翻白眼,這時候,再滋溜一口湯水,那叫一個痛快。

常清慢條斯理吃著,驚訝發現,今天堂食幾乎沒什么人。

直到他推開學堂大門,才明白人都去哪了。

這大概是外院學堂少有人滿為患的一天!

就見五丈寬的學堂中,已然人頭攢動,擠得是水泄不通。

不僅大量外院學徒早早占好位置,連幾位平日深居簡出的外院執事、甚至幾位與公冶靖平輩的先生都被驚動,悄然坐在前排。

空氣燥熱的厲害!

當他推門的剎那間,無數雙目光匯聚而來,好奇、不屑、興奮……種種眼神幾乎凝固了空氣。

常清一眼掃過,便見學堂中央,已然并排擺著兩張酸棗木大案,案上各放著一塊十年玄陰木,以及一套寒光閃閃的刻刀。

此時,公冶靖早已端坐在主案之后,面沉如鐵,閉目養神,待察覺氣氛有變,這才睜眼看了過來。

常清走近,拱手致禮。

“先生您早,弟子問安。”

“不敢,常觀辰的弟子,靖怎敢竊居為師?請吧!”

常清也不搭話,徑直走向旁邊大案,平靜坐了下來,對于周遭灼灼目光,視若無睹。

“常先生,可要更換刀具、盤坯?”

公冶靖又開口問道。

常清撿起眼前盤坯,一番打量之后,道:“這塊玄陰木品質不錯,不用換了。”

“那現在開始?”

“開始吧!”

兩人略一確認,一場對決隨即展開。

公冶靖慢條斯理的拿起玄陰木,一番仔細打量之后,這才取出刻刀,待刻刀入手,氣質大變,若淵渟岳峙,那是十余年浸淫此道千錘百煉而成的自信。

他沒有絲毫猶豫,手腕一翻,玄鐵刻刀如毒龍出洞,精準無比地落在盤坯中心,先定天池,再啄盤身。

“沙沙沙……”

伴隨著細微的“沙沙”聲,無數木屑灑下,每一刀的落下,都與木紋完美契合,以至于整個人也進入一種難言的美妙韻律之中。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圍觀人群中響起低低的贊嘆,這才是公冶靖真正的實力!

然而當人群再看向常清時,一種難言的膈應感,映入眼簾,以致于觀者無不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常清也動了,他的動作并不快,甚至有些呆板,他沒有公冶靖那種行云流水的韻律感,更像是一具傀儡木偶,每一次下刀,都呈現出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精準。

下刀的角度,更是極其狠辣,幾乎是一刀切下,不留半分打磨容錯空間。

以至于公冶靖剛剛定好天池,規劃好下刀位置,他就已經粗略切出盤坯,留下的空白處,正好就是渾圓的天池。

野路子!

這完全就是野路子!

眾人看得無不瞠目結舌,心中狂呼野路子之時,還有種“還能這樣”的荒謬感。

原來盤坯雕琢,不用如此一點點打磨,完全可以一刀切。

此時,剛剛規劃好盤坯下刀路徑的公冶靖,眼角余光下意識掃了一眼常清動作,心中登時掀起驚濤駭浪!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常清所為看似旁門左道,但盤坯不會騙人,那每一刀精準把控,簡直驚人驚嘆。

一股寒意從公冶靖后背直竄腦際。

難怪此子昨日能一口氣指出他三點瑕疵之處,原來是名副其實。

想到這,公冶靖頓時壓力山大,不再留意常清,轉而專心雕琢起來。

時間在死寂中流逝,只有刻刀與玄陰木的摩擦聲在學堂內回響。

公冶靖的進度,逐漸追了上來。在筑基二境修為的加持下,他打磨的速度更快,堅硬的玄陰木在他手里仿佛風化的石頭,輕輕一搓,便是沙屑滑落。

然而他的心,卻一點點沉下去,哪怕不用看常清,他也能從觀禮人的表情中,看出孰優孰劣。

也許外院弟子眼光不行,但坐在前排的執事、先生,縱然水平不如他,眼光還是有的。

他們那嚴肅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這、這真是人能做到的?”

“他都不測量,全憑感覺么?”

“什么全憑感覺?你看他的手,穩得可怕!我看這分明是‘唯手熟爾’!”

汗水從公冶靖的額角滲出,沿著緊繃的側臉滑落,他卻渾然不覺,他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分心,不要觀察常清,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盤坯制作上。

終于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篆刻盤表最外圍、也是最體現功力與水平的“一百二十分金”。

這一筆,需要一氣呵成,稍有差池,前功盡棄。

公冶靖屏住呼吸,凝聚畢生功力,手腕沉穩如磐石,刀尖穩穩落下。

當最后一筆篆刻結束,他長吁一口氣,近乎虛脫,內心卻亢奮到了極點,因為眼前這枚盤坯,光華內蘊,堪稱他生平巔峰之作!

在滿心亢奮中,他下意識看向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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