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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SSS的代價

教導主任的咆哮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在操場上尚未散盡的硝煙味里。他身后幾位導師面色鐵青,眼神銳利如刀,鎖定著站在消防栓旁、手中還握著水帶接口的江燼。那件沾滿污漬的灰色保潔服,此刻在眾人眼中成了刺眼的罪證。

“禁術!這是嚴重違反學院安全條例!立刻拿下!”主任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幾個穿著安保制服、書靈虛影在身側若隱若現的人立刻圍了上來。冰冷的手銬在夕陽余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江燼沒有反抗,只是沉默地松開緊握水帶接口的手,任由合金手銬“咔噠”一聲鎖住他的手腕。冰冷的觸感沿著皮膚蔓延,壓下了體內饕餮因剛才爆發而殘留的灼熱躁動。他抬眼,平靜的目光掠過主任暴怒的臉,掠過周圍學生驚魂未定又帶著復雜情緒的眼神,最后落在不遠處臉色死灰、如同被釘在原地的陸昭身上。陸昭的腳下,那片曾被江燼拖干凈的地面,此刻映照著晚霞,光潔得刺眼。

他沒有再看任何人,任由安保人員押著,走向位于學院深處、遠離喧囂的懲戒室。腳步聲在空曠的回廊里顯得格外沉重。

懲戒室的門無聲滑開,一股混合著消毒水和陳舊紙張的味道撲面而來。光線昏暗,只有墻角一盞應急燈散發著幽綠的光芒。房間不大,陳設簡陋,只有一張冰冷的金屬長桌和兩把椅子。一個身影背對著門口,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面對著墻壁上巨大的單向玻璃窗。窗外,是燈火漸次亮起、如同巨獸蘇醒般的都市夜景。

那人穿著學院的導師常服,身形挺拔,但一頭本該是墨色的短發,此刻在幽綠的光線下,竟呈現出一種近乎銀霜的色澤!每一根發絲都像是被時間之手粗暴地抽走了生命力,只剩下枯槁的蒼白。他微微低著頭,似乎在專注地看著桌面上的什么東西,肩膀的線條透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重。

聽到開門聲,他緩緩轉過頭。

是周敘辭。

江燼的瞳孔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他認得這位導師,在覺醒大廳事件中,他是少數幾個在克蘇魯觸手第一波襲擊下幸存并試圖組織反擊的人之一。那時的周敘辭,雖顯疲憊,但眼神銳利,頭發烏黑,如同出鞘的利劍。可現在……僅僅過去不到一天?那滿頭的銀霜,那眼角驟然加深的細密紋路,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某種恐怖的透支。

“坐。”周敘辭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疲憊感。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目光落在江燼手腕的合金銬上,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隨即移開視線,重新投向桌面。

桌面上攤開著一本厚重的、封面是某種深褐色獸皮的筆記本。紙頁泛黃,邊緣卷曲,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跡。那字跡跨越了不同的年代,有的墨色深濃剛勁,有的則淡雅飄逸,甚至夾雜著不同時代、不同國家的文字。但詭異的是,所有字跡的結尾,無論前面記錄的是深奧的術法推演、晦澀的古代文獻摘錄,還是日常瑣碎的觀察筆記,都無一例外地指向同一個詞——

“別讓燼成灰”。

墨色的、朱砂的、碳筆的……各種顏色的筆跡,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這五個字。它們如同某種深入骨髓的詛咒,又像是跨越時空的悲鳴,重重疊疊地烙印在紙頁上。尤其是最新的一頁,墨跡甚至還未完全干透,上面用略顯潦草卻依舊清晰的筆鋒寫著:“……黃浦江源流處檢測到高濃度‘歸墟之淚’污染,需啟動‘河圖’推演節點……另:丙寅區監控系統異常波動,疑似有未登記能量滲透……切記:別讓燼成灰。”

周敘辭枯槁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行最新寫下的字跡,指腹沾染上一點未干的墨痕。他抬起頭,銀白的發絲垂落額前,那雙深邃的眼眸看向江燼,里面翻涌著一種極其復雜、難以解讀的情緒——有審視,有探究,有深沉的憂慮,甚至……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仿佛看到一線渺茫希望的悸動。

“教導主任認為你使用了某種禁忌的獻祭或污染同化之術,才能引動畢方之火。”周敘辭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喜怒,“按校規,最低處罰是廢掉書靈,逐出學院,嚴重者……終身監禁。”

空氣仿佛凝固了。冰冷的金屬手銬似乎更緊了幾分。

“但,”周敘辭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刺向江燼,“我在現場殘留的能量軌跡里,沒有檢測到任何獻祭儀軌的波動,也沒有污染同化的精神烙印。反而……”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那火焰,帶著一種……極其純粹的‘消化’后的力量特征。像是被某種東西強行轉化、提純了。”

江燼的心跳漏了一拍。饕餮的吞噬轉化之力!

周敘辭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似乎要將江燼從里到外看穿:“告訴我,江燼。在消防栓噴出火焰之前,你做了什么?或者說……你‘想’了什么?”

江燼沉默著。懲戒室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饕餮的秘密是他唯一的依仗,絕不能暴露。但他同樣清楚,周敘辭不是教導主任那種人。他的問題,指向了核心。

“我看到了消防管道。”江燼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像血管。藤蔓纏住了它,像血栓。畢方的火……是現成的‘溶栓劑’。我只是……讓堵塞的地方,通了。”他用了一個最樸素、最接近事實、卻又巧妙避開了饕餮存在的比喻。

周敘辭靜靜地聽著,銀白的眉頭微微挑起,眼底深處那絲微弱的悸動似乎亮了一瞬。他沒有追問細節,只是深深地看了江燼一眼,仿佛要將他此刻的神情刻入腦海。然后,他合上了桌上那本寫滿“別讓燼成灰”的沉重筆記本,發出一聲輕響。

“好一個‘通了’。”周敘辭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還有一絲近乎解脫的釋然,“收拾一下。你的懲罰不是禁閉。”

他站起身,走到單向玻璃窗前,望著窗外璀璨如星河卻又危機四伏的都市。

“黃浦江入海口,三號排污渠。”周敘辭的聲音透過玻璃傳來,帶著冰冷的金屬質感,“昨晚被克蘇魯眷族的血液污染了。高濃度的‘歸墟之淚’正在滲透城市地脈,侵蝕九鼎結界的‘水’行節點。常規凈化手段失效。”

他轉過身,銀發在幽綠的光線下閃爍著微光,眼神銳利如刀:“你,去把它‘通’干凈。天亮之前。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沉重地潑灑在黃浦江入海口。咸腥的海風裹挾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甜膩腥臭,那是腐爛的海藻混合著某種……生物血液的詭異味道。巨大的排污渠閘口如同巨獸張開的口器,不斷噴涌著渾濁的、泛著幽藍色熒光的污水,注入奔騰的江水中。那幽藍的熒光如同活物,在污濁的水流中扭曲、蔓延,所過之處,連江畔的礁石都仿佛蒙上了一層滑膩的、令人作嘔的油膜。

這里遠離了城市的喧囂,只有海浪拍打堤岸的轟鳴和排污渠水流沖擊閘口的咆哮。幾盞高功率探照燈慘白的光柱刺破黑暗,聚焦在閘口附近翻滾的幽藍污穢之上,更添幾分詭異和壓抑。

江燼獨自一人站在冰冷的鋼鐵平臺上,腳下是翻涌的、散發著致命輻射與精神污染的“歸墟之淚”。夜風吹拂著他單薄的衣衫,手腕上合金銬的冰冷觸感依舊清晰。他面前放著幾塊剛從學院禁地帶出來的、邊緣布滿銅銹的九鼎青銅殘片,以及一些繪制符箓用的朱砂和特制符紙。

這就是他的“工具”。

他蹲下身,手指拂過冰冷粗糙的青銅殘片。殘片上古老的云雷紋在探照燈下顯得格外深邃。他拿起一塊最小的殘片,沾上朱砂,開始在符紙上艱難地勾勒。他不懂高深的符箓之道,但他記得在禁地九鼎儀軌上看到的那些能量流轉軌跡,記得那些如同星圖般復雜的節點連接。他的動作笨拙而緩慢,每一筆落下,都帶著饕餮反饋給他的、對那股污穢能量的本能排斥和……貪婪。

朱砂的線條在符紙上艱難地延伸,試圖構成一個簡化到極致的“河圖”雛形——象征水行循環的節點網絡。就在符箓即將完成的最后一筆——

“江燼哥哥!”

一個帶著哭腔的、極其稚嫩的女聲突然在他身后不遠處響起。

江燼的手猛地一抖,朱砂筆在符紙上拉出一道難看的歪痕,剛剛凝聚的微弱靈光瞬間潰散。他愕然回頭。

只見一個約莫七八歲、穿著洗得發白的花裙子、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正被一個穿著學院后勤制服、面色憔悴的中年婦女死死拉住。小女孩哭得滿臉是淚,拼命想掙脫母親的手,朝江燼這邊撲過來。

“小玲!別過去!那里危險!”中年婦女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深深的恐懼,死死抱住女兒。

“不!我要哥哥!我要哥哥回來!”小女孩哭喊著,小小的手指著江燼,又指向那翻滾著幽藍熒光的污濁江面,“媽媽騙人!哥哥沒有出差!他昨天還在家給我折紙船!為什么你們都說沒有這個人!為什么!”她的聲音充滿了不解和撕心裂肺的悲傷。

江燼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看著那個哭鬧的小女孩,又看向死死抱著她、滿臉絕望和淚水的母親,瞬間明白了什么。

異空間戰場規則之一——記憶清除!

那些在覺醒大廳、在操場事件中陣亡的人,不僅從現世消失,連同他們存在過的痕跡、人際關系,都會被某種無形的規則力量強行抹除!就像從未存在過!

這個小女孩的哥哥,很可能就是昨天在覺醒大廳被克蘇魯觸手溶解消失的某個學生!而此刻,在規則的作用下,除了這個血脈相連、或許還殘留著本能依戀的妹妹,她的母親,甚至她自己的一部分記憶,都在被強行篡改、抹除!她哭喊著要找哥哥,但她的母親,在規則的影響下,已經無法理解女兒口中的“哥哥”是誰,只剩下巨大的恐慌和對“不存在之人”的悲傷!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雜著難以言喻的憤怒,瞬間席卷了江燼全身。他握著朱砂筆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這就是守護的代價?用最親近之人的遺忘,來掩蓋血淋淋的犧牲?

“小玲乖,沒有哥哥……媽媽只有你了……我們回家……”中年婦女語無倫次地哄著,聲音破碎不堪,強行拖著哭鬧掙扎的女兒,踉蹌著離開了平臺邊緣,消失在通往堤岸上方的黑暗甬道里。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如同冰冷的刀子,在呼嘯的海風中久久回蕩。

“嗚……哥哥……我要哥哥……”

江燼僵立在原地,夜風灌進他單薄的衣衫,帶來刺骨的寒意。他低頭看著手中那張畫歪了的符箓,朱砂的歪痕像一道丑陋的傷疤。他猛地將符紙揉成一團,狠狠攥在手心!粗糙的紙團硌著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

他重新蹲下,不再去看那些符紙朱砂。而是直接抓起那幾塊冰冷的九鼎青銅殘片!指尖傳來青銅粗糙的質感和微弱的、屬于神器的古老氣息。他閉上眼,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禁地九鼎儀軌上那些復雜玄奧的能量節點,以及剛才在符紙上勾勒失敗的“河圖”雛形。

饕餮之力在體內微弱地流轉,傳遞著對污穢能量的渴望。他不再追求完美的符箓,而是將全部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灌注于指尖,引導著那微弱的饕餮之力,狠狠刺入手中的青銅殘片!

嗡!

青銅殘片猛地一震!表面古老的云雷紋仿佛活了過來,泛起一層極其黯淡的青光!江燼的手指在殘片上急速劃過,不是繪制,而是銘刻!以指為筆,以饕餮之力為墨,以九鼎殘片本身為基,強行銘刻下他理解的、最核心的“河圖”節點!

一塊,兩塊,三塊……

他動作越來越快,指尖的皮膚被粗糙的青銅邊緣磨破,滲出血珠,混著青銅的銹跡和朱砂的殘痕,一起滲入刻痕之中。每一道刻痕落下,手中的青銅殘片就沉重一分,冰冷一分,其內部蘊含的那一絲微弱的守護之力就被強行激發、束縛、引導!

當最后一塊殘片刻下最后一筆時,江燼的額頭已布滿冷汗,指尖鮮血淋漓。他猛地睜開眼,眼中血絲密布。沒有絲毫猶豫,他抓起這幾塊變得異常沉重、表面刻痕隱隱流轉著青光的青銅殘片,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擲向排污渠閘口下方那片幽藍熒光最濃郁、污染最嚴重的漩渦中心!

噗通!噗通!噗通!

沉重的青銅殘片如同投入沸水的石子,瞬間被污濁的、泛著幽藍熒光的浪花吞沒!

一秒……兩秒……

就在江燼以為失敗之時——

轟!!!

整個排污渠閘口下方的水域猛地向內塌陷!形成一個巨大的、旋轉的漩渦!漩渦中心,一點刺目的青光驟然爆發!緊接著,無數道由青光構成的、復雜而玄奧的線條從漩渦中心激射而出!這些線條彼此交織、勾連,在污濁的江水和幽藍的熒光之上,飛速地構建出一個巨大無比、緩緩旋轉的立體網絡!

正是“河圖洛書”中象征水行循環、萬物歸流的“河圖”虛影!

虛影出現的瞬間,那些原本肆意蔓延、如同活物般的幽藍熒光猛地一滯!仿佛被無形的巨網捕捉、束縛!它們開始瘋狂地掙扎、扭曲,試圖突破這青光網絡的封鎖!

嗤嗤嗤——!!!

刺耳的、如同強酸腐蝕金屬的聲音密集響起!青光網絡與幽藍熒光劇烈碰撞、湮滅!污濁的江水如同沸騰般翻滾起巨大的氣泡!一股更加濃郁的、令人作嘔的腥甜惡臭猛地擴散開來!

江燼死死盯著那劇烈沖突的中心。他體內的饕餮之力在瘋狂躁動!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在那河圖網絡的核心節點,那幾塊被他刻下印記的九鼎殘片,正如同貪婪的錨點,瘋狂地吞噬、轉化著被河圖之力強行聚攏、壓制的“歸墟之淚”的污染能量!一股比吞噬靈晶更加精純、卻帶著冰冷水汽的力量,正通過那無形的聯系,源源不斷地反饋回他的身體!意識深處的青銅方鼎虛影瘋狂閃爍,本源之力的進度條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攀升!饕餮技能樹上,那代表【吞噬】的葉片青光大放,旁邊一片更加模糊、帶著水波紋理的葉片虛影正在急速凝實——【水行親和·初階】!

凈化,在以一種近乎掠奪的狂暴方式進行!

就在這時——

距離江燼不遠處,一個半嵌入堤岸混凝土結構的、用于監測能量輻射的金屬設備箱陰影里。沈青簡悄無聲息地站在那里,如同融入了黑暗本身。

他不再是白天那個咳嗽的守夜人長官。筆挺的制服依舊,但整個人的氣質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種冰冷的、非人的氣息籠罩著他。他微微仰著頭,閉著眼,鼻翼輕輕翕動,像是在品味著空氣中某種無形的芬芳。

他的目標,正是江燼剛剛戰斗時殘留在平臺邊緣、尚未完全消散的……幾縷微弱的畢方青焰余燼!以及此刻,那在河圖虛影與歸墟之淚激烈對抗中,逸散出的、夾雜著饕餮吞噬之力的特殊能量波動!

沈青簡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弧度。那笑容優雅,卻冰冷得沒有一絲人類的溫度,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饜足感。他伸出舌尖,如同品味著稀世佳釀,極其緩慢地、近乎貪婪地舔過自己蒼白的下唇。

夜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就在發絲被撩開的瞬間,他脖頸側后方,靠近發際線的位置,在探照燈慘白的光線下,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青色。那暗青色的斑塊邊緣,隱約可見幾道極其細微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的凸起紋路,閃爍著非人的、濕冷的幽光。

像一片細密的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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