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里坐滿了人，嗡嗡的議論聲混著老舊吊扇的吱呀聲，攪得空氣都有些粘稠。后排的窗欞被風撞得哐哐作響。

蘇晚照站在最后一排的陰影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褲兜里的鐵皮餅干盒。盒蓋邊緣掉漆的地方有些粗糙，一下一下蹭著她的掌心，不疼，但很清晰。

“下面，請林婉如同學上臺說明情況。”教導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聲音通過擴音器傳出來，又悶又失真。

林婉如從第三排站起來，身上的白襯衫被汗浸得有些透，下擺皺成一團。蘇晚照瞇了瞇眼，昨天系統影像里，她翻窗溜進教務處時，也是這樣慌亂地扯著衣角。

她穿著一雙塑料涼鞋，走上臺時，腳步聲很輕，像只受驚的貓。陽光從高窗斜射進來，照得她發梢上沾著的金粉閃閃發亮。

“老師，同學們……”林婉如攥著發言稿的手在抖，聲音也帶著哭腔，聽起來委屈極了，“我今天站在這里，是想替蘇晚照同學澄清一個誤會。”

她說到這里，恰到好處地停頓，重重吸了吸鼻子，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大顆大顆砸在講臺上。

“可我真的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方式來逼我……”

臺下的議論聲瞬間大了起來，不少同情的目光投向臺上那個瑟瑟發抖的女孩。

蘇晚照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表演，昨晚她戴著耳機聽U盤里的錄音時，林婉如對教務處的張老師說“我爸在供銷科，能批到上好的云霧毛尖”時，那語氣可比現在穩當多了。

“保送推薦名單的事……”林婉如猛地抬頭，眼尾哭得通紅，視線掃過全場，最后像是鼓足了勇氣，直視著蘇晚照的方向，“是我對不起晚照。我不該好心替她隱瞞家庭困難，更不該默許她為了加分，去偽造那張貧困證明……”

她說著，身體晃了晃，一手扶住講臺，上氣不接下氣，“可她今天早上竟然找到我，說如果我不把名額讓給她，她就……她就去舉報我！”

“啪！”

一聲清脆的巨響。

蘇晚照把手里的鐵皮餅干盒拍在最近的課桌上，金屬碰撞聲像一道驚雷，瞬間劈開了禮堂里嘈雜的空氣。

全場一靜。

在數百道目光的注視下，蘇晚照幾步上前，沒走臺階，單手在講臺邊緣一撐，動作干脆利落地翻了上去。她束在腦后的馬尾辮在空中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發梢幾乎掃到林婉如的鼻尖。

“表姐，”蘇晚照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哭完了？哭完了就讓讓，該我了。”

她沒給林婉如反應的時間，從餅干盒里抽出一張明顯有年頭的、泛黃的紙，甩在講臺上。

“你說我偽造證明？行，那你先解釋解釋，”蘇晚照指著那張紙，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林婉如臉上，“這張存放在教務處檔案室的原始推薦名單，為什么會出現在你宿舍的枕頭底下？”

林婉如的臉“唰”地一下白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目光掃過名單上“蘇晚照”三個字時，喉結不自覺地動了動：“我……我那是怕你弄丟了，幫你收著……”

“幫我收著？”蘇晚照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從餅干盒里拿出U盤，看也不看就插進了講臺上的投影儀接口，“那這個呢？這里面的東西，你也是幫我收著的？”

刺耳的電流雜音過后，一段模糊的監控影像出現在幕布上。

畫面里，林婉如的聲音清晰無比地炸響：“張老師，這是我爸托人給您帶的云霧毛尖，您看看那個保送名單的事，能不能……”

鏡頭一轉，對準了教務處的窗臺，林婉如正偷偷用涂改液抹掉名單上的名字。她大概是剛化過妝，一低頭，睫毛上的金粉簌簌落下，正好掉在了那張名單上。

那點點金光，和她此刻發梢上、在禮堂燈光下閃爍的金粉，連成了一片鐵證。

整個禮堂，徹底炸了鍋。

前排管后勤的王阿姨一拍大腿：“哎喲！這不是老林家的閨女嗎？看著挺老實個孩子，怎么干這種事？”

后排一個認識蘇晚照的小胖子，更是直接指著屏幕大喊：“快看！那金粉跟她頭發上的一模一樣！”

教導主任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而被點名的張老師，更是臉色慘白，汗珠順著額角往下淌。

林婉如渾身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嘴唇囁嚅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蘇晚照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忽然笑了。

“林婉如，你這么想要這個名額，不惜搭上你爸的前程，是因為你怕吧？”

她往前湊了一步，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她們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怕沒有這個保送名額，你連你媽當年頂替別人上大學的事，都瞞不住了。”

林婉如的瞳孔驟然縮緊。

也就在這一刻，蘇晚照的腦海里，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再次響起。

【叮！關鍵人物林婉如，隱藏身份線索已解鎖。】

【人物關系更新：林婉如（冒名頂替者之女）】

林婉如的臉白得像墻皮，伸手去拔U盤，被蘇晚照抓住手腕。

她指甲掐進蘇晚照皮肉里，咬牙道：“你......你哪來的這些？“

“表姐昨天翻窗時，“蘇晚照歪頭笑，“窗臺的監控可沒關。“她松開手，看林婉如的指甲在自己腕上掐出月牙印，“至于這錄音......“她瞥向臺下縮成一團的小周，“你扇他耳光那天，他口袋里的錄音機也沒關。“

小周猛地抬頭，又迅速低下頭。

林婉如的嘴唇抖得說不出話，忽然尖叫：“都是假的！

是蘇晚照陷害我！“

“夠了。“

陳默川的聲音像塊壓艙石，從教室后門傳來。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袖口整齊地卷到小臂，一步步走上講臺時，所有人都自覺讓開道。

他站在蘇晚照身側，目光掃過林婉如時像淬了冰：“原始名單在教務處有三備份，我昨天陪晚照去查過。“他轉向教導主任，“需要我帶您去看存檔嗎？“

教導主任的臉漲成豬肝色，沖后排招了招手。

兩個老師架著林婉如往后臺走，她踢翻了講桌，粉筆“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蘇晚照你等著！

我媽不會放過你的！“

“林阿姨？“蘇晚照彎腰撿起她掉在地上的手帕，繡著“林“字的邊角還沾著油漬，“她昨天在菜市場說'我閨女最懂事'時，可沒提過要搶別人的名額。“

臺下哄笑起來。

林婉如被拖走時撞翻了投影布，白幕布“唰“地垂下來，遮住她扭曲的臉。

“叮——“

蘇晚照耳尖一麻，系統提示音在腦海里響起：“主線任務'揭穿偽善面具'完成，系統等級升至3級。“她摸了摸發燙的耳垂，看向陳默川。

他正彎腰替她撿散落在地的證據，抬頭時目光溫和：“沒事了。“

“晚照！“

林母的尖叫從禮堂門口傳來。

她穿著花襯衫，胸口的金鏈子晃得人眼暈，沖上臺就往蘇晚照臉上抓：“你個小賤蹄子！

我閨女招你惹你了？“

陳默川擋在蘇晚照身前，林母的指甲擦著他后頸劃過，在皮膚上留下紅痕。

教導主任黑著臉拽住她胳膊：“林同志，跟我們去教務處說清楚。“

“你以為這樣就贏了？“林母被拖走時回頭啐了一口，“我告訴你蘇晚照，咱們沒完！“

蘇晚照望著她的背影，摸了摸陳默川后頸的紅痕。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鐵皮餅干盒傳過來：“疼嗎？“

“不疼。“她晃了晃手里的證據，“該疼的人，還沒疼夠呢。“

夕陽把禮堂染成橘紅色時，蘇晚照推著自行車出了校門。

機械廠后巷的廢品站飄來鐵銹味，她摸出兜里的半導體，里面沙沙響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江州......“

“婉如，是我。“

手機鈴聲突然在巷子里響起。

蘇晚照腳步一頓，躲進廢品堆后面。

林婉如站在生銹的鍋爐旁，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阿姨說......讓我換個方式接近蘇晚照。“她攥緊手機，指甲在金屬殼上掐出月牙印，“好，我會讓她輸得更徹底。“

晚風掀起她的發梢，金粉簌簌落在地上，像撒了一把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