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擬考成績公布，教室后墻的紅榜像一塊巨大的磁鐵，牢牢吸住了全班的目光。

蘇晚照抱著數學錯題本，好不容易從人縫里擠進去，就聽見一陣壓抑不住的驚嘆。

“快看第三題，那道立體幾何！我草稿紙都用了三張，頭皮撓破了都想不出來，年級里就蘇晚照和陳默川做對了！”

“輔助線畫得跟神仙下凡一樣……”

蘇晚照抬眼，目光精準地落在榜單最頂端——陳默川，712分，刺眼的紅色數字，穩得像座山。她的名字緊跟在后，708分。而林婉如的名字，掉到了第十三位，比上次退了五名。

“晚照！”一個刻意壓出的甜膩嗓音在身后響起。

林婉如不知何時換了件嶄新的月白色確良襯衫，領口筆挺，發梢還帶著一股茉莉香粉味。她今天似乎格外用力，連笑容都比平時標準幾分。

“我爸昨天跟陳廠長下棋，聽陳廠長提了一嘴，說今年的保送名額可能有變動。”她指尖劃過榜單，在蘇晚照的名字上若有若無地停頓了一下，“要是能讓陳叔叔幫忙說句話……”

話沒說完，但意思再明顯不過。

蘇晚照把錯題本往懷里抱緊了些，書角硌得自己生疼。

三天前系統解鎖的八卦還新鮮熱乎——林父上周從國營商店順了兩匹緊俏的確良布料，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被管倉庫的老王頭拿小本本記了黑賬，就等月底盤點。

她忽然笑了，側過頭，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林同學這么關心保送，不如先回去問問你爸，上個月倉庫里少的兩匹布料，找到了嗎？”

林婉如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血色褪得干干凈凈。

她攥著書包帶的手指用力到發青，嘴唇翕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叮鈴鈴——”

刺耳的上課鈴聲救了她。老楊夾著教案走進來，眼神習慣性地掃過紅榜，在蘇晚照的名字上，多停了兩秒。

午休的圖書館，靜得能聽見窗外蟬鳴。

蘇晚照趴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上打盹，腦袋一點一點，手里的鉛筆終于不堪重負，骨碌碌滾下來，在“數列求和”那一頁上戳了個小黑點。

坐在對面的陳默川翻書的動作放得極輕，幾乎沒有聲音。可他的余光，卻總是不受控制地往她那邊飄。

她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影子，一根不聽話的發絲沾了點碎草葉，大概是剛才在操場邊背單詞時蹭上的。

“默川哥！”

小劉抱著個籃球，風風火火地沖進來，話剛出口就看見這場景，聲音立刻壓得跟做賊似的。他悄悄摸出掛在脖子上的海鷗相機，對著這邊，“咔嚓”就是一下。

快門聲清脆得過分。

陳默川猛地抬頭瞪他，小劉卻不以為意，擠眉弄眼地晃了晃相機：“嘿嘿，這照片洗出來，少說能換你半個學期的肉包子！”

蘇晚照被這聲響驚醒，迷迷糊糊地伸手想去推眼鏡，卻先碰到肩頭一片厚實的布料。

是陳默川的藍布校服外套，還帶著他身上那股干凈的肥皂味。

耳朵尖瞬間就燙了起來。她猛地低下頭，假裝專心看書，手指卻不聽使喚，把書頁翻得嘩啦嘩啦響。

“【系統任務已觸發：阻止林婉如賄賂監考老師。】”

冰冷的機械音在腦中炸開時，蘇晚照正對著一道物理題發呆。

她手里的筆一緊，系統空間里緊跟著彈出一小段模糊的影像：昏暗的器材室里，林婉如正鬼鬼祟祟地往張老師那個舊帆布包里塞一個紅布包，布包的開口處，露出半截“大團結”的紅色邊角。

“【檢測到關鍵信息：林婉如計劃高考當日提前進入考場，替換他人答題卡。】”

蘇晚照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想起今早林婉如投向自己座位那別有深意的幾眼，想起上次月考時她總是不安地望向講臺的小動作——原來，一切早有預謀。

當晚十點，機械廠大院的路燈準時熄滅。

蘇晚照像只貓一樣，縮在教務處窗外那棵巨大的梧桐樹后，屏住呼吸。沒多久，一個瘦小的身影就貓著腰，溜進了教學樓。

她摸出袖口里系統獎勵的微型攝像機，鏡頭穩穩對準了林婉如撬動辦公室門鎖的手。那雙手，今天早上還在她面前擺弄著新買的珍珠發卡，此刻卻抖得厲害。

“蘇晚照！”

林婉如剛把那個紅布包塞進張老師的抽屜最深處，一轉身，就撞進了一道冰冷的視線里。

樓梯口傳來腳步聲，老楊舉著應急手電筒走下來，慘白的光柱正好打在林婉如的臉上。她嚇得魂飛魄散，語無倫次：“張老師說今晚他值夜班，我……我來問題……”

“張老師今晚在醫院陪他發燒的兒子。”蘇晚照晃了晃手里的攝像機，按下了播放鍵，屏幕上，林婉如塞錢的畫面清晰無比，“我下午剛用傳達室的電話跟醫院確認過，順便替張老師和楊老師調了班。你說，這東西，算不算賄賂？”

老楊扶了扶眼鏡，鏡片反射著手電的光，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明天早自習，叫上你家長，來我辦公室一趟。”

林婉如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下一秒卻又像瘋了一樣尖叫著撲過來，長指甲直直刮向蘇晚照的手背：“是你！是你們聯合起來害我！陳默川幫你，老楊也幫你，連……連老天爺都幫你……”

她大概想說“系統”，但話到嘴邊又覺得荒唐，硬生生改了口。

“夠了！”老楊一聲怒喝，截斷了她的歇斯底里，“我看你是壓力太大，腦子都糊涂了！趕緊回家去！”

林婉如捂著臉，哭著沖出了教學樓，高跟鞋在空曠的走廊里敲出雜亂又絕望的聲響。

晚風吹得梧桐樹葉沙沙作響。

蘇晚照揉著手背上火辣辣的血痕往家走，剛拐進巷口，一個人影就從黑暗里走了出來。

是陳默川。

他手里攥著一個拆開的創可貼：“剛才在樓上，我都看見了。”

他拉過她的手，借著遠處微弱的光，小心翼翼地把創可貼貼在傷口上，指尖的溫度比晚風還要輕。

“疼嗎？”

“不疼。”蘇晚照看著他低垂的睫毛，忽然問，“考上清華之后呢？”

陳默川的動作頓了頓。

他抬起頭，路燈的光恰好落在他臉上，讓他的眼睛看起來很亮。“去BJ，去天安門，去國家圖書館……那里的書肯定比我們這多。”他看著她，聲音很輕，卻很認真，“BJ那么大，總得有個人一起去圖書館占座吧。”

蘇晚照的心跳，猛地亂了一拍。

她低頭看著腳下被路燈拉得長長的影子，兩個影子不知不覺交疊在一起，像一片舒展開的梧桐葉。

“默川。”

一個熟悉的、帶著威嚴的男聲從身后傳來。

蘇晚照回頭，看見陳父就站在院門口，軍大衣的領子豎著，臉上的表情比冬夜的寒風還要嚴肅三分。

“剛才王副廠長來家里了，提了下你和他們家閨女的事……”

陳默川攥緊了蘇晚照的手，力道大得讓她覺得有些疼。

他看著她發頂那撮不聽話的呆毛，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迎著父親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爸，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夜色里，陳父那聲沉重的嘆息，很快被風吹散了。

蘇晚照看著陳默川繃緊的下頜線，腦海里，卻突然閃過系統今早跳出的那條新提示——命運線里，一場醞釀已久的暴雨，即將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