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的機械廠大院還浸在薄霧里，蘇晚照揉著發漲的太陽穴坐起身，藍布被單上印著洗得發白的牡丹花。

窗外傳來隔壁王嬸敲鋁飯盒的聲響：“柱子，再賴床趕不上早班通勤車啦！“

她剛套上補丁摞補丁的藍布衫，就聽見院門口傳來自行車鈴的脆響。

“蘇晚照。“

清冽的男聲撞破晨霧，她抬眼便看見陳默川跨在二八杠上，白襯衫下擺扎得板正，車筐里還擱著本翻得卷邊的《數學分析》。

少年眉峰如刃，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尖：“昨天說讓你爸硬氣點，不是讓你把蘇家鬧得雞飛狗跳。“

蘇晚照手在門框上一撐，歪頭笑出個梨渦：“陳大少爺這是替我操心？難不成嫉妒我有本事讓全家都聽我說話？要不要我教教你啊？“

話雖俏皮，后槽牙卻咬得發緊——這陳默川昨天不過在院門口聽見她和李秀蘭爭執，今天倒像把蘇家私事摸了個透。

陳默川盯著她眼底的警惕，喉結動了動，最終只把車把一擰：“隨便你。“

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響漸遠，他又回頭補了句：“小心別把自己搭進去。“

蘇晚照望著他挺直的脊背消失在梧桐道盡頭，指尖無意識摳著門框上的木刺。

系統面板突然在眼前彈出淡藍光幕，機械音比陳默川的聲音還冷：“任務發布——幫助鄰居王淑芬（王阿姨）找回丟失的永久牌自行車。完成可解鎖目標人物關聯者李秀蘭的私密八卦。“

她盯著“關聯者“三個字，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原主記憶里，王阿姨的自行車是上個月剛托親戚從上海捎來的，昨晚李秀蘭還陰陽怪氣說“廠子里手腳不干凈的人多“，難不成......

暮色漫過鍛壓機的煙囪時，蘇晚照蹲在大院后巷的垃圾堆旁。

腐菜葉混著煤渣的氣味嗆得她直皺眉，卻眼尖瞥見半張報紙下露出的鍍鉻車把——和王阿姨描述的“車座套著藍布罩，后架焊了塊放菜籃的鐵板“分毫不差。

她從褲兜摸出隨身帶的老虎鉗，“咔嚓“剪斷鎖住后輪的鏈條。

等王阿姨舉著煤油燈跑過來時，她正拍著車座上的灰：“王嬸您瞧，這報紙糊得可嚴實，怕是想等風頭過了再推去黑市賣。“

“造孽喲！“王阿姨摸著車把上的劃痕直抹眼淚，“昨兒我還跟老蘇說，這院里要都像晚照閨女這么精，哪能讓壞人鉆空子......“

系統提示音適時響起，蘇晚照眼前浮現一段晃動的影像：李秀蘭縮在傳達室里，往李科長手里塞了個鼓囊囊的布包，嘴里嘟囔著：“蘇建國那榆木腦袋，您多擔待......“

“姐！“蘇曉月的聲音從院門口飄過來，“爸在堂屋等你呢！“

堂屋的燈泡晃著昏黃的光，蘇建國正捏著她塞的影像帶，指節發白：“這......這是真的？“

“爸，您看這李科長的茶缸。“蘇晚照湊過去，指尖點著影像里桌角的藍白搪瓷缸——那是廠工會李科長的標配，“上個月您設計的零件圖紙被打回三次，說不符合標準，可張工他們都說您的方案最省材料......“

蘇建國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背抹過眼角：“我就說......就說他們平白無故卡我獎金......“

“明兒您就拿著這個去廠工會。“蘇晚照把影像帶塞進他手心，“王阿姨剛才在院里說，全廠都知道您是老實人，現在有證據，他們不敢不查。“

第二日的陽光剛爬上曬衣繩，院門口就圍了好些端著搪瓷杯的鄰居。

王阿姨舉著大茶缸子嚷嚷：“我昨兒親眼見晚照把自行車找著了！老蘇要是被欺負，咱們能答應？“

“就是！“

張嬸的竹編菜籃往地上一墩，“上個月我家柱子轉正，李科長還說名額緊張，合著是收了禮就給人開后門？“

廠工會的門被敲得咚咚響時，李秀蘭正端著搪瓷盆從公共水房回來。

她看見圍在蘇家院門口的人群，盆底的臟水“嘩啦“潑了一地。

深夜十一點，蘇晚照剛把最后半本賬本塞進墻縫，門“哐當“被踹開。

李秀蘭披頭散發沖進來，臉上的粉被淚水沖成兩道溝：“你個小賤蹄子！快說，是不是你把那些破事捅出去的？你要是敢不老實，小心我……“

“嬸子這是做賊心虛？“

蘇晚照靠在床頭，指尖轉著從系統空間摸出的鑰匙——那是李秀蘭藏私房錢鐵盒的鑰匙，“您要真不怕，何必大半夜來我房里鬧？“

李秀蘭撲過來要抓她的臉，卻在觸到她眼睛的瞬間頓住。

那雙眼亮得像淬了火的鋼，哪還有半分原主唯唯諾諾的影子？

她后退兩步，指甲掐進掌心：“哼，我看你是真長能耐了啊！你給老娘我等著！我會讓你連明天的太陽都見不著！“

門摔得整面墻都在抖，蘇晚照摸著墻縫里的賬本副本，輕聲喊：“曉月。“

縮在門后的蘇曉月抹了把眼淚，從懷里掏出個花布包：“姐，我把影像帶抄了三份，一份藏在張嬸家腌菜壇里，一份......“

“夠了。“蘇晚照揉了揉妹妹的發頂，轉身往院外走。

月光穿過梧桐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轉角處卻撞進一片帶著皂角香的白襯衫。

“陳默川？“她后退半步，“你怎么在這？嚇我一跳！“

少年低頭看她，月光落進他眼底：“你想斗到底，得有個靠山。“

話音未落，他已轉身往家屬樓走，影子被拉得老長，“明天去廠圖書館，有人想見你。“

蘇晚照望著他的背影，心跳突然快得像打樁機，心里暗自思忖著：“他，這是在幫我？不對，他才沒那么好心呢！”。

后半夜，保衛科的鐵皮窗欞被風刮得哐當響。

值班的老周打著哈欠去鎖門，腳邊突然踢到個牛皮紙信封。

他撿起拆開，一張照片滑落——李秀蘭正把一沓鈔票塞進某個抽屜，照片背面用紅筆寫著：蘇家財產，證據確鑿。

老周的煙卷“啪嗒“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