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穿透云層，將通天峰映照得如同琉璃仙境，虹橋在蒸騰的云氣中若隱若現，恍若天上宮闕的玉階。

山風拂過，卷起萬千云絮，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流動的光影。

兩道白衣身影在云海之巔翩然起舞。

少年執劍而立，劍眉星目。

那襲白衣不染纖塵，衣袂翻飛間似有風雷相隨，劍鋒所指，紫電迸發，舉手投足皆帶著謫仙般的灑脫。

少女劍舞驚鴻，素白的廣袖流仙裙隨風舒展，宛如九天神女踏云而來。

她青絲如瀑，玉簪生輝，每一式劍招都帶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只是那木劍上的雷光時明時暗，顯是尚未完全掌握要訣。

涼亭中。

道玄真人靜坐觀劍。

看這二人在云間共舞的模樣，仿若一對神仙眷侶，不禁撫須輕笑。

年紀大了。

就喜歡看上一些美好的事物。

道玄思緒翻飛，恍惚間似看到數百年前。

那時他正年少，也于這涼亭靜坐，觀遠處一少年舞劍，少女相陪。

記得是萬師弟和水月師妹。

道玄臉上浮現一抹微笑。

......

云海翻騰。

時間于不經意間流逝。

直至日欲西沉。

崖邊那株老梅下，李白斜倚樹干，手中明月葫蘆輕晃。

琥珀色的酒液在日光中流轉，映出點點金芒，一柄焦黑的木劍隨意擱在身旁，劍身上還殘留著雷霆的氣息。

他的驚雷式已經入門。

勞逸結合方為李白的修行之道。

因此他停下來賞景。

這通天云海。

鎏金虹橋。

美人舞劍。

當浮一大白！

......

陸雪琪正在專心演練驚雷式。

玉清五層的修為本該讓她游刃有余，可那木劍上的雷光卻始終難以穩定。

細密的汗珠順著她瓷白的臉頰滑落，沾濕了幾縷鴉羽般的鬢發。

顯然。

李白的成功讓她的心升起了幾分急迫。

師尊不是說我是自道玄掌門后青云門第一天才嗎？

明明大家都是第一次練。

玉清二層的李白驚雷式已經入門，而她卻還在門外徘徊？

“西上青云山，迢迢見明星。”

那邊的李白喝了兩口酒，忽然輕吟起詩篇，聲音清越如泉：

“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

陸雪琪劍勢微頓，耳尖泛起一抹幾不可察的紅暈，她強自鎮定，手中木劍上的雷光又盛了幾分，似要將心中的悸動也化作雷霆。

“霓裳曳廣帶，飄拂升天行......”

李白的聲音在云間回蕩，每一個字都像落在陸雪琪心尖上。

“恍恍與之去，駕鴻凌紫冥。”

登徒子！

她在心中暗嗔，卻又忍不住豎起耳朵。

“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

李白的語調忽然轉沉。

“流血涂陽草，豺狼盡冠纓。“

這四句一出，陸雪琪的劍勢戛然而止。

那些被她深埋的記憶突然翻涌而上。

火光沖天的村落，慘死的親人，還有自己躲在井中瑟瑟發抖的夜晚。

她猛地抬頭，卻見李白仰頭飲酒，透明的酒液順著他修長的脖頸滑落，在陽光下晶瑩如淚。

他的眼中沒有輕浮，只有深深的悵惘。

那目光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過她，望向某個遙遠的時空。

這一刻，陸雪琪忽然明白了。

在他眼中，自己與這云海、老梅、山風并無二致，都是這天地間值得欣賞的美景。

這樣的認知讓她心頭一松，卻又莫名泛起一絲失落。

抬頭看去。

那老梅下。

少年白衣。

腰掛長劍，手摘葫蘆。

劍眉星目。

身后白云無暇。

忽而一片梅花飄落，點在少年眉心。

她本該移開視線，卻鬼使神差地迎上了那道目光。

這一刻。

陸雪琪好似也喝了酒，臉頰升起一抹嫣紅。

似也醉了！

恍惚間。

她看見少年帶幾分笑意的眼神，連忙慌亂地低下頭，再次舞起長劍。

只余那紅的滴血的耳垂似在彰顯主人心中的不平靜。

片刻之后。

“轟！”

陸雪琪手中的木劍轟然炸裂。

玉清五層的她體內靈力遠比李白龐大。

驚雷式入門之威。

便是如此驚人！

......

木劍的炸響也將遠處道玄從回憶中驚醒。

他看向場中。

李白的木劍一片焦黑。

陸雪琪的木劍已炸為灰燼。

當即明白二人皆已成功將驚雷式入門。

道玄走來，朗聲笑道：

“白兒，陸師侄，你二人天資果然驚人，短短兩個時辰，竟都將驚雷式練至入門境界。”

陸雪琪卻突然上前一步，白衣在風中獵獵作響，拱手道：

“稟掌教真人，弟子慚愧，雖耗時兩個時辰，卻不及李師弟！”

她聲音清冷如霜，卻又帶著幾分倔強。

“他只用一個時辰便已掌握此式。”

道玄有些詫異，沒想到陸雪琪會出此言。

聞言他眉梢微挑。

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這個素來清冷寡言的小竹峰弟子，又將目光轉向李白，眼中浮現出幾分促狹的笑意。

“看來你與陸師侄相處的不錯。”

道玄撫須輕笑，聲音里帶著長輩特有的慈愛。

“如此甚好！”

“當年為師修行時，也曾與一位師弟結伴練劍。”

他目光忽然變得悠遠，向通天峰某處看去，似在追憶過去，聲音帶上幾分惆悵。

“二人互相追趕，彼此印證，修行路上倒也不覺寂寞。”

山風驟起，卷起地上片片落梅。

陸雪琪耳尖微紅，卻仍保持著清冷姿態。

李白則仰頭飲下一口酒，喉結隨著吞咽輕輕滾動。

道玄搖頭失笑。

也罷。

時間還長。

他袖袍輕揮道：

“今日便到此為止。”

“回去之后你二人勿忘每日練習，十日后再來通天峰，我教你二人奔雷式的修習方法。”

“這十日驚雷式的練習也勿要放下，十日后我亦會考校。”

陸雪琪和李白恭敬一拜。

“謝師尊。”

“謝掌教真人！”

......

通天峰事畢。

陸雪琪正欲離開。

腳下一頓，忽然轉身來到李白身前道：

“我名陸雪琪，李師弟，十日后見。”

李白灑然一笑。

“李白，字太白，陸師姐，十日后見！”

陸雪琪微微點頭，隨后指尖輕點腰側，背負的那柄天藍色寶劍驟然出鞘。

御劍。

乘風。

少女踏劍而歸！

“徒兒，別看了，待日后你突破玉清四層亦能御劍，到時候自可去小竹峰尋陸師侄。”

身后傳來道玄的笑聲。

李白哭笑不得，轉身對師尊道：

“師尊，您就別打趣弟子了，弟子今日才和陸師姐第一次相見，又怎會去小竹峰找人家。”

道玄撫須一笑。

也不在這上面多言：

“你也回去吧，十日后再來，送你回去的那位長者也到了？”

李白愕然看向周圍。

“師尊，敢問要勞煩哪一位長者？”

“呼嚕——”

一個響鼻忽然于李白身后響起，還伴有濕漉漉的呼吸，水汽打在脖頸上，冰冰涼涼。

不用回頭。

李白已經知曉來者是誰。

“靈尊！”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