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汐靠在冰冷的雕花鐵門后,臉頰上池軒留下的溫熱觸感仿佛還在灼燒,心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漣漪久久不能平息。庭院里草木的清香混合著爺爺書房飄出的淡淡墨香,是她熟悉的安全感來源,卻壓不住心底那份新生的悸動和隱隱的不安。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狂跳的心,正要轉身進屋,一個溫和的聲音從側上方傳來:
“小汐?回來了?”
葉汐循聲抬頭。
露臺的暖黃燈光下,斜倚著欄桿的,正是鄰居哥哥**林欽**。他穿著舒適的米色家居服,手里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紅茶,顯然是剛結束工作或在看書休息。他比葉汐大八歲,早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澀,眉眼溫潤,氣質沉穩,像一棵可以依靠的樹。此刻他正低頭看著她,嘴角噙著慣有的、帶著兄長般寵溺的笑意。
“林欽哥!”葉汐像找到了主心骨,臉上的慌亂和羞澀瞬間被一種依賴感取代,她快步穿過庭院的小徑,跑上通往露臺的木樓梯。
林欽看著她跑上來,燈光下清晰地映出她緋紅未褪的臉頰和亮得驚人的眼睛——那是一種他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混合著興奮、羞澀和一絲迷茫的光彩。他端著杯子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溫和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帶著不動聲色的審視。
“玩得這么晚?”林欽的聲音依舊溫和,將手中的紅茶遞給她,“爺爺都問了兩遍了。喏,剛泡的,暖暖胃。”他自然地轉移了話題,沒有直接點破她的異樣。
葉汐接過溫熱的杯子,指尖傳來的暖意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她捧著杯子,靠在露臺的欄桿上,望著自家院子里熟悉的景致,夜風吹拂著她微燙的臉頰。
“嗯…去了游樂園。”她小聲說,聲音里還帶著一絲未散的雀躍。
“游樂園?”林欽挑眉,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和調侃,“我們的小學霸終于開竅了,知道勞逸結合了?跟同學去的?”他問得隨意,目光卻溫和地落在她臉上,不放過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
葉汐的臉更紅了,像熟透的蘋果。她低頭看著杯中琥珀色的茶湯,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底的羞澀,聲音細若蚊吶:“嗯…跟…跟池軒一起。”
“池軒?”林欽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只是確認一個普通同學的名字。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輕輕呷了一口,目光投向遠處城市的燈火,眼神卻深邃了幾分。他當然知道池軒是誰——圣櫻高中風頭正勁的優等生,家世顯赫,溫文爾雅的名聲在外。但林欽更清楚圣櫻高中水面下的暗流,以及某些家族子弟慣用的面具。葉汐此刻臉上那種陌生的、屬于少女情竇初開的光彩,讓他心中警鈴微作。
“就是…五班那個…成績很好、人也很好的…”葉汐試圖解釋,聲音卻越來越小,帶著點欲蓋彌彰的意味。
“哦,是他啊。”林欽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甚至帶著點贊許,“聽說過,確實是個很優秀的同學。”他放下茶杯,轉過身,正對著葉汐,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和可靠的笑容,眼神卻帶著兄長特有的關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玩得開心嗎?看你臉都跑紅了。”他伸出手,像小時候那樣,很自然地用指背輕輕碰了碰葉汐的額頭,動作親昵又帶著安撫,“沒被過山車嚇哭吧?”
葉汐被他這個熟悉的動作逗笑了,剛才的羞澀和緊張消散了不少。她搖搖頭,眼睛亮晶晶的:“才沒有!可刺激了!我們還坐了旋轉木馬,吃了超大的冰淇淋…”她開始絮絮叨叨地分享今天的快樂,語氣輕快起來,像只快樂的小鳥。
林欽安靜地聽著,臉上帶著縱容的微笑,時不時點點頭。他注意到葉汐在講述池軒如何幫她擦掉嘴角冰淇淋、如何在鬼屋“保護”她時,眼神會不自覺地閃亮,語氣會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甜蜜。他也捕捉到了她偶爾停頓間,眼底掠過的那一絲極淡的、連她自己可能都未意識到的迷茫或不安(尤其是在描述池軒的眼神或者某些掌控性的小動作時)。
等葉汐講得差不多了,興奮勁稍緩,林欽才狀似無意地開口,語氣溫和得像閑聊:“聽起來是個很細心的男生。不過小汐,”他話鋒微轉,聲音放得更輕柔,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沉穩,“游樂園的燈光再亮,終究是人工的布景。看人,有時候要看看燈光照不到的角落,也要聽聽心里的聲音。”
他的話語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讓葉汐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她抬起頭,看向林欽。他的眼神不再是單純的寵溺,而是帶著一種洞悉的溫和和深沉的關切。他沒有明說,但她聽懂了那份含蓄的提醒——他在告訴她,不要被表象迷惑,要用心去感受。
葉汐的心輕輕一顫。林欽哥的話,像一陣微涼的風,吹散了些許游樂園帶來的夢幻泡泡,讓她心底那份隱隱的不安又清晰了幾分。池軒的完美,是真的無懈可擊嗎?他那些溫柔體貼背后,是否藏著燈光照不到的角落?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里似乎還殘留著那個吻的溫度。甜蜜感仍在,但林欽的話語,像給這份甜蜜蒙上了一層需要審視的薄紗。
“嗯…我知道的,林欽哥。”葉汐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若有所思。
林欽看著她低垂的眉眼,知道自己的話她聽進去了。他沒有再多說,只是又揉了揉她的頭發,像小時候安慰她一樣:“玩累了就早點休息。下次那個池軒同學有空,也可以帶回來讓爺爺和我‘見見’嘛。”他最后半開玩笑地說,語氣輕松,眼神卻帶著一種兄長對妹妹未來守護者的審視意味。
葉汐臉又紅了,嗔怪地叫了一聲:“林欽哥!”但心里卻因為這份無言的守護而感到踏實溫暖。
夜風吹過露臺,帶著花園里夜來香的芬芳。葉汐捧著溫熱的茶杯,靠在林欽身邊的欄桿上,看著自家熟悉的溫暖燈火。游樂園的喧囂和池軒帶來的悸動漸漸沉淀,林欽哥那份沉穩的關切和含蓄的提醒,像錨一樣,將她暫時拉回了安全熟悉的港灣。然而,那份對池軒的好奇、悸動,以及被林欽哥點醒后更深的不安,已經悄然種下,等待著未來的破土而出。她知道,林欽哥就在身邊,像一座沉默的山,永遠是她可以依靠和信賴的存在。
清晨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梧桐葉,灑下細碎跳躍的金斑,空氣微涼而清新。葉汐騎著她的淺藍色自行車,輕盈地穿行在通往學校的林蔭道上。她今天的心情格外好,像被陽光浸泡過一樣,每一個細胞都洋溢著輕盈的愉悅。
車輪碾過地面,發出規律的沙沙聲。她忍不住哼起昨晚和池軒在電話里分享過的小調,唇角彎起甜蜜的弧度。腦海里還在回放著周末游樂園的片段:池軒在旋轉木馬旁溫柔的笑,過山車俯沖時他覆上來的手背的溫度,還有……那個落在臉頰上輕柔如羽的吻。每一次回想,都讓她心跳微微加速,臉頰發燙,連迎面吹來的風都帶著絲絲甜意。
她甚至沒有注意到,一輛線條流暢、引擎低吼的黑色跑車正從后方無聲地滑近。
跑車的車窗降下。副駕駛座上,陸昭衍慵懶地靠著椅背,昂貴的墨鏡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他單手搭在敞開的車窗上,指尖夾著一支煙,猩紅的煙頭在晨光中明滅。
當跑車與葉汐的自行車幾乎并行時,司機似乎得到了某種無聲的指令,車速微妙地減慢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
陸昭衍微微側過頭,墨鏡后的目光精準地、毫不掩飾地落在了葉汐身上。那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帶著絕對的輕蔑和一種審視般的鄙夷。他上下掃視著她——她臉上未褪的紅暈,唇角抑制不住的甜蜜笑意,還有那份沉浸在戀愛中渾然天真的輕盈感——這一切在他眼中,都顯得無比刺眼和……可笑。
他的嘴角,在墨鏡下勾起一個極其惡劣、充滿嘲諷的弧度。
葉汐終于感覺到了那束冰冷目光的注視,哼唱聲戛然而止。她下意識地轉頭,對上了陸昭衍隔著墨鏡的視線。即使看不到他的眼睛,那股強烈的、帶著實質惡意的輕蔑感也如同冰水當頭澆下,瞬間凍結了她所有的甜蜜和暖意。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甜蜜的泡泡“啪”地一聲破裂,只剩下冰冷的窒息感。
她認出了他,那個在琴房外傷害程旭的惡魔。恐懼和厭惡本能地攫住了她,握著車把的手指猛地收緊。
就在葉汐因那目光而渾身僵硬、血液發冷的剎那——
“轟!!!”
跑車的引擎驟然發出一聲狂暴的嘶吼!
司機猛地一腳油門到底,巨大的黑色猛獸如同被激怒般瞬間向前躥出!強大的推背感和驟然爆發的轟鳴聲,卷起一股強勁而灼熱的氣流,裹挾著輪胎摩擦地面揚起的細小塵埃和尾氣的刺鼻味道,狠狠地向葉汐撲面襲來!
“啊!”葉汐驚呼一聲,被這股突如其來的狂暴氣流和巨響沖擊得猝不及防。自行車猛地一晃,車頭不受控制地歪向一邊。她慌忙用力捏緊剎車,雙腳慌亂地撐地,才勉強穩住車身沒有摔倒。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出喉嚨,剛才的甜蜜和輕盈蕩然無存,只剩下劫后余生的驚悸和后怕。
那輛黑色的跑車,在瞬間的爆發后,已如一道離弦的黑色箭矢,囂張地絕塵而去。只留下空氣中彌漫的、令人作嘔的汽油味,地上清晰的輪胎摩擦痕跡,以及葉汐驚魂未定、臉色煞白的身影。
她停在原地,大口喘著氣,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剛才陸昭衍那一眼的輕蔑,如同烙印般刻在腦海里,冰冷刺骨。而最后那一聲狂暴的引擎轟鳴和猛烈的加速,更是赤裸裸的恐嚇和羞辱——仿佛在嘲笑她的渺小、她的天真,以及她那在他看來一文不值的甜蜜。
陽光依舊明媚,梧桐葉依舊沙沙作響,但葉汐的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灰暗的陰影。陸昭衍的惡意如同實質的冰錐,輕易地刺穿了她用池軒的溫柔構筑起的粉色堡壘。那份游樂園帶來的、被林欽哥點醒后刻意壓下的不安,此刻如同冰冷的藤蔓,瘋狂地纏繞上來,勒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甚至能想象到,跑車遠去時,陸昭衍墨鏡下那抹惡劣的、充滿玩味和嘲弄的笑容。那不僅僅是對她的警告,更像是一種宣告——宣告著池軒那個世界真實的、充滿惡意和危險的底色。而她,正懵懂無知地一步步靠近。
葉汐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復狂跳的心臟和翻涌的情緒。她重新蹬起自行車,但那份輕盈的甜蜜感已經消失無蹤。車輪碾過路面,發出的聲音似乎也沉重了許多。陽光落在身上,卻感覺不到多少暖意。陸昭衍那冰冷輕蔑的一瞥和狂暴的引擎聲,像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籠罩在她通往學校的路上,也籠罩在她剛剛萌芽的、對池軒的心動之上。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池軒溫柔笑容的背后,連接著一個她無法想象、也充滿惡意的世界,而陸昭衍,正是那個世界的代言人。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關系,形影不離的影子,池軒真的對陸昭衍做的事情一點也不知道嗎?他參與過程旭的事嗎?還是他們本身就是一丘之貉?池軒真的是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嗎?葉汐心中隱隱不安,或許這段感情不應該開始,自己不應該進入他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