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四十分的教學樓天臺還籠罩在淡藍色的霧氣中。鹿晚晴裹緊校服外套，呵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迅速消散。她翻開《中國古代文學史》，第三次確認今天要講的內容。
六點四十五分整，天臺鐵門被推開的聲音準時響起。但今天的腳步聲比平時沉重許多。
“你遲到了三十秒?！奥雇砬珙^也不抬地說。
“抱歉...“游星的聲音有些異樣，“樓梯比想象中難爬?！?
鹿晚晴這才抬頭，眼前的景象讓她猛地合上了書本。游星右腿膝蓋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左手手肘處也有擦傷，校服褲子上沾著可疑的紅色痕跡。
“你干什么了？“她幾乎是跳了起來。
“只是小傷。“游星試圖輕松地聳聳肩，卻在邁步時倒抽一口冷氣，“昨天訓練時被周毅那小子撞了一下。“
鹿晚晴放下書本，快步走到他面前蹲下。她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褲腿，露出下面胡亂包扎的紗布——已經滲出了新鮮的血跡。
“這叫小傷？“她的聲音提高了八度，“繃帶打得像木乃伊一樣，誰給你包的？“
“我自己啊。“游星居然還笑得出來，“隊醫昨天請假了?！?
鹿晚晴深吸一口氣，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印有卡通圖案的粉色收納包。拉開拉鏈，里面整齊排列著各種醫用物品：消毒棉片、生理鹽水、不同尺寸的創可貼，甚至還有一小瓶碘伏。
“轉學生日禮物？“游星挑眉。
“我表弟經常受傷?！奥雇砬绾喍痰亟忉?，“坐下，把腿放平?！?
游星乖乖照做，看著她熟練地拆開血跡斑斑的繃帶。傷口比想象中嚴重——膝蓋處有一道約五厘米的擦傷，邊緣已經有些發紅。
“你訓練后沒清理干凈。“鹿晚晴的聲音突然變得專業起來，“沙粒都嵌進傷口了?！八龜Q開生理鹽水瓶，“會有點疼?！?
冰涼的液體接觸傷口的瞬間，游星肌肉猛地繃緊，但他硬是沒發出一點聲音。鹿晚晴的動作出奇地輕柔，醫用鑷子精準地夾出每一粒細小砂石，碘伏消毒后貼上透氣的敷料，最后用彈性繃帶固定，既牢固又不影響活動。
“好了?！八p輕拍了拍包扎好的部位，“這兩天別碰水。手肘給我看看?！?
游星乖乖伸出手臂，看著她低垂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細小的陰影：“沒想到優等生還有這種技能?！?
“我媽媽是護士長?！奥雇砬珙^也不抬，“從小看她處理各種傷口?！八D了頓，“不過你倒是挺能忍痛的?！?
“習慣了?！坝涡禽p描淡寫地說，“初二那年骨折，我爸說男子漢不能——“他突然停住了。
鹿晚晴敏銳地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但沒有追問。她處理好最后一處擦傷，開始收拾醫療用品：“今天不早讀了，你需要休息。“
“別啊，“游星急忙說，“下周就要月考了，我作文還沒練呢?！?
“傷員就老實點。“鹿晚晴把書本塞進書包，“放學后我去籃球館找你補課。“
游星眨了眨眼：“你要來籃球館？“
“有問題嗎？“
“沒有...“游星嘴角微微上揚，“只是那里很吵，而且隊員們可能會...“
鹿晚晴已經走向樓梯：“六點整，別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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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節課的下課鈴剛響，鹿晚晴就收到了蘇沫的短信：
【聽說你要去籃球館？？？那里可是全校女生的八卦中心！！！】
鹿晚晴把手機調成靜音，從書包里拿出一個文件夾。里面是她為游星整理的作文模板——按照體育、親情、友情等不同主題分類，每類都有范文和寫作要點。
籃球館比她想象中要遠，穿過整個操場還要再走五分鐘。隔著老遠就能聽到球鞋摩擦地板的聲音和男生的喊叫聲。她深吸一口氣，推開沉重的門——
撲面而來的是混合著汗水與運動飲料的氣味。場館里大約有二十多個男生，大部分穿著統一的紅色訓練服。游星正在三分線外練習投籃，右腿上的繃帶格外顯眼。
“哇哦！“不知是誰先發現了她，一聲口哨響徹球館，“星哥，你家輔導員來查崗了！“
整個球館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齊刷刷投向門口。鹿晚晴感覺耳朵發燙，但她強迫自己抬頭挺胸，徑直走向場邊的長凳。
游星小跑過來，額頭上的汗珠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你真來了?！?
“我說過會來?！奥雇砬绱蜷_文件夾，“你們繼續訓練，我就在這——“
“全體集合！“一個洪亮的聲音打斷了她。穿著教練服的中年男子吹響哨子，“今天訓練到此為止，明天六點早訓，不許遲到！“
隊員們發出哀嚎，但很快開始收拾東西。教練走到鹿晚晴面前，伸出粗糙的大手：“你是鹿晚晴同學吧？李老師跟我提過你。游星的成績就拜托了?！?
鹿晚晴禮貌地握手：“我會盡力?！?
隊員們陸續離開，不時回頭竊竊私語。周毅故意大聲說：“星哥，需要我留下來當電燈泡嗎？“
“滾蛋。“游星把一個毛巾扔過去，但嘴角帶著笑。
很快，偌大的籃球館只剩下他們兩人。游星在她身邊坐下，身上散發著熱氣騰騰的活力：“從哪開始？“
“先看這個?！奥雇砬缤七^文件夾，“我分析了近五年高考作文題，總結出幾類高頻主題...“
游星認真地翻看著，時不時點頭。當他翻到“親情類“范文時，手指微微一頓。那是一篇關于父親教兒子騎自行車的記敘文。
“寫得不錯?！八p聲說。
“那是我初三時寫的。“鹿晚晴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只是舉個例子，你可以寫自己的故事?！?
游星合上文件夾：“其實我更喜歡議論文。“
“為什么？“
“記敘文要寫真實感受。“游星轉著筆，“議論文只需要邏輯和例子。“
鹿晚晴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那今天寫議論文吧，題目是...“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籃球架上，“'團隊合作比個人能力更重要'，同意還是反對？“
游星眼睛一亮：“這個我能寫。“
四十五分鐘后，鹿晚晴讀著游星完成的作文，驚訝地發現他不僅結構清晰，還引用了NBA球星和古希臘哲學家的例子。字跡雖然潦草，但觀點鮮明有力。
“這...寫得很好啊?！八\實地說，“為什么月考只拿了52分？“
游星把玩著一個籃球：“那次我交了白卷。“
“什么？“
“林雅琪——我前女友，她當時坐在我后面?！坝涡峭蝗徽f，“考試那天早上，她把我寫給她的一封信貼在了公告欄上?！?
鹿晚晴屏住呼吸。
“不是什么情書?！坝涡强嘈?，“是我寫的一些...私人想法。關于我爸，關于未來?！八p輕將籃球投向遠處的籃筐，球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空心入網，“所以我不想寫任何真實的東西，隨便填了選擇題就交卷了?！?
鹿晚晴突然明白了為什么李老師堅持要她輔導游星。她小心地問：“那封信...現在還在嗎？“
游星搖搖頭：“我撕下來了。不過從那以后，我就成了大家眼中的'花心籃球隊長'。“他自嘲地笑笑，“總比被當成憂郁少年強。“
鹿晚晴不知該說什么，只好低頭批改他的作文。場館里只剩下籃球撞擊地面的回聲。
“你呢？“游星突然問，“為什么隨身帶著急救包？真的只是因為媽媽是護士長？“
鹿晚晴的筆尖在紙上頓了一下：“我...小時候有哮喘。經常半夜發作，媽媽總是第一時間處理好。“她輕聲說，“后來病好了，但我總習慣準備這些。“
游星若有所思：“所以你是擔心我...“
“才不是！“鹿晚晴耳根發燙，“只是...職業習慣。“
“哦～“游星拖長音調，“那優等生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鹿晚晴正想反駁，廣播突然響起：“請文學社社長鹿晚晴同學立即到教務處，重復，請文學社社長...“
她匆忙收拾東西：“我得走了。明天早讀繼續，記得按時——“
“知道啦，按時吃藥是吧？“游星笑著模仿她的語氣。
鹿晚晴走到門口時，游星突然喊道：“喂，謝謝你的包扎！“
“不客氣。“她頭也不回地揮揮手，“記得傷口別碰水！“
走出籃球館，夕陽正好落在教學樓的玻璃窗上，反射出一片溫暖的金色。鹿晚晴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奇怪為什么會這么熱。
教務處里，教導主任遞給她一份文件：“學校決定由文學社和籃球隊合作籌辦下月的校園文化節，這是初步方案...“
鹿晚晴盯著文件上“文學社與籃球隊聯合承辦“的字樣，腦海中浮現出籃球館里那個投籃的身影。她突然意識到，這次合作意味著她和游星將有更多交集——這個念頭讓她心跳莫名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