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蘇離像被懸掛在某個無法定位的意識溶洞之中。

四周沒有實感，唯有不斷流轉的冷色光斑在她視野邊緣游走，如記憶碎片投影。她試圖睜眼，但眼皮像封死了一般，身體動彈不得，意識也開始被某種程序編織的“模組”緩緩拉扯。

【副本轉移正在初始化——】

【鑒定等級：陷阱類/非適配者/拒絕融合個體】

【擬定方案：全面清除/清除方式：人格格式化】

【備用方案已啟動/替代意識正進行校驗中——】

意識深處，一股灼熱正在緩慢上升。

不是痛苦的灼燒，而是……像某種封印正在松動。它帶著無比沉穩而有序的節律，一點點推開那層原屬于蘇離的“軟弱神經”。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不是幻覺，不是系統。

“……你撐不住的。”她聽見那聲音說，冷淡、準確、幾乎沒有情緒，“現在，輪到我來了。”

那聲音帶著一種令人安心又令人生寒的熟悉感，如同精確至小數點的診斷命令，又像是某種冷靜至極的邏輯運算。

下一秒——

她眼前豁然一亮。

不是蘇離睜開了眼，而是她體內另一個意識，取代了主導視角。

“副本識別中——”

【陷阱副本：編號Σ-V-013】

【環境：高熱廢棄艦橋/破碎人類數據殘留/系統自凈協議已激活】

【目標：異常人格/清除】

在這片金屬焦黑、光源破碎的巨型艦橋中，一道身影緩緩站起。

她穿著與蘇離略有不同的衣裝——風衣外層已損毀，露出內部類似戰術骨架支撐的結構層。她的動作利落得不像個普通人，睜眼那刻，雙眸無一絲迷茫，只有掃描分析。

她緩緩低頭，看著掌心——那是一段剛剛下載進來的數據流，仍殘留著系統試圖覆蓋的清除指令。

她將其攥緊，像是攥住一段毫無用處的回音，然后抬頭。

“你還是老樣子，”她低聲說，“每次都要先毀掉一座副本，才愿意讓我醒來。”

她站直身，望向這片已經崩塌近半的艦橋。艙體支架斷裂，天花板垂落鋼纜，遠處有一堆類人殘骸正被系統清掃模塊清除，數據體在空氣中爆出閃光。

【人格備份確認中……】

【警告：識別到非授權意識！】

【警告！當前主體人格與主編號不符！】

【觸發系統糾偏機制！】

——她的出現，已經讓系統警覺。

但她只是淡淡一笑。

“我都來了，你還想著把我糾回去？”她諷刺道。

她從廢墟中走過，腳步每一步都踩在仍在運轉的數據層上。那些代表記憶與人格碎片的光粒試圖撲向她，卻在接近時被一層無形力場彈開。

【系統警告：錯誤人格出現！】

【封鎖識別中——】

“封鎖？”她揚起一側眉，“那你最好再試試。”

話音落下，她忽然猛然前沖，身影化作一道殘影。

幾乎是下一刻，一道識別臂從半空中探出——它像一條由編碼結構組成的觸手，試圖捆縛她的脖頸。

她卻反手扣住那識別臂，整個人翻身而上，輕巧地一扭。

“咔”的一聲，識別臂斷裂，系統監控視角炸出一道閃光。

——她不像是在“掙扎”。

她像是……曾訓練過無數次該如何對抗這一切。

廢墟深處，系統自凈模塊開始變形，嘗試構建“降維清洗陣列”，一道道扭曲的空間折疊向她所在的位置壓來。

她站定，深吸一口氣。

然后，舉手。

她的指尖劃過空氣，像是抓住了什么。

一個看不見的框架從虛空中被她硬生生拖拽出來。

【程序解析·手動重構·臨時權限接管中……】

系統爆出刺耳警報聲。

【非法權限操作！】

【人格編號：昭淵（Zhao.Yuan）】

【權限等級：未知/來源：重構自存儲】

她站在廢墟中央，冷冷掃過系統生成的虛擬人格投影，聲音不緊不慢：

“副本編號Σ-V-013。”

“清除目標：我？”

“你搞錯一件事了。”

她腳下猛然一震，那片艦橋金屬地面轟然塌陷，如同識別失敗引發的邏輯崩潰。

她的聲音，在失控的數據風暴中清晰響起：

“我是這個系統最早的異常。”

“你以為我只是備份，但我，是你刪不掉的部分。”

昭淵緩步前行，腳下殘破艦橋在塌陷中斷裂，一道道由紅色代碼構成的裂縫如蛛網般迅速蔓延。

系統在嘗試“重構副本架構”以封鎖她。

可每一次重構尚未完成，就會被她精準地“重寫”。

她并非暴力破壞者，她是某種與系統平行卻不兼容的存在。她不遵守劇本、不接受清除、更不會被系統人格替換邏輯所覆蓋。

【系統緊急協定：鎖定人格編號“Zhao.Yuan”/識別等級提至S級/啟動人格覆蓋模塊：Alpha-03】

【載入偽人格模板：蘇離】

下一刻，一道幾乎與蘇離一模一樣的虛擬影像在她面前憑空生成。

那是個“復制品”。

擁有蘇離的外貌、語氣，甚至記憶片段——她的朋友、童年記憶、夢境、傷疤、情緒脆弱的細節，乃至那晚在浴室里望向鏡子的眼神，都被1:1還原。

偽人格·蘇離，開口道：

“你不是我。你不該存在。”

昭淵看著她，眼神沒有任何波動，反倒像在看一個熟悉的工具。

“你連她的軟弱都學得不像。”

她一步步逼近對方，語氣淡漠，“她會害怕鏡子，但你不會。她說話遲疑、猶豫，你卻太過精準。”

“你想用‘她’來勸退我？”

“你高估她，也低估我。”

偽人格像是被說中心事，眼底微微泛光。

昭淵卻突然抬手，掌心中一柄由系統代碼編織的長劍浮現。

不是武器，而是“權限重寫指針”——她能以此重構或刪除任何非主格數據。

“你知道真正的蘇離為什么還活著嗎？”

她在副本的火光中緩緩舉劍。

“因為她從未被系統真正理解。”

“而我，就是那部分你永遠看不懂的她。”

劍光一閃。

“你們無法消除她，因為你們連她的核心都讀取不了。”

偽人格蘇離瞬間破碎，化為數億片數據光粒，消散于虛空。

而這一劍也讓整片副本劇烈震蕩。

系統警告驟然升級：

【檢測到權限源錯誤/正在進行人格歸屬解析……】

【人格歸屬沖突！編號404——Zhao.Yuan與 SU.Li不兼容！】

【系統推演失敗/無法判斷主控意識歸屬/啟動分裂緩沖進程！】

一陣更大的劇烈晃動襲來，副本場景如被抽離骨架般扭曲塌縮，背景結構層層剝落，現實邊緣的那道虛空裂隙在遠方睜開一只“光眼”。

——那是系統的主觀意識。

它在看她。

昭淵站在半空斷橋之上，仰頭望向那道虛擬之眼，面無表情。

“你終于露面了。”

她將指尖輕點眉心，唇動無聲。

【核心跳轉代碼：R-Z-47】

一道幾近不可見的弧光從她身上釋放而出，瞬間穿透副本數據壁壘，擊向那只“系統之眼”。

下一秒，整個副本世界劇烈撕裂，像是被扯破的織網，所有人物、背景、結構全部潰散成原始代碼流。

昭淵的身體也開始崩解——這并非失敗，而是主動撤離。

她不需要通過系統的出口。

她自己創造一個。

【人格主導權切換完成】

【意識副本崩解完成度：97%】

【異常人格昭淵（Zhao.Yuan）已記錄入系統黑檔】

【清除進程失敗/進入觀察狀態】

在蘇離的現實身體中，她猛地睜眼。

是昭淵的意識醒來，主導這具肉體。

她坐起身，緩緩活動關節，像是剛穿上一具生澀卻仍可操控的人類骨骼。

她望向鏡子，鏡中人終究對上她自己——不是蘇離，而是昭淵。

目光冷靜如初，神態從容如程序。

她低聲說了句：

“格式化失敗。”

“那么，從今天開始，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