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顧嬌的聲音帶著哭腔，淚珠兒撲簌簌滾落，“您可還記得？娘親閉眼那日，您抱著剛尋回的女兒立誓，說此生定會護我周全…可如今呢？”

顧嬌心里默默吐槽：這‘護周全’的售后服務，保質期也太短了吧？

她抬起那張猶帶淡淡紅痕的小臉，宛如受驚的小鹿，“您為了外人…打我…這一巴掌女兒不怨，誰讓您…是女兒在這世上…最后的倚仗了…”

她死死攥著衣角，單薄的肩頭微微顫抖，“女兒只想問…如今連在自己房中哭上一場，也不許了嗎？”那聲音里的哀婉凄楚，聽得人心頭發澀。

其實顧振國昨日那一巴掌，并未用多大力氣。奈何原主肌膚嬌嫩，輕輕一碰便留了痕跡。

果然，顧振國一眼瞥見女兒臉上那抹未消的紅痕，心頭便是一沉。要是這事傳出去，說他苛待親生女兒，他在同僚面前還怎么抬得起頭？

而且顧嬌外祖家雖倒了，但還有些舊部，萬一被有心人利用……他不敢再想下去，剛冒出的三分火氣“噗”地滅了。

顧嬌見他這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心中冷笑：喲，開始擔心自己的‘好父親’人設崩盤了？面上卻擠出“懂事”模樣：“爹爹，昨日也是女兒太過沖動…女兒信您…定有‘難處’的。”

顧嬌故意將“難處”二字說得又輕又軟，帶著試探，“可是…府上出了什么變故？”讓她猜猜，是不是還搞了個‘買一送一’的促銷？

這招以退為進，正戳中顧振國軟肋。

看著女兒強忍淚花的模樣，他心底也掠過一絲揪痛，可那點微薄的愧疚，如同夏日里的一縷涼風，轉眼便無影無蹤。

他心思飛快轉動，尋了個臺階：“都怪那皇帝的旨意，非點名要昭昭入宮充入教坊司，否則哪來這些麻煩！禮部的王大人昨日還親自上門，說要是不按期交人，顧家滿門都要受牽連！”

他頓了頓，又壓低聲音，“而且族老那邊也施壓，說為了保全顧家血脈……”

轉念又想：“待這陣風聲過去，再想法子將這丫頭從教坊司撈出來便是。終究是親生骨肉…”

如此一想，頓覺心頭松快不少，仿佛自己仍是那個能為女兒遮風擋雨的父親。

“嬌嬌…既然出來了，先去用些早膳吧。”他干咳一聲，語氣緩和些許。

“是，爹爹。”顧嬌應得乖巧，甚至順勢輕輕挽住了顧振國的胳膊——這份突如其來的親昵，直把旁邊冷眼旁觀的林淑芬看得目瞪口呆！

顧嬌挽上爹地的手臂，感覺像挽了個定時炸彈，刺激！

膳廳內，繼母林淑芬的表情如同白日見鬼：“這丫頭昨日還摔碟砸碗，今日怎地轉了性？”

她盯著顧嬌低眉順眼、小口用膳的模樣，手中的牙箸捏得死緊。她備下的那套“慈母訓誡”的戲碼還未開鑼，主角竟先變了臉？

林淑芬所生的兩個兒子，一左一右護著顧昭，眼神不善地瞪著顧嬌，一副誰敢動他們姐姐就跟誰拼命的架勢。

顧昭的目光死死鎖在顧嬌的后腦勺——昨日還像個炸毛刺猬，今日就成了溫順綿羊？

她心底警鈴大作。

眼下最要命的是——宮中教坊司給的最后期限只剩七日了！

再找不到頂替的人，全家女眷都要被牽連進去！

今日無論如何，必須逼顧嬌松口，頂替她的名字入那教坊司。

好在爹娘早已私下對她許下承諾。

“等入了京，尋個清閑去處，那日子…”想到即將擺脫教坊司賤籍、留在京城的未來，顧昭眼角眉梢忍不住泄出一絲得意。

“姐姐，這是妹妹特地為您留的胭脂鵝脯，您快嘗嘗。”

顧昭和她娘一樣，最擅表面功夫。

顧嬌心中正煩悶，懶得陪她演這姐妹情深的戲碼。

反正原主也素來不是好相與的。

顧嬌夸張地向后一縮身子，仿佛顧昭遞過來的是個炸彈，“上回你喊完‘姐姐’，我的蘇繡料子原地升天；上上回你端碗羹湯，我的私房銀子連夜私奔；今日這鵝脯…怎么？是又看上我什么了？我的發簪？還是我屋里那盆快養死的蘭花？”

姐的羊毛都快被你薅成葛優了！

此言一出，桌上幾人反倒暗自松了口氣：嗯，還是那個顧嬌，沒換人。

嗯，看來她顧嬌的‘人設’穩如老狗。

“姐姐，您誤會了，妹妹絕無此意……”顧昭立刻咬住下唇，眼圈泛紅，委屈得恰到好處。

顧嬌懶得看她做戲，自顧埋頭用膳。

飯要吃飽，氣也出了，該來的終究要來。

顧振國看著女兒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心頭那股邪火又拱了上來。

但念及今日正事，他強壓下去，端起茶盞清了清嗓子：“嬌嬌啊…為父有件要緊事，須得與你商議……”

他猛地攥緊桌布，聲音陡然嘶啞下去，帶著沉痛與恐懼：“嬌嬌…但凡有別的路，為父怎忍心將你往那火坑里推？官府那邊…已經來府上查問過好幾次了！下月初…下月初那教坊司勾補的名冊，怕就要張貼出來了啊！而且林侍郎說了，如果不交出人，他也保不住我這官職……”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仿佛怕隔墻有耳。

林淑芬適時地抽出帕子按著眼角，聲音哽咽：“繼母也是母啊…你是不知道，那些被充入教坊司的姑娘，有幾個能全須全尾地出來？便是出來了，那名聲也…”

顧嬌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這對夫妻一唱一和，演得如此情真意切。

她死死咬著后槽牙，才將心底的怒吼壓下去——“火坑？說得好像你們給我準備了五星級溫泉度假村似的！親生骨肉牌擋箭牌，真好用是吧？”

“那…爹爹、母親…你們呢？”顧嬌沉默了半晌，才抬起紅腫的淚眼，手指絞著衣角，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顧父猛地扭過頭去，似是不忍看她：“明日…就去官府簽放妻書…這些年…總得給她娘仨留條生路。林侍郎答應了，只要我休了原配的名分，他就能保住我的官職。”

他轉回頭時，眼布血絲，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至于為父？”他頓了頓，“說不得…還能辭了這微末官職，尋個由頭去你流放之地做個苦役，陪著你呢。嬌嬌，為父也是被逼到了絕路，你得快些拿個主意啊！”

顧嬌心底冷笑：好一出感人肺腑的悲情大戲！最佳編劇獎非您莫屬，爹！這‘陪我做苦役’的售后服務，聽著比教坊司還刺激呢！

她垂下頭，沉默了足有半盞茶的功夫。再抬頭時，臉上竟是一片令人心驚的平靜與順從：“爹爹…女兒…都聽您的。”

眼角的余光瞥見對面林淑芬嘴角那幾乎壓制不住的弧度。看吧，她就知道，奧斯卡影后憋笑也挺辛苦的。

隨即，她直視著顧振國，嘴角彎起一個極淡、卻毫無溫度的淺笑：“要女兒頂替妹妹的名額入那教坊司，讓出京城書院女學旁聽資格，可以。不過……”

她頓了頓，聲音清晰而平靜，“女兒也有幾件事相求。”

來，讓咱們談談‘賣身契’的附加條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