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浩蕩,萬物萌蘗,悄然醞釀著又一季生命的初始。
林歲討厭春天像個惡作劇的小精靈,總卡在她冬天養(yǎng)的膘還未減下去時悄悄降臨。她喜歡冬天,厚厚的棉服給足安全感,仿佛寒冷能讓人們的心在笨拙的包裹下靠得更近。當然,這想法里也摻雜著對“依偎取暖”的隱秘期待。不過眼下,直面冬天養(yǎng)起的“戰(zhàn)利品”才是現(xiàn)實。
“啊~~”一想到這個,林歲就癱倒在床上,心里默念:急不得急不得,接著默默地點開短視頻賬號,刷起了甄嬛傳的解說>-<。大數(shù)據(jù)精準推送,是慰藉也是陷阱。
夜已深沉,屏幕冷光映著“23:00”的數(shù)字,林歲才驚覺時光流逝。一股倦意沉沉壓下,手指頭戀戀不舍地在屏幕上蹭了蹭,然后幾乎是帶著一種解脫的決然,將手機屏幕朝下扣在了床頭柜上,睡!
夜里,林歲從夢中驚醒,呢喃:“又一次”,運動手表泛起弱弱的光線,上面顯示著4:48。只得放下手機,雖然思緒萬千,但還是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翌日清晨,鬧鐘準時在7:30響起。林歲起床、洗漱、背包出門一氣呵成。騎上小電驢,順路買個早餐——魔都早高峰?還得是這個,YYDS!四年滬漂,同齡人紛紛買車,她卻覺得沒必要。公司近在咫尺,加上高昂的停車費,小電驢是她的最優(yōu)解。
F城長大,省內(nèi)普通本科畢業(yè),她沒有聽從家里留在省內(nèi),一頭扎進了魔都。四年,從小公司加班到深夜的月光族,輾轉(zhuǎn)至今,成了這家業(yè)內(nèi)小有名氣的SaaS軟件公司技術(shù)部經(jīng)理,分管華東區(qū)域。會出席展會,技術(shù)溝通,擔子不輕,但也算站穩(wěn)了腳跟。
周五,再尋常不過的一天。
“早上好,小茉”打完卡,林歲同往常一樣,和前臺的零零后小妹妹王茉打了個招呼。
“早啊!”小茉眼睛亮晶晶,“今天周五了,中午一起出去吃頓好的?食堂的甜口菜真吃膩了。”
“莫問題啊~”林歲爽快的答應(yīng)了,她也正有此意。
“對了,中午和你講一個八卦,保熟。”小茉神秘兮兮的說道。
林歲剛想追問,有人走近,兩人默契對視,心照不宣地收住了話頭。
工位上,林歲投入日常。周五多是總結(jié)進度,所幸公司風氣尚可,周末加班非必需。工作平淡而緊湊,時間滑向12:00。
林歲婉拒了同組同事的吃飯邀請,林歲如約和小茉來到公司附近的餐館。
等待間隙,林歲問道:“你今早說的八卦是什么?”小茉是公司的情報中樞,枯燥工作中的八卦是難得的調(diào)劑。
“就那個討人嫌的銷售五組的張超!”小茉一臉鄙夷,翻出手機,“撞大運了,搶了小夏的大廠單子!喏,看他在客戶群那嘚瑟樣!”
林歲了然。張超風評極差,搶客戶、過河拆橋是常事,從一組被踢到五組也是因為和組長鬧翻。公司留著他,無非是業(yè)績尚可和“老資歷”。這次的單子,林歲知道,是她區(qū)域的客戶。小夏也不是軟柿子。
“等著瞧吧,”林歲淡淡道,“好戲在后頭。”這種人,在領(lǐng)導眼中,不過是跳梁小丑,只要不過分,反而好拿捏。
“說起來,這家公司一直是我這邊技術(shù)對接。本來這周他們要來人拜訪的,聽說他們高層有人要親自接手項目,估計要推遲到下個月碰面了,畢竟對方領(lǐng)導很忙。咱們吶,只能看對方的時間。”她補充道,語氣平靜,對項目了然于心。
她非常清楚對方的情況,對接起來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菜上桌,話題轉(zhuǎn)向閑談
“歲歲,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嗎,我這邊有幾個朋友準備一起去劇本殺,要不要一起。”
“你忘啦,這周末我回老家。”
小茉惋惜道:“那太可惜了,你推理本玩的很好來著,我還和他們說準備叫個美女小姐姐一起,這下又得犯難了。”
“這才是你中午喊我吃飯的目的吧。”林歲挑眉,“重申立場:不約兒童哈。”小茉熱衷于給她牽線,可惜介紹的男生都透著股未斷奶的稚氣,她可沒有養(yǎng)兒子的興趣。
“真想不通,”小茉嘀咕,“你這種顏值高脾氣好的小姐姐,怎么還單著?”
“也就你覺得我脾氣好,”林歲失笑,“兇起來嚇死你。”
“兇一個我看看?”
“嗷嗚~”林歲作勢撲過去,“我可是會吃人的老虎!”
兩人笑鬧著回到寫字樓。
其實也不怪小茉奇怪,林歲看著很好相與,但是都僅限于做朋友,同事。其實林歲也不是真的不準備談戀愛,如果有合適的人她會考慮談一下,大學的時候就有談過,雖然早就分了。結(jié)婚的話對于他來說還是早了點,而且。。。
不想那么多了,當務(wù)之急是把手頭工作清完,別誤了歸程。
順風車駛?cè)隖城熟悉的街巷,暮色溫柔地包裹著這座小城。林歲揉了揉眉心,撥通了閨蜜陳念優(yōu)的電話。
“小優(yōu)。”
“歲歲!到哪兒了?”電話那頭是小優(yōu)清亮的聲音,帶著F城特有的軟糯尾音。
“剛進市區(qū)。今晚回,明后天在家。”
“太好啦!”小優(yōu)驚喜道,“上次聽你說奶奶狀態(tài),我還擔心著呢。回來就好,阿姨肯定也松口氣。”
“嗯。”林歲望向窗外掠過的燈火,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我媽電話里…聽著像是有事要說。”
小優(yōu)那邊沉默了一瞬,隨即用一種帶著點幸災(zāi)樂禍的語調(diào)調(diào)侃:“還能有啥事?八成是看到我這個‘反面教材’都要跳進婚姻的墳?zāi)沽耍被鸸バ模瑴蕚鋵δ氵M行新一輪‘愛的轟炸’唄。”
林歲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催婚三件套:男的、活的、本地的。最好有房有車,門當戶對。說得倒輕巧,你運氣好,撿著了我們那位‘情比金堅’的高中老同學。”
小優(yōu)的對象確實是她們共同的高中同學,畢業(yè)多年后才擦出火花,一路穩(wěn)扎穩(wěn)打,今年即將修成正果。
“嘿嘿,羨慕吧?”小優(yōu)得意地笑,“可惜本宮這兩日要陪駙馬爺去巡視婚禮場地,分身乏術(shù),不能去接你。”
“奴婢這點小事,豈敢勞煩老佛爺鳳駕?”林歲順著她的話打趣,語氣輕松,眼底卻沒什么笑意,“您安心當您的美嬌娘便是。”
“少貧!”小優(yōu)笑罵一句,忽然想起什么,語氣正經(jīng)了些,“對了,說正事。你還記得劉春雷嗎?就高中那個挺活躍的?”
“名字有點印象…”林歲努力在記憶庫中檢索,她向來有點輕微臉盲,對不熟的人印象模糊。
“聽說人家在上海混得風生水起,現(xiàn)在正張羅著搞高中同學聚會呢!喏,你看班群,熱火朝天的……”小優(yōu)還在興致勃勃地描述。
林歲依言點開那個沉寂許久、名為“高二(三班)”的qq群。消息果然刷得飛快,夾雜著各種表情包和對往事的調(diào)侃。
她指尖隨意滑動,目光卻猝不及防地定格在一個名字上——周懸。
他沒有發(fā)言,頭像也灰著。只是作為曾經(jīng)的班長,被組織者@出來詢問意見,名字孤零零地懸在對話流中,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在她心湖砸開一片無聲的驚濤。
他……也會去嗎?
“歲歲?歲歲?”耳機里傳來小優(yōu)疑惑的呼喚,“怎么突然沒聲了?信號不好?”
“啊?哦…可能在隧道里,信號斷了。”林歲猛地回神,聲音有些發(fā)緊,迅速轉(zhuǎn)移話題,“你…準備去嗎?”
“我倒是想去湊熱鬧!可聚會定在魔都,我這頭忙著備嫁,怕是分身乏術(shù)。”小優(yōu)話鋒一轉(zhuǎn),帶著明顯的慫恿,“不過——你去的話,我拼死請假也要陪你!怎么樣?說不定能遇見什么……意想不到的人哦?”
“謝邀,社畜很忙的。”林歲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拒絕,語氣刻意輕松。
“再忙能比漂亮國總統(tǒng)還日理萬機?吃頓飯的功夫都沒有?”小優(yōu)不依不饒。
“真有點暈車,先掛了,到家聊。”林歲匆匆掐斷電話,并非完全是托詞。胃里確實泛起一陣不適,不知是晚飯沒吃,還是那個名字帶來的眩暈感。她把額角抵在微涼的車窗玻璃上,試圖壓下心頭莫名的悸動。
手機屏幕固執(zhí)地亮著,小優(yōu)的消息一條接一條蹦出來,不用看也知道是在繼續(xù)游說。林歲最終架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回了條模糊的應(yīng)承:「時間定了再說吧,有空就去。」將那個名字帶來的波瀾,暫時按捺下去。
到家已經(jīng)10:00了,奶奶已經(jīng)睡了,林歲墊吧了兩口剩飯就睡了。
一夜無夢。
翌日醒來,竟已過十點。難得的懶覺驅(qū)散了疲憊。林歲簡單洗漱,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奶奶。
老人坐在陽臺的舊藤椅上,蓋著薄毯,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她花白的頭發(fā)上,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她的精神看著尚可,只是動作明顯遲緩了許多。見到林歲,渾濁的眼睛亮起光彩,枯瘦的手緊緊拉住她的,絮絮地問著: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工作累不累?聲音因助聽器的存在而顯得格外洪亮,帶著老人特有的固執(zhí)關(guān)心。
林歲俯身靠近,大聲地、耐心地回答著每一個問題。看著奶奶臉上舒展的笑意,她心底那點因父母可能的“議題”而生的煩躁,也被這暖陽般的親情熨帖下去不少。
“收拾收拾,準備吃飯了。”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帶著鍋碗瓢盆的交響。
林歲看了眼時間,10:50。老家習慣早午飯,她早已熟悉。餐桌上擺著幾樣家常菜,是記憶里的味道。
席間氣氛尚算融洽。爸媽照例問了些工作近況、身體如何,叮囑她別總不吃早飯傷胃。林歲含糊應(yīng)著,低頭扒飯,用沉默筑起一道無形的屏障。
直到林父給林母遞了個眼色。
林母清了清嗓子,盛湯的手頓了頓,狀似不經(jīng)意地開口:“對了,歲歲,你陳叔叔家的兒子,就是小峰,前陣子當兵回來了。小伙子人挺精神,也踏實,想在老家這邊安頓下來,找個對象……”
“媽,我吃飽了。”林歲倏然放下碗筷,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結(jié)束意味。
她站起身,沒看父母瞬間僵住的表情,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
“歲歲,你等等……”林父的聲音追在身后,林歲很少會明面上去反駁他們,等他們回過神,房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
房門在身后輕輕合攏,隔絕了客廳的寂靜。林歲背靠著門板,緩緩?fù)鲁鲆豢跉狻iT外隱約傳來父母壓低的嘆息。
“這孩子,樣樣都好,怎么就在這事上……”是林母憂心忡忡的聲音,“你看樓上老王家那閨女,博士是讀出來了,可這年紀……唉!”
“還不是你給孩子慣得,還有子唐也是的,多久也不知道回家。”林父一拍大腿,“有些事不能由著她了...”
門內(nèi),林歲閉上眼。那些“為你好”的憂慮,像細密的藤蔓纏繞上來。她不是不懂,只是那份被安排、被衡量的“合適”,與她心底某個模糊卻固執(zhí)的輪廓,始終無法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