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褪色的鋼筆尖
陳默第一次注意到蘇念的鋼筆,是在高二的化學課上。
她趴在桌上睡覺,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發梢鍍上金邊。鋼筆從指間滑落,掉在陳默的課本上,筆尖磕出道細微的裂痕。他撿起筆,發現筆帽內側刻著“蘇念”兩個字,筆畫邊緣被摩挲得發亮,像被誰的指尖吻過千百遍。
“喂,你的筆。”他戳了戳她的背。蘇念驚醒,揉著眼睛接過筆,指尖觸到他掌心時,他像被燙到般縮回手。她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只是對著筆尖嘆氣:“又裂了,這可是我哥送的。”
陳默看著她把筆小心翼翼地放進鉛筆盒,盒蓋上貼著張褪色的貼紙——是個戴眼鏡的男生,和他有七分像。他想起同桌說的話:“蘇念有個暗戀對象,聽說跟你長得很像,連眼鏡度數都一樣。”
放學時,他在車棚看見蘇念。她蹲在地上,用透明膠帶粘鋼筆尖,手指被膠水粘得發白。“需要幫忙嗎?”他鬼使神差地問。蘇念抬頭,眼里閃過一絲慌亂:“不用,快粘好了。”
他看著她笨拙的動作,突然想起自己抽屜里那支備用鋼筆。那是支昂貴的派克,父親出國前買的,他一直沒舍得用。“要不……你先用我的?”他話一出口就后悔了,怕她覺得突兀。
蘇念卻笑了,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真的嗎?太好了!陳默你真好。”她接過鋼筆,在練習本上劃了幾下,“哇,好順滑!”
看著她開心的樣子,陳默的心跳漏了半拍。他想起她鉛筆盒上的貼紙,想起同桌的話,突然很想問問她喜歡的人是誰,但最終只是說:“筆用完還我就行。”
“一定還你!”蘇念把派克筆放進鉛筆盒,和那支裂了尖的鋼筆并排放在一起。陳默看著她騎車離開的背影,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道未寫完的情書。
接下來的日子,蘇念每天都用他的派克筆。她寫字時喜歡咬筆尖,每次陳默看見,都會提醒她:“別咬,會壞的。”她總是吐吐舌頭,說:“知道了,啰嗦。”
有次月考,陳默的鋼筆沒水了,向她借筆。她把派克遞給他,自己則拿出那支裂了尖的鋼筆,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還時不時漏墨。“你怎么不用我的筆了?”他問。
“我哥說……”蘇念頓了頓,“說不能總用別人的東西。”
陳默看著她手上的墨水漬,突然明白,那支裂了尖的鋼筆,對她來說或許比派克更重要。他沒再追問,只是在放學后,偷偷去文具店買了支同款的鋼筆尖,想找機會幫她換上。
周末,他去蘇念家附近的書店,看見她和一個男生走在一起。男生戴著眼鏡,和她鉛筆盒上的貼紙一模一樣。陳默的心猛地一沉,躲在樹后,看著他們走進一家文具店。
他跟了進去,看見蘇念正在挑鋼筆尖。“哥,這個型號對嗎?”她問。男生接過筆尖,仔細看了看:“嗯,和你那支一樣。”
原來那是她哥哥。陳默松了口氣,隨即又感到一陣羞愧。他看著蘇念付完錢,和哥哥有說有笑地離開,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偷窺者。
回到家,他把新買的筆尖扔進抽屜。那支派克筆,蘇念還沒用完,他卻開始害怕她歸還的那天。他想起她用裂了尖的鋼筆寫字時的樣子,想起她咬筆尖的習慣,突然希望時間能慢點,讓她永遠用著他的筆。
周一上學,蘇念把派克筆還給了他。“謝謝你啦,陳默。”她說,“我哥給我換了新筆尖,你看,跟原來的一樣。”她拿出那支鋼筆,筆尖果然修好了,只是筆帽內側的“蘇念”二字,被磨得更淺了。
陳默接過派克筆,指尖觸到筆身的溫度,像是她留下的余溫。他看著她用修好的鋼筆寫字,字跡依舊清秀,只是偶爾還會漏墨。他突然很想告訴她,其實他的派克筆,一直等著她來用。
但他最終什么也沒說。有些話,像抽屜里的過期墨水,沒等說出口,就已經干涸了。
第二節未寄出的圣誕卡
圣誕節前一周,教室里開始彌漫著禮物的氣息。女生們湊在一起折星星,男生們討論著誰會收到最多的賀卡。陳默的抽屜里,放著一張早就買好的圣誕卡,封面是雪景,里面畫著個戴眼鏡的男生和扎馬尾的女生,像極了他和蘇念。
他想把賀卡送給蘇念,卻一直沒找到機會。每次看見她,心跳就會加速,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想起同桌的話:“喜歡就去追啊,磨磨蹭蹭的像個娘們。”但他不敢,怕被拒絕,怕連現在這樣的關系都維持不了。
平安夜那天,學校組織晚會。蘇念被選為主持人,穿著白色的連衣裙,站在舞臺上發光。陳默坐在臺下,手里緊緊攥著那張圣誕卡,手心全是汗。
晚會結束后,同學們互相贈送禮物。蘇念收到很多賀卡和蘋果,她一一道謝,臉上帶著笑容。陳默看著她忙碌的身影,鼓起勇氣走上前。
“蘇念,這個給你。”他把圣誕卡遞過去,聲音有些顫抖。
蘇念愣了一下,接過賀卡:“謝謝陳默!”她拆開包裝,看見里面的畫,眼睛亮了起來,“好可愛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雪景?”
陳默的心跳得更快了:“隨便買的……”
“才不是隨便買的吧?”蘇念笑著說,“畫里的人跟我們好像哦。”
陳默的臉瞬間紅了,他低下頭,不敢看她的眼睛。“快打開看看里面。”他小聲說。
蘇念打開賀卡,里面沒有字,只有一張他偷偷畫的素描——是她在化學課上睡覺的樣子,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嘴角微微上揚。
“陳默,你畫的?”蘇念驚訝地看著他,“畫得真好!”
“隨便畫畫……”他還是那句話,心里卻樂開了花。
“謝謝你,我很喜歡。”蘇念把賀卡小心翼翼地放進包里,“這是我收到的最特別的圣誕禮物。”
陳默看著她開心的樣子,覺得這幾個月的猶豫都是值得的。他想說點什么,比如“其實我喜歡你”,但話到嘴邊,又變成了:“不客氣。”
晚會上還有交換禮物的環節,抽到蘇念的是班長。班長送了她一支新鋼筆,比陳默的派克還要貴。蘇念接過鋼筆,連聲道謝。陳默看著那支筆,心里有些失落,覺得自己的圣誕卡和素描,好像沒那么特別了。
晚會結束后,大家陸續離開。陳默走到校門口,看見蘇念正在等車。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這么晚了,你怎么還沒走?”他問。
“等我哥來接我。”蘇念說,“剛才班長送了我一支鋼筆,你看,好看嗎?”她拿出鋼筆,在路燈下閃著光。
“好看。”陳默點點頭,心里卻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的派克筆,想起那支裂了尖的舊鋼筆,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多余。
“對了,陳默,”蘇念突然說,“你畫的素描,我想貼在鉛筆盒上,可以嗎?”
陳默愣住了,隨即用力點頭:“當然可以!”
“太好了!”蘇念笑了,“這樣我每天都能看到了。”
看著她純真的笑臉,陳默的失落瞬間消失了。他想,只要她喜歡,就夠了。至于那支昂貴的新鋼筆,至于班長的殷勤,都不重要了。
這時,蘇念的哥哥開車來了。“陳默,我先走了,謝謝你的圣誕卡!”蘇念說完,就跑向了汽車。
陳默站在原地,看著汽車遠去,心里充滿了喜悅。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機,想給她發條信息,卻又不知道說什么。最終,他只是編輯了一條“平安夜快樂”,卻沒有發送。
回到家,他打開抽屜,里面還有很多沒送出去的禮物——給她買的書簽,她喜歡的CD,還有一本她念叨了很久的漫畫書。他把這些東西小心翼翼地收起來,像收藏自己的心事。
他想起蘇念說的“每天都能看到”,心里暖暖的。他不知道的是,蘇念回到家后,真的把他的素描貼在了鉛筆盒上,和那支裂了尖的舊鋼筆放在一起。而他送的那張圣誕卡,被她放在了床頭柜上,每天睡覺前都會看一眼。
有些喜歡,像未寄出的圣誕卡,雖然沒有說出口,卻在彼此的心里,留下了溫暖的印記。
第三節圖書館的舊書頁
高二下學期,蘇念的成績突然下滑。老師找她談話,她只是低著頭,說自己會努力。陳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她喜歡文科,卻因為哥哥的期望,不得不選了理科。
“蘇念,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難了?”一次自習課,陳默忍不住問。
蘇念抬起頭,眼里帶著疲憊:“沒有,就是覺得理科好難。”
“如果你需要幫助,我可以……”
“不用了,謝謝。”蘇念打斷他,“我自己可以的。”
陳默看著她強裝堅強的樣子,心里有些心疼。他想起她鉛筆盒上的素描,想起她收到圣誕卡時的笑容,突然很想為她做點什么。
他開始偷偷幫她整理理科筆記。每天晚上,他都會花兩個小時,把當天的知識點梳理清楚,用不同顏色的筆標出重點和難點。他還會在筆記的空白處,畫一些可愛的小插圖,希望能讓她開心一點。
周末,他去圖書館借書,看見蘇念坐在角落,對著一道物理題發呆。她咬著嘴唇,眉頭緊鎖,眼里滿是焦慮。陳默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這道題,我會做,你要不要聽聽?”他問。
蘇念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驚訝:“你怎么在這里?”
“我來借書。”陳默坐下,拿起筆,在草稿紙上寫下解題步驟,“你看,這里需要用到動量守恒定律……”
他講得很仔細,蘇念聽得很認真。講完后,蘇念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陳默,你真厲害!”
“也不是很厲害啦。”陳默笑了笑,心里卻很高興。
從那天起,他們開始一起去圖書館自習。陳默幫她補習理科,她則幫他補習文科。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書上,歲月靜好。
陳默發現,蘇念其實很聰明,只是對理科缺乏興趣。她在文科方面很有天賦,尤其是語文和歷史,總能提出一些獨特的見解。陳默常常聽得入神,忘記了時間。
“陳默,你看這篇文章,寫得多好啊!”蘇念指著語文課本上的一篇散文,眼睛里閃著光,“我以后想當作家,寫出這樣的文章。”
“那你應該選文科的。”陳默說。
蘇念的笑容淡了下去:“我哥說,學文科沒前途,讓我選理科,以后考個好大學,找個穩定的工作。”
“可是,這是你的人生啊。”陳默忍不住說,“你應該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蘇念沉默了。她低下頭,看著課本上的文字,很久才說:“我知道,可是……”
陳默看著她為難的樣子,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想起自己的父母,他們總是尊重他的選擇,讓他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他無法想象,如果自己被迫做不喜歡的事情,會是什么樣子。
“算了,不說這個了。”蘇念勉強笑了笑,“我們繼續做題吧。”
陳默點點頭,心里卻有些難過。他想幫她,卻不知道該怎么幫。他只能更加努力地幫她補習,希望她能在理科上取得好成績,讓她的哥哥改變主意。
一天,陳默在整理筆記時,發現蘇念的筆記本里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如果可以,我想選文科,想當作家,想寫很多很多的故事。”字跡很輕,像是怕被人發現。
陳默看著紙條,心里五味雜陳。他把紙條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假裝什么都沒看見。他想,也許有一天,他可以幫她實現這個夢想。
暑假前,學校要填分科志愿表。蘇念拿著表格,遲遲沒有動筆。陳默看著她猶豫的樣子,鼓起勇氣說:“蘇念,如果你喜歡文科,就選文科吧。不要為了別人,委屈自己。”
蘇念抬起頭,眼里帶著驚訝和猶豫:“可是我哥……”
“你哥那里,我可以幫你解釋。”陳默說,“或者,你自己跟他說,我相信他會理解你的。”
蘇念看著陳默堅定的眼神,突然覺得有了勇氣。她點點頭:“好,我聽你的。”
那天下午,蘇念把填好的志愿表交了上去,選擇了文科。陳默看著她輕松的笑容,心里也很高興。他覺得,自己終于為她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然而,事情并沒有像陳默想的那樣順利。蘇念的哥哥知道她選了文科后,非常生氣。他們大吵了一架,蘇念哭著跑了出去。
陳默得知消息后,立刻去找蘇念。他在學校的操場邊找到了她,她坐在草地上,哭得很傷心。
“蘇念,你沒事吧?”陳默坐下,遞給她一張紙巾。
蘇念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我哥說,我選文科就是自毀前程,他不會再管我了。”
“別難過,”陳默安慰她,“你哥只是一時生氣,他會想通的。”
“真的嗎?”蘇念抬起頭,眼里充滿了淚水。
“真的。”陳默肯定地說,“你看,我也支持你選文科啊。以后,我們可以一起討論文學,一起分享喜歡的書籍。”
蘇念看著陳默真誠的眼神,心里漸漸平靜下來。她點點頭:“嗯,謝謝你,陳默。”
陳默笑了笑,心里卻有些擔心。他不知道蘇念的哥哥什么時候才能想通,也不知道蘇念接下來的路會怎么走。但他知道,他會一直支持她,就像支持自己的夢想一樣。
圖書館的舊書頁里,藏著他們共同的秘密和夢想。陳默希望,這些夢想能夠生根發芽,最終開出美麗的花朵。
第四節畢業照里的空白
高三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間就到了畢業季。同學們忙著拍畢業照,寫同學錄,空氣中彌漫著離別的氣息。陳默看著蘇念在人群中穿梭,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期待。
他期待著畢業,期待著和蘇念考上同一所大學,期待著向她表白。他已經準備好一切,包括一封寫了無數遍的情書,和一支全新的派克筆,他想把這支筆送給她,作為畢業禮物。
拍畢業照那天,陽光格外好。同學們穿著統一的校服,站在教學樓前,臉上帶著笑容。陳默站在蘇念的身后,看著她的背影,心里想著等會兒要和她單獨拍一張照片。
攝影師喊著“茄子”,同學們露出笑容。陳默看著鏡頭,心里卻想著蘇念。他希望這張照片能夠留住此刻的美好,留住他和蘇念的青春。
拍完集體照,同學們開始自由合影。蘇念被一群女生拉走了,陳默只好在一旁等著。他看見蘇念和班長有說有笑地拍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想起班長送她的那支昂貴的鋼筆,想起他們一起主持晚會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沒有機會了。
“陳默,我們一起拍張照吧!”蘇念突然走了過來,臉上帶著笑容。
陳默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好啊!”
他們站在花壇邊,蘇念比了個剪刀手,陳默則有些緊張地看著鏡頭。攝影師按下快門,記錄下了這一刻。
“謝謝你,陳默。”蘇念說,“這三年來,謝謝你一直幫我補習功課。”
“不客氣,”陳默笑了笑,“我們是朋友嘛。”
“嗯,我們是朋友。”蘇念重復了一遍,眼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陳默看著她的眼睛,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想起口袋里的情書,想起那支全新的派克筆,卻沒有勇氣拿出來。
畢業晚會那天,氣氛更加熱烈。同學們互相敬酒,互相道別,很多人都哭了。陳默看著蘇念和她的朋友們抱在一起,心里有些難過。他知道,畢業后,他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
晚會結束后,陳默鼓起勇氣,把蘇念叫到一邊。
“蘇念,這個給你。”他把那支全新的派克筆遞給她,“畢業禮物。”
蘇念接過筆,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外殼,突然想起高二那年他借她的那支舊派克。她抬起頭,看見陳默耳朵尖泛紅,像藏著未燒盡的煙花。“陳默,你……”
“這支筆寫起來很順,”陳默打斷她,語速飛快,“你不是想當作家嗎?用它寫故事,一定……”
“我不能收。”蘇念把筆推回去,“太貴重了。”她想起班長送的鋼筆還躺在抽屜里,一次未用。
陳默的手僵在半空,鋼筆在路燈下閃著尷尬的光。他想起三年來攢下的素描本,里面畫滿了她的側臉;想起抽屜里未寄出的圣誕卡,雪地里的小人已經泛黃;想起志愿表上她選文科時,自己比她還雀躍的心跳——原來這些,都像這支鋼筆一樣,沉重得無法開口。
“其實我……”他終于鼓起勇氣,卻被蘇念的手機鈴聲打斷。
“我哥來接我了。”蘇念看了眼屏幕,語氣帶著如釋重負,“陳默,謝謝你,畢業快樂。”她轉身跑向校門口,白色連衣裙在夜色里晃成模糊的光暈,像他未說完的話,散在風里。
陳默站在原地,手里還握著那支派克筆。筆身刻著他偷偷找人定制的字——“念”。他想起她鉛筆盒里那支裂了尖的舊鋼筆,想起她曾說“這是我哥送的”,突然明白,自己連做替代品的資格都沒有。
畢業后,陳默去了北方的大學,蘇念留在本地讀文科。他們斷了聯系,像兩條相交后又分開的線。他偶爾會從同學口中聽到她的消息:“蘇念拿了新概念作文獎”“蘇念交了個學文學的男友,戴眼鏡”“蘇念……”
每一次聽到,他都會打開抽屜,拿出那個素描本。最后一頁貼著畢業照,他和蘇念站在花壇邊,她比著剪刀手,他的眼神卻飄向她沒注意到的方向——那里有片銀杏葉正落在她發間,像他沒說出口的“喜歡”。
第五節抽屜里的過期墨水
十年后,陳默在書店看到蘇念的新書發布會。
她穿著米色風衣,坐在臺上,長發挽起,露出和當年一樣的小虎牙。屏幕上播放著書的封面:《舊鋼筆與未寄的信》,插畫是支裂了尖的鋼筆,旁邊躺著片畫著愛心的銀杏葉。
“這本書寫的是我高中時的故事,”蘇念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溫和卻帶著一絲顫抖,“關于一支修了很多次的鋼筆,和一個……沒勇氣說出口的人。”
陳默站在人群后方,心臟像被什么東西攥緊。他看見她無名指上沒有戒指,想起同學說她和戴眼鏡的男友分了手。
發布會結束后,他在簽售區排隊。前面的讀者拿著書說:“蘇念老師,書里的男主是不是暗戀女主很久?”
蘇念笑了笑,沒回答,只是在書扉頁寫下:“愿所有等待都不被辜負。”
輪到陳默時,他把書遞過去,手指觸到她的筆尖——還是當年那支裂了尖的舊鋼筆,只是筆帽內側的“蘇念”二字,已經被磨得無影無蹤。
蘇念抬起頭,認出他時,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平靜的微笑:“陳默?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蘇念。”他看著她筆下的字,喉嚨發緊,“你的書……”
“瞎寫的。”她打斷他,飛快地簽完名,把書遞還給他,“謝謝你來看。”
他接過書,扉頁上寫著:“致陳默:鋼筆尖修好了,墨水卻過期了。”
走出書店,雨突然下了起來。陳默躲在屋檐下,翻開書。第一章寫著:“他借我的派克筆,筆身刻著個‘念’字,我假裝沒看見。其實我鉛筆盒里的舊鋼筆,是我哥淘汰的,他不知道,我每次用它寫字,都會想起他看我時,耳朵尖發紅的樣子。”
雨越下越大,打濕了書的封面。陳默想起高二那年化學課,她掉落的鋼筆尖磕在他課本上,留下道細微的裂痕;想起平安夜她把他的素描貼在鉛筆盒里,和舊鋼筆并排;想起畢業照里她發間的銀杏葉,和他飄向遠方的眼神——原來那些他以為的單戀,早有回應,只是被青春期的怯懦,釀成了過期的墨水。
他拿出手機,翻到那個早已爛熟于心的號碼,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刪掉了。有些話,像抽屜里的過期墨水,寫不出清晰的字跡,卻能在回憶里,暈開一片溫柔的藍。
街角的文具店亮著燈,陳默走進去,買了支最便宜的鋼筆。筆帽內側沒有刻字,筆尖光滑如新。他想起蘇念書里的結尾:“后來我終于明白,有些喜歡就像裂了尖的鋼筆,修好了筆尖,卻找不回第一次漏墨時,那個人手忙腳亂幫你擦墨水的慌張。”
雨停了,月光從云層里探出來。陳默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攥著那支新書。書里夾著片干枯的銀杏葉,是他畢業那年偷偷放進她書包的,背面畫著個歪歪扭扭的愛心——原來她一直都知道。
他打開抽屜,把新書和素描本放在一起。素描本里的她,還趴在桌上睡覺,陽光落在發梢,鋼筆從指間滑落。而書里的她,終于拿起那支裂了尖的舊鋼筆,寫下了遲到十年的結局。
抽屜最深處,那支全新的派克筆還在,筆身刻著的“念”字,在月光下閃著微弱的光,像一滴未干的、過期的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