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懷忠一臉驚懼地看一遍張耆三人,
再向營帳門口望了望,暗暗心慌間,輕聲道
“屬下們從未想過要原路返回”
“再者,殿下,不下令,屬下們斷然不敢有此想法”
張耆同樣神色不安地看了眼營帳門,離了座椅道
“諸位慢聊,某去門口靜聽,免了隔墻有耳”
講完,挑起了營帳門簾,鐵塔一般的身軀站在門口好似護宅神獸一般,左右警惕環顧,
營帳外遠處的將士們,感覺到不太對勁,
但是不敢多問,更不敢近前觀瞧,
各自繼續忙活手里的事,偶爾往營帳方向瞥一眼。
趙祐打量著好似黑影一般,擋住了半邊門洞的瑞獸張耆,隨口道
“有話直說,本宮是厚道人,什么事,吾等完全可以商量著辦”
任守忠緩緩憤懣情緒,拱手道
“奴婢不知殿下,下一步如何打算?”
“既然諸位無意回去,下一步,自然是攀猿愁峽倒懸梯”
趙祐感覺這些人啰啰唆唆的,再無甚可問,
拿起《道德經》翻開,溫聲道
“諸位若是無事,不如回去休息,戌時開始攀登倒懸梯,爭取寅時四刻之前在火草坪集結,放烽火,等待,卯時四刻左右速降茶馬司庫”
此話讓任守忠一口氣悶在腹腔,難受非常,
千年巨蟒,此時現世在蒙頂山區域,上清峰、玉女峰、靈泉峰——仙茶三丘,天賜福地附近,
此乃天降祥瑞,千真萬確!
此刻確已在四百余人的肚子里,每個人食得油光水滑,暢快無比。
并且一時的大意,鬼使神差地與太子分食了千年蟒膽,
古籍多處記載,蟒膽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可謂官家夢寐以求的絕世珍物,
若是官家知曉此事,
哪還能容他,
不護主,心胸狹隘,且首鼠兩端的人,
留在劉娘娘身邊伺候,豈不危險?
他是劉娘娘的親信,知道太多關乎皇家臉面的秘密,
他手里掌握著太多不為人知的人脈、關系網,
若是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能輕易闖下天大的禍事,
不能繼續在劉娘娘身邊伺候,意味著必須肉體死亡,別無選擇。
周懷政有同樣心思,他沉吟少頃,拱手道
“太子殿下明鑒,奴婢有一事求教”
趙祐余光瞥了他一眼,注目書籍,隨口道
“有話直說,本宮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周懷政咽了咽唾沫,垂目拱手道
“拿下茶馬司庫之后,不知太子殿下作何打算”
這是此刻四人共同的疑問,
太子回宮之后,準備做什么?
若是拿此事,要挾他們四人,逼官家退位,如何是好,
這種抄家滅族的大事,
問清楚最好,
能在太子有動作之前,
勸一勸或者做一些防備,再妥當不過。
以文抑武、以文臣抑制武將是大宋的國策,
兵權平時不在武將手里,
打起仗來,將不識兵、兵不識將,
即使長期征戰,也不過相處數月時間,
并且有隨軍的監軍時刻看管,
將士之間并無機會產生羈絆、感情,
斷然不會有大量的將士跟隨其逼宮官家。
雖說太子到蜀地后,險象環生依然能站穩腳跟,
手法多端、算無遺策令將士們嘆為觀止,
人人有了點愿意依附、從長計議的想法,
但是把可能性講得高到九霄云外去,
即使蜀地所有兵力響應太子的號召,
成都府路、梓州路、利州路、夔州路,四路禁軍與廂軍,不足六萬人,
然而,大宋還有十三路駐軍,
因為蜀地不處于前線,
駐軍以維護內部穩定為主,相對薄弱,
蜀地兵力不到大宋總兵力的半成,
怎么與官家爭搶大位?
怎么逼宮?
這是異想天開!
太子武將之后,若是想依賴文官集團逼宮,
更是白日做夢。
若是太子回宮后,以為有了倚仗,
點明四人的立場,
拉著他們在官家面前囂張,
這是妥妥的謀逆,他們全都一個下場,
死相凄慘,
世襲罔替的生無可戀。
趙祐把手里的書籍翻頁,神色無波無瀾
“拿下天龍關,赦免追隨王鸕鶿的賊眾,斬首王鸕鶿,懸首雅州城門下示眾三日”
“這是慣例,為何有此一問呢?”
周懷政深深吸了口氣,欲言又止。
趙祐的視線離了書籍,神色恍然,腔調拉著長音道
“噢——”
握書籍指著周懷政,環顧一遍其他人道
“汝是問本宮回到汴京,會不會裹挾著汝等,逼官家退位,然后汝等俱都是本宮的大功臣,此生盡享榮華富貴,子孫世襲罔替?”
此話落,周懷政的身體陡然間,無征兆的開始劇烈篩糠,
臉頰已是豬肝色,
膝蓋一軟,跪地,丟了魂一般,腔調嘶啞道
“奴婢……奴婢只是想知道,太子殿下回到汴京后,會不會……會不會逼著官家退位”
楊懷忠與任守忠瞧著周懷政跪了,撩著衣服同樣跪地,拱手道
“屬下確實想知道太子殿下回汴京后有何打算”
“求太子殿下告知奴婢,是否有此打算”
門口的張耆,探身往帳內瞧,輕聲道
“屬下也有此意”
趙祐吃了一驚,溫聲道
“諸位,這是為何?”
“為了做重臣,要強迫本宮回汴京逼官家退位?”
“這是謀逆啊,汝等有幾個腦袋?”
趙祐把書籍摔在案桌上,起身怒斥道
“汝等這樣的大禮,是要置本宮于何地啊,官家知道了作何感想?”
“萬萬不可如此這般,諸位要時刻惦念,為官家分憂,為國效忠才是,怎能做這樣的……”
趙祐右手圈了喇叭狀,壓低了腔調,悄聲道
“謀大逆之事?”
跪地的三人嚇得撐地起身,坐回靠椅,
有點大宋的娛樂游戲《奪錦座》的感覺,只是更慌張些,
好似慢一些就會丟命,
張耆看到話已講到這種份兒上,守著門已無任何意義,
撓著長長的絡腮胡坐回靠椅,長吁短嘆,
雖然太子回答得戲謔,
但是已經完全解除了所有人的疑慮,
太子殿下無任何有意取代官家的意思,
太子殿下對大宋忠心耿耿,對官家至孝至忠,
而在場的四位,有意再現太祖趙匡胤陳橋兵變,
學當年在陳橋驛擁立太祖的將領們,
給太子黃袍加身,
太子仁孝,不學太祖,
堅決地拒絕了四位,
并且,對四位苦口婆心勸阻,
而不是學太祖半推半就、欲拒還迎,
艱難抉擇下,最終勉為其難。
太子委屈啊,
而他們有意謀大逆的罪名是做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