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爬上辦公桌沿，我坐在工位上，思緒還沉浸在昨日會議的波瀾中，心口那股沉甸甸的鈍感依舊揮之不去。

我把那份整改報告攤在面前，標題赫然寫著“客戶投訴處理”，右下角標注著截止時間：周四中午十二點。蘇雅的聲音仿佛還在會議室回蕩：“沈經理經驗豐富嘛……”語氣輕飄，眼神卻像釘子，一顆顆往我身上釘。

我沒有反駁。點頭應下時，連我自己都驚訝于那份冷靜。她想看我慌亂，想看我推脫，甚至想聽我說“這不公平”。但我沒有。我只是確認了細節，然后起身離開白板前，順手拍下了任務分配表——手機快門聲很輕，沒人注意，連陸宇澄也沒抬頭。

他今天話很少。

茶水間里咖啡機嗡嗡作響，我端著杯子站在角落，目光落在走廊盡頭。那里燈光稍暗，剛好能藏住一個人。果然，十分鐘后，蘇雅出現了。她不是一個人。

“你發現沒？”她的聲音壓得不高不低，剛好夠躲在轉角的我聽得清楚，“沈悅最近總最后一個走……是不是還對你……”

她沒說完，但意思比說完整更鋒利。

陸宇澄皺眉打斷：“別亂說。”可他離開時，腳步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我的工位——燈亮著，人不在。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知道，這不是巧合。

回工位的路上，我打開電腦，新建了一個文檔，路徑設為公司云盤私人文件夾。標題命名為《與蘇雅相關事項備忘》。光標閃爍了幾秒，我敲下第一行字：

2025.4.11，篡改客戶數據企圖嫁禍。

屏幕上那組異常數值刺眼得很。原始記錄明明是3.2%，現在卻變成了5.7%。改動手法隱蔽，但不是專業級的偽造——更像是故意留了個破綻，等著我去“發現”，再等著我交出一份錯誤報告。

這不是挑釁，是陷阱。

我盯著那串數字，想起昨天那滴血。那股清醒感再次襲來。從前我會哭，會質問，會找人評理。現在不會了。我不再指望誰替我主持公道，只信自己握得住的證據。

文檔保存成功，右下角彈出提示框：“已同步至云端”。

我合上筆記本，起身去打印今日會議紀要。路過蘇雅座位時，她正低頭補妝，指甲依舊是鮮紅的，像昨夜會議室里刮破紙頁的那一道。她抬頭看我，嘴角彎起，笑容甜美：“沈經理效率真高啊。”

我沒接話，只是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她不甘心，又補了一句：“不過這種活兒，確實得靠經驗豐富的來做，不然真容易出錯。”

我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她，語氣平穩：“你說得對。所以我每一步都會留痕。”

她愣了一下，隨即笑得更甜：“留痕好啊，萬一以后有人說你甩鍋呢？”

我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的眼睛。那一秒，她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快得幾乎捕捉不到，但我看見了。

她怕的不是我反擊，而是我記住了。

回到座位，我把打印好的紀要放進文件夾，動作利落。窗外陽光已經鋪滿整張桌面，暖得不像話。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項目組群消息。蘇雅發的：“各位，今天辛苦啦～特別是沈經理，這么難的任務都接下了，真是團隊楷模！”

群里沉默了幾秒，有人跟了一句“沈姐牛”，然后又歸于平靜。

我沒有回復。只是打開郵箱，將剛剛保存的備忘文檔加密后轉發給自己。附件名稱是“蘇雅行為記錄_V1”。

做完這一切，我才真正松了口氣。

夜幕降臨時，辦公室的人陸續離開。我坐在原位，沒有急著關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跳到20:47，鍵盤旁那支簽字筆被我無意識地轉了十幾圈。筆帽上的金屬環反射出一道細光，照在我左手虎口處——那里有一道淺淺的劃痕，是從昨天那份帶血漬的文件上留下的。

它已經結痂，不再流血。

但我知道，真正的傷口從來不在皮膚上。

我重新點開那個加密文檔，光標停在最后一行空白處。猶豫片刻，還是沒再添加內容。今天夠了。記錄不是為了發泄，是為了防備。而防備的前提，是保持理智。

遠處電梯“叮”一聲響起，腳步聲由遠及近。我沒有回頭，憑直覺知道是誰。

陸宇澄站在兩米外，手里拿著一件外套，像是剛從外面回來。他看著我，眼神復雜，欲言又止。

我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如果蘇雅告訴你什么，請先核實。”我說完，合上電腦，起身拿起包。

他站在原地沒動，嘴唇動了動，最終只問了一句：“你最近……是不是經常加班？”

我看著他，目光平靜：“是。因為有人想讓我背鍋。”

他怔住。

我沒有解釋更多，繞過他走向電梯。按下按鈕的瞬間，聽見身后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

電梯門緩緩關上，映出我模糊的影子。我抬手摸了摸眼角，妝沒花，心跳也沒亂。

只是指尖觸到皮膚時，有一點涼。

電梯開始下降，數字從18跳到17。

我低頭，看見自己右手食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包帶邊緣——那里縫著一顆小小的金屬扣，是我親手縫上去的。以前遇到壓力大的時候，我會掐它，直到指腹發紅。但現在不會了。

現在我只是看著它，像看著一個舊習慣慢慢死去。

電梯停在1樓，門打開。

我邁出一步，腳步堅定。

身后傳來陸宇澄的聲音：“沈悅！”

我沒有回頭。

門在他喊出第二個字時徹底關閉，隔絕了所有聲音。

金屬扣在我指間留下一道淺淺的壓痕，像一枚微型印章，蓋在我人生的某一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