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革計數器那如同厲鬼嘶嚎般的蜂鳴聲，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書房里每一個人的心頭。蘇文娟身體晃了晃，被眼疾手快的傭人扶住才沒跌倒，她看著那幅曾經象征著父親榮耀與品味的古畫，眼神里只剩下極致的恐懼和悲憤。

秦兆明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慘白得如同剛從墳墓里爬出來。他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喉嚨里卻只發出“嗬…嗬…”的抽氣聲，那刺耳的警報聲仿佛直接鉆進了他的腦子，將他所有的傲慢和嘲諷撕得粉碎。秦雅雯更是徹底崩潰，尖叫一聲，雙手死死捂住耳朵，蹲在了地上，渾身篩糠般發抖。

那個藝術品顧問李工，臉上的金絲眼鏡歪斜著，鏡片后的眼睛空洞失焦，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骨頭，軟軟地靠在門框上，嘴里無意識地喃喃：“不可能……礦物顏料……怎么會……輻射？”他的專業知識和自信，在冰冷的儀器數據面前，徹底崩塌成了笑話。

“關掉它！快把那鬼東西關掉！”秦兆明終于從巨大的驚恐和羞辱中找回一絲聲音，嘶啞地沖著林小川吼道，聲音因為極度的情緒波動而變調。

林小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手指在儀器側面一按。尖銳的蜂鳴戛然而止，書房瞬間陷入一片死寂，但這死寂比剛才的噪音更加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屏幕上，1.92μSv/h的鮮紅數字，依舊無聲地昭示著恐怖的現實。

“秦夫人，”林小川轉向驚魂未定的蘇文娟，語氣嚴肅，“現在情況很清楚了。秦先生長期暴露在低劑量但持續的放射性照射下，這是導致他骨髓抑制、造血功能衰竭、多器官損傷的根本原因！必須立刻將這輻射源移出住宅，進行專業封存處理！同時，秦先生需要針對性的放射性內污染促排治療，刻不容緩！”

蘇文娟用力點頭，聲音帶著哭腔和決絕：“移走！馬上移走！來人！快！小心點，把這幅……把這幅畫給我取下來！用鉛箱！不，用最厚的防護材料包起來！快！”她語無倫次地下著命令，幾個膽戰心驚的傭人，在李工失魂落魄的指導下，開始用顫抖的手去拆卸那幅致命的“珍品”。

秦兆明看著那幅畫被小心翼翼地取下，如同看著自己精心構筑的某種東西也隨之崩塌。最初的驚恐過后，一種更深的、混雜著羞怒和恐懼的情緒在他眼中翻騰。他猛地抬起頭，眼神怨毒地剜了華佗和林小川一眼，那眼神仿佛淬了毒的匕首。他一把拉起還蹲在地上發抖的秦雅雯，幾乎是拖拽著她，一言不發地沖出了書房，背影狼狽而倉惶。

“師父，”林小川走到一直沉默佇立的華佗身邊，低聲道，“輻射源找到了，但這毒已深入臟腑骨髓，常規的西醫療法恐怕效果有限且副作用巨大。促排結合中醫的解毒扶正之法，或許……”

華佗的目光從被移走的畫框處收回，落在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桌上。秦萬山曾無數次坐在這里，在致命的輻射下，運籌帷幄。他緩緩點頭，眼神深邃：“此毒陰寒入髓，蝕骨伐髓，非霸道之法不能驅之。然患者氣血已近枯涸，臟腑衰微，猛藥恐難承受，需尋一剛柔并濟、驅邪而不傷正之道，容為師細思。”

找到病因的短暫振奮，很快被巨大的治療難題所取代。放射性內污染的治療是世界性難題，尤其對于秦萬山這樣基礎已極度衰弱的病人。華佗和林小川連夜翻閱資料，結合古方醫理，初步擬定了一個中西結合的方案：以西醫的普魯士藍（用于吸附體內放射性銫）和鈣劑（競爭性抑制放射性鍶吸收）為基礎，輔以透析加速代謝，同時，華佗準備運用一套失傳已久的古法金針術，刺激特定髓穴，激發人體殘存的生機，并開出一劑以犀角（需尋找替代品）、生地黃、玄參、丹參、黃芪、當歸等為主的大方，重在清熱解毒、涼血滋陰、益氣生髓。

方案初定，已是深夜。師徒二人疲憊不堪，就在秦府客房暫時歇下，準備次日與秦家的醫療團隊溝通細節。

然而，風暴，才剛剛開始醞釀。

第二天清晨，林小川剛打開手機，就被一連串的新聞推送和社交媒體的瘋狂@淹沒了。

標題觸目驚心：

《驚爆！千萬懸賞神醫竟是騙子？秦家天價古畫被污蔑輻射源！》

《起底“華佗”傳人：無證行醫，曾卷入多起醫療糾紛！》

《秦家子女怒斥：假專家為騙酬金，不惜毀壞父親畢生珍藏！》

《神秘“神醫”林小川被爆偽造履歷，海外名校學歷系造假！》

配圖極具煽動性：一張是秦兆明在某個財經論壇上的照片，配文“秦家大少痛心疾首，揭露騙子行徑”；一張是模糊處理的所謂“林小川偽造的畢業證書”；甚至還有幾張PS痕跡明顯的聊天截圖，顯示一個頭像和林小川微信很像的人，在討論如何利用秦家懸賞“大撈一筆”。

文章內容更是極盡污蔑之能事，將華佗描繪成裝神弄鬼的江湖術士，將林小川刻畫成心機深沉、偽造學歷、專門坑騙富豪的醫療騙子。他們找到幾個所謂的“知情人士”匿名爆料，說華佗和林小川根本不懂科學，用個改裝過的儀器制造假警報，就是為了嚇唬秦家人，好讓他們乖乖掏錢，并趁機毀掉那幅價值連城的古畫（暗示他們另有所圖）。

更致命的是，文章還“披露”了所謂的“證據”：幾張經過精心偽造的銀行流水單截圖，顯示在懸賞發出后不久，有數筆來源不明的巨額資金匯入了一個與林小川名字拼音關聯的海外賬戶！還有一份偽造的、蓋著模糊公章的“醫療事故鑒定書”，指控林小川幾年前在某小診所“非法行醫”導致患者癱瘓！

一夜之間，輿論徹底翻轉！不明真相的網民被煽動得群情激憤，各種辱罵、人肉搜索的信息鋪天蓋地。秦氏集團的股價也應聲大跌！

“無恥！卑鄙！”林小川看著手機屏幕上那些惡毒的污蔑和捏造的“證據”，氣得渾身發抖，一拳狠狠砸在桌面上，指節瞬間泛白。他從未受過如此惡毒的人身攻擊和構陷！那些偽造的“證據”如此“確鑿”，顯然是處心積慮、早有預謀！

華佗坐在窗邊的藤椅上，靜靜地看著徒弟憤怒的樣子。窗外晨光熹微，映照著他雪白的須發。他臉上并無怒容，只有一種洞悉世情的悲憫和沉靜。他端起一杯清茶，輕輕呷了一口。

“小川，”華佗的聲音平和，如同拂過山澗的清風，“可還記得為師曾言，行醫者，當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此深淵薄冰，非僅病魔兇險，更在人心叵測。”

林小川胸膛劇烈起伏，努力壓下沸騰的怒火：“師父，他們這是顛倒黑白！污蔑構陷！那輻射是鐵一般的事實！他們為了……”

“為了那尚未到手的潑天富貴。”華佗放下茶杯，目光穿透窗戶，仿佛看到了更深的東西，“畫作輻射為真，然其來源蹊蹺。尋常礦物顏料，縱有微量輻射，亦不至如此之烈。此畫……恐非自然。如今事敗，彼輩非但不知悔改，反欲將吾等除之而后快，以掩其丑，護其利。此局，非僅醫病，更在謀財害命。”

他站起身，走到林小川面前，枯瘦卻有力的手輕輕拍了拍徒弟緊繃的肩膀：“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怒，則亂神。吾等既知病根，便當傾盡全力，救人于沉疴。至于這漫天污濁……自有滌蕩之時。”

華佗的平靜和篤定，如同一股清泉，澆熄了林小川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卻點燃了更深的斗志。他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師父，我明白了，救人要緊！他們的骯臟手段，遲早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就在這時，林小川的手機響了，是一個加密號碼。他接起，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而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絲冷冽的金屬質感：

“小川，是我，陳默，網上的東西看到了？跳梁小丑的把戲，那幾筆偽造的海外匯款，IP追蹤到了秦氏集團內部網絡。還有那個‘癱瘓患者’，我查了，三年前就移民澳洲了，活蹦亂跳。秦家那對寶貝兒女，最近動作可不小，私下接觸了好幾家資產評估公司和……遺囑律師。給我點時間，狐貍尾巴，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