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你先在這里待著，我出去看看。”

聽到外面已經有一會兒沒動靜，在柜臺后面的老白，朝著老板娘壓低聲音說道。

老板娘一把拉住老白的手，掌心冰冷，還有一些輕微地顫抖。

“老白，我怕。”

老白朝著老板娘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老板娘的頭發。

“放心，我一直都在。”

不知為何，老板娘看著面前的老白，忽然感覺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

曾經何時，那個人也是在自己身邊，呵護自己，照顧自己，告訴自己，他一直都在。

只是當自己的雙眼治好之后，他卻不在了。

十年。

自己在白英鎮等了十年。

是自己等候太久，所以看到別人，也不由自主覺得像他嗎？

此時，老白探頭出去，掃視了一眼客棧的大堂，確定地上的所有人都死了。

然后自己這才敢走出來。

可就在這時，老白忽然注意到，在客棧大門外，雙手赤紅，還在滴滴答答淌血的楚休旁邊，似乎有一具尸體。

不，更準確地說，是一灘尸體。

因為那具尸體早已被楚休一拳一拳砸爛。

此刻，楚休也終于將心中的負面情緒控制住。

站在月色之中，緩了好一會兒，楚休才感覺頭腦清醒了不少，轉身朝著客棧走。

正好，剛剛轉身，便見到從柜臺后面出來的老白。

楚休進來，找了一處桌案旁坐下，朝著老白一招手。

老白雖然不愿意，但還是選擇了走過來。

畢竟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位，見到人是真的殺啊！

“你……真的是不良人？”

老白壯著膽子問道。

楚休微微點頭。

此刻的楚休，不是很想說話，但楚休也知道，有些事情還是要做的。

“地上這些尸體，你幫我搜一下。

財物、信物，所有東西都搜出來。”

老白看著滿地尸體，一咧嘴，輕聲道：“碰死人的財物，會不會……

沒事兒！我不信鬼啊神啊的！

你別瞪眼！我馬上搜！”

老白說話的同時，朝著在柜臺后面想要出來的老板娘瘋狂打手勢，讓她退回去，千萬不要出來。

而就在老白開始摸尸的時候，楚休則坐在桌案旁，微閉二目。

口中默念佛經，心中則是壓制負面情緒的同時，以七處征心破妄之法，將剛剛涌入自己腦海之中的大量記憶碎片，分門別類。

所有的記憶碎片，大致被楚休分成七類。

喜怒哀憂思恐以及線索。

畢竟，楚休一直以來斬殺的那些人，都是大奸大惡之人。

他們的記憶碎片里，不是殺人放火，就是目睹更強者的肆虐欺壓。

可以說，完全沒什么好東西。

甚至就算是喜這部分的記憶碎片，也不過就是那些沒有人性之人昔日的一點點美好記憶罷了。

更多的，還是充斥著罪惡與血腥的記憶。

只不過，在三個不良卒的記憶之中，楚休卻是發現了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楚休便將這些記憶碎片都放在了自己命名為線索的“虛妄之心”中。

這一次三個不良卒的任務，一共有兩個。

其中一個，自然就是半路找機會干掉自己。

如果能嫁禍給彌勒大乘教，自然最好。

如若不能，就偽裝成其他的意外。

而他們得到的另一個任務，便是抓住在月華派盜取月華派至寶的盜圣，然后在將盜圣押送回乾州不良司之前，從盜圣的口中，逼問出賬本的下落。

賬本到底是什么，三個人都不知道。

但通過其他的一些記憶碎片，似乎十年前盜圣之所以會被抓，就是因為他當初偷到了一個賬本。

偏偏之后盜圣被關押九年的時間里，尚忠錫一直都沒找到賬本，但又沒從盜圣的口中逼問出賬本的下落。

這不禁讓楚休對這件事情感覺有些疑惑。

但既然尚忠錫讓三個人抓住盜圣之后逼問賬本的下落，那就說明這個賬本極大概率還在盜圣的手中，或者只有盜圣或者盜圣信賴之人，才知道賬本下落。

這些年盜圣沒死，說不定和這個賬本也有關系。

搞不好，這個賬本上記錄的事情，便是尚忠錫的一些腌臜。

原本楚休還想著解決掉這三個不良卒之后，偷偷潛伏起來，等待鎮守府派人來調查的時候，再伺機而動。

現在看來，抓住盜圣，得到賬本，才能掌握讓尚忠錫的罪證！

讓他不得不死！

所以，月華派的案子，自己還真的要去破一下。

想清楚這件事情，再去整理其他的負面情緒的記憶碎片，就容易多了。

只是忽然，楚休聽到了什么。

睜開眼，抬頭一看，便注意到老白將一大堆金銀，還有不少彌勒大乘教的令牌都放在了桌案上。

金銀財物和令牌，還有其他的瓶瓶罐罐都分別放好。

楚休看了一眼老白，感覺很滿意。

伸手放在金銀財物正中，一分為二。

“我不要！我不要！”

這些可是死人的錢，老白是真的不敢要。

楚休一撇嘴，說道：“這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們老板娘的。

賠償你們客棧的損失。

畢竟死了這么多人。”

聽到這話，在柜臺后面的老板娘馬上就笑著出來了。

雖然看著遍地尸體，讓她有些腿軟，但金錢讓她勇敢！

“老板娘，這些財物算是給你的補償。然后……

去準備點兒酒菜吧，我餓了。

嗯……頭有點兒疼，就不要酒了。”

老板娘馬上用袖子將桌子上屬于自己的那一半金銀財物兜住，朝著旁邊的老白說道：“快去給客官打盆水，拿毛巾過來，幫著擦擦。”

這時，楚休才注意到，自己的雙手，還有身上，滿是血污。

想到剛剛自己好像在客棧門口將彌勒大乘教的一個人活生生打死，楚休眉頭微皺。

雖然自己明顯能感受到自己現在對記憶碎片和負面情緒的承受力提升了，但顯然，二十個差不多就是自己的極限了。

很快，老白將水端過來，楚休簡單洗了洗。

老板娘很快也開始給楚休上菜。

“客官，廚子晚上回家了，所以這些菜都是我炒的。

口味兒和白天的不太一樣，你多嘗嘗。”

楚休抬頭朝著老板娘輕輕一笑。

“天亮之后，辛苦老板娘讓老白跑一趟，通知鎮子里的官差，就說不良人辦案，昨夜在這里斬殺了不少彌勒大乘教的魔教徒。”

老板娘連連點頭。

而此時，老白正在將尸體一具又一具往外抬。

畢竟客棧里面還是要盡快打掃出來的。

楚休看著在一旁的老板娘，忍不住問道：“老板娘，這客棧晚上若是沒其他客人，就只有你和老白兩個人嗎？”

老板娘點了點頭，輕聲道：“其他人都成家了，就老白，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就只能晚上跟我在客棧里一起守著了。”

“說起來，剛剛那么危險，老白可是拼了命地將你護在身下呢。”

老板娘一愣，接著臉不由得一紅。

她自然聽懂了楚休的意思，但卻輕輕嘆了一口氣。

“其實……我知道他對我好。

可我……可我總想再等等。

因為我留在白英鎮十年，就是為了等那個人。”

此刻，在街道上的老白，雖然距離客棧門口很遠，但依舊將方才老板娘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苦笑，搖頭，回頭望向同福客棧的牌匾。

不知為何，老白的眼神里，卻是甜的。

夜風吹起，滌蕩長街清冷。

空蕩蕩的月色之下，沒有人聽到老白的那一句——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就是不想離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