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人民醫院門口。

一個體型壯碩的漢子，裸露的手臂上刺著一條扭曲猙獰的青龍紋身，正站在醫院大廳中央，唾沫星子隨著他扯著嗓子的叫嚷四處飛濺。

他聲音粗嘎，回蕩在大廳里，引得周圍所有人都紛紛側目，目光復雜。

不少人下意識地后退，拉開了距離。

壯漢的腳邊，地面冰冷的大理石上，赫然停放著一具用白色床單簡單覆蓋著的物體，輪廓分明。

白布邊緣滲出些許暗沉的印記。

周圍迅速聚攏了一大圈圍觀群眾，黑壓壓的人頭攢動。

許多人高舉著手機，屏幕亮著，鏡頭對準了這混亂不堪的場面，記錄著每一個細節。

醫院的一位主任，穿著白大褂，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此刻卻滿臉愁容，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他站在壯漢不遠處，身邊跟著幾名穿著藍色制服的保安，保安們手持對講機，神色緊張，卻又不敢貿然上前。

主任正焦急地與那壯漢交涉著，聲音帶著明顯的疲憊，語氣里甚至透著一絲近乎懇求的意味。

“這位先生，您先冷靜一點?！?

“有什么事情，我們坐下來好好商量，可以嗎？”

然而，那壯漢的情緒異常激動，根本聽不進任何勸解。

他雙目赤紅，布滿血絲，聲嘶力竭地對著主任吼道。

“冷靜？”

“你他媽讓我怎么冷靜！”

“我爹活生生一個人送進來，現在就成了一塊冰冷的尸體！”

“都是你們這群黑心醫生！庸醫！技術不行就別他媽拿人命開玩笑！”

“手術失敗害死了我爹！你們必須給個說法！必須賠錢！賠錢??！”

他的吼聲帶著破音，震得人耳膜生疼。

說著，壯漢猛地轉身，毫無征兆地一把撲倒在那具蓋著白布的尸體旁邊。

他雙手捶打著地面，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聲，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爹啊！你怎么就這么走了?。　?

“留下我一個人可怎么辦??！”

那悲痛欲絕的模樣，仿佛真的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支柱，肝腸寸斷。

圍觀的人群中，不少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孝子”舉動所感染。

一些上了年紀的婦人甚至開始抹眼淚，紛紛發出嘆息和惋惜。

“哎，真是可憐啊，看著還年輕呢，就沒了爹?！?

“是啊，白發人送黑發人，現在是黑發人送白發人，太慘了?！?

也有一些人將矛頭指向了醫院，低聲議論著，聲音不大，卻清晰可聞。

“現在的醫院真是越來越黑心了，就知道賺錢。”

“手術失敗了都不愿意負責，還想推卸責任，就知道想著怎么吸病人的血！”

“肯定是醫療事故，不然家屬能鬧成這樣？”

各種猜測和指責如同無形的箭，射向焦頭爛額的主任。

主任的臉色更加難看，嘴唇哆嗦著，試圖辯解，卻又被人群的議論聲淹沒。

他再次看向壯漢，試圖安撫他的情緒，語氣也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警告的意味。

“這位先生，這里是醫院，請您注意影響！”

“您這樣會嚴重干擾醫院的正常運行秩序。”

“如果您再這樣，我們只能選擇報警處理了！”

壯漢聽到“報警”兩個字，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像是被點燃了引線的炸藥桶，更加囂張地從地上爬起來，指著主任的鼻子叫囂道。

“報啊！你趕緊報警??！”

“我怕你??？警察來了正好！讓他們評評理！”

“警察來了也要站在我這邊！我爹就是被你們這群庸醫給害死的！”

“今天不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誰也別想好過！”

主任心中焦急萬分，看著周圍越聚越多的人群，感受到那些如同實質般扎在身上的指指點點的目光，他的內心開始劇烈動搖起來。

難道……真的要向這種無賴妥協嗎？

難道真的要給這個人賠錢才能息事寧人嗎？

可是，明明手術前所有的風險都已經明確告知家屬，并且簽了字的啊！

這口黑鍋，醫院不能背！

就在這劍拔弩張，局面幾乎失控的時刻。

一直站在外圍，默默觀察著這一切的何源，眼神銳利地掃過現場的每一個細節。

他注意到了壯漢紋身圖案的細節，注意到了白布下尸體僵硬的輪廓，注意到了主任強作鎮定下的慌亂，也注意到了圍觀人群中幾張似乎過分投入的臉。

他心中一個念頭逐漸清晰。

他撥開擋在前面的人，不急不緩地走到了那具尸體的旁邊。

他臉上帶著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平靜，甚至還透著一絲淡淡的疑惑。

他微微俯身，目光落在那個依舊趴在尸體邊，干嚎著卻沒有眼淚的壯漢身上，開口問道。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這位大哥，冒昧地問一句。”

“你爹……具體是因為什么手術去世的？”

壯漢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打斷了“表演”，他不耐煩地抬起頭，露出一張因激動而漲紅的臉，還有一口顯眼的黃牙。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何源，語氣惡狠狠地說道。

“你誰?。筷P你屁事！”

“都說了！是被這家黑心醫院手術失誤給害死的！”

一旁的主任見有人似乎想了解情況，連忙抓住機會，焦急地辯解道。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這位病人做的是高風險的心血管搭橋手術?！?

“而且他送來的時候，病情就已經非常危重了，心衰很嚴重，我們是盡了最大的努力進行搶救……”

“本來這種手術的風險就非常巨大，術前我們已經反復強調過……”主任試圖將情況解釋清楚，但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壯漢更加粗暴地打斷了。

“我不管！”

“我聽不懂你們那些狗屁專業術語！”

“我只知道我爹沒了！就是在你們醫院沒的！”

“反正就是你們醫院的責任！必須負責！”

“今天不賠錢，我就直接把靈堂設在這里！我看你們這醫院還怎么開門做生意！”

壯漢的態度蠻橫無理，一副滾刀肉的架勢。

何源的目光不經意間，輕輕瞥了一眼站在人群邊緣，始終保持沉默的楊所長。

楊所長不易察覺地微微點了點頭，眼神示意他可以繼續問下去。

何源心中了然。

他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還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再次看向那個還在叫囂的壯漢，語氣依舊平靜，甚至帶著點閑聊的口吻。

“老哥，別激動，我沒別的意思。”

“我只是想問最后一個問題……”

他故意頓了頓，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像兩把手術刀，直直地刺向壯漢的眼睛深處，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問道。

“這人……”

“真的是你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