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燕和王忠強，憑借著足以以假亂真的演技，迅速消弭了與這群狂熱年輕人的隔閡。

一個女孩湊近黃燕，看臉龐稚氣未脫，估計也就十六歲上下。

她叫田雨。

小姑娘臉上帶著一絲山里孩子特有的淳樸，此刻卻被一種不相稱的亢奮所取代。

她緊緊拉著黃燕的手，語速飛快，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萬神油的種種“奇跡”。

“燕姐，我跟你說，這萬神油真的神了！我鄰居的三嬸婆，癱瘓了好幾年，用了咱們這油，現在都能下地走路了！”

“還有我表哥，頭發都快掉光了，抹了不到一個月，現在又黑又密！”

她的話語如同被設定好的程序，流利卻缺少真實的情感，仿佛那瓶廉價的劣質油膏，真是能點石成金、包治百病的無上神藥。

黃燕耐著性子聽著，臉上保持著溫和的微笑，心中卻是一片冰冷。

她捕捉到一個話語的間隙，巧妙地打斷了田雨那近乎傳銷式的宣講。

“小妹妹，你叫田雨是吧？”

她的聲音放得很柔，帶著一種鄰家大姐姐般的親切。

“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是哪里人呀？”

“怎么會想到來這里，加入到這個……嗯，這個大家庭的呢？”

田雨眨了眨那雙本該清澈，此刻卻蒙著一層狂熱迷霧的大眼睛。

一絲不易察覺的鄉音在她的話語中流露出來。

“我老家是山里的。”

“想著出來闖闖，打工掙點錢，給家里減輕點負擔。”

她的聲音低落下去，仿佛回憶起什么不好的事情。

“沒想到，剛下火車，在車站沒留神，錢包和行李就都被小偷偷光了。”

“手機也沒了，身份證也丟了，身上一分錢都沒有。”

她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后怕與委屈交織的神色。

“那時候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餓了好幾天，飯都沒得吃。”

“后來實在是餓得不行，頭暈眼花，就暈倒在路邊了。”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人就已經在這里了。”

她似乎感覺到了黃燕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疑慮，或許是某種憐憫。

她連忙挺直了腰板，臉上重新堆起笑容，帶著一種急于證明的口吻，安慰似的說道。

“燕姐，你別看這里條件好像一般般。”

“其實這里的人都特別好，真的！像家人一樣！”

“你看我剛來的時候什么都沒有，大家都很照顧我，給我吃的，給我住的。”

“而且，”她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帶著一絲小小的炫耀，“隔幾天還能吃到肉呢！”

仿佛“能吃到肉”，就是這里生活優渥的最大證明。

話音未落，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婦女端著一個巨大的不銹鋼盆走了過來。

盆里是熱氣騰騰的白菜炒肉。

她將盆重重地放在旁邊一張油膩的舊木桌上，動作粗魯，語氣更是帶著一種習以為常的冷漠。

“開飯了，都過來吃吧，吃完早點干活！”

田雨眼睛一亮，立刻熱情地拉著黃燕。

“燕姐，快來快來！今天的菜有肉！”

她拿起一個缺了口的搪瓷碗，麻利地給黃燕盛了一大勺，堆得冒尖，臉上帶著真誠的期待，仿佛在分享什么山珍海味。

黃燕接過碗，道了聲謝。

她拿起桌上一雙不知道被多少人用過的，油乎乎的竹筷，心不在焉地扒拉著碗里的菜。

視線掃過，所謂的“肉”，不過是幾小塊零星點綴其間的肉丁。

這些肉丁小得可憐，最大的也不過指甲蓋大小，而且幾乎全是肥膘，瘦肉少得幾乎看不見。

這與其說是白菜炒肉，不如說是肉末點綴白菜。

這伙食，別說跟外面的餐館比，就是比某些管理嚴格的學校食堂里偶爾施舍般出現的肉末，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到田雨因為這點“肉”而露出的滿足神情，黃燕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

這小姑娘的家境，恐怕比她想象的還要貧困。

要經歷過怎樣的匱乏，才會將這種近乎殘羹冷炙的伙食，視作難得的“好”？

一股混合著同情與憤怒的情緒，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可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

獲取情報，才是她和王忠強潛伏于此的首要目的。

黃燕再次壓低了聲音，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田雨啊……”

她頓了頓，組織著措辭，確保不會引起對方的警覺。

“那個……李總，就是李軍……”

“他……他平時，會和這里的女孩子住在一起嗎？”

“我的意思是……比如說，像你這樣，還沒成年的小姑娘……”

這個問題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

田雨臉上那純真的，帶著些許討好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明顯的猶豫，不安，甚至帶著一絲恐懼。

她的眼神閃爍，不敢直視黃燕。

她遲疑地咬著下唇，似乎在內心掙扎著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細若蚊蚋的聲音說道。

“好像……好像是有這種情況……”

她的聲音很小，仿佛怕被別人聽見。

“不過……麗姐她們說了，不讓我們亂嚼舌根。”

“她們說，那是……那是‘神’的恩澤。”

“是為了凈化我們的靈魂……得到升華……”

“不是……不是我們想的那種……那種齷齪事……”

她一邊說，一邊絞著自己的衣角，眼神躲閃，顯然這些話連她自己都無法完全說服。

“畜生！”

幾乎是同一時間，黃燕和王忠強再也無法抑制胸腔中翻騰的怒火，異口同聲地低聲罵了出來！

這兩個字，撕破了他們偽裝出來的和善面具。

話音剛落，周圍的氣氛瞬間凝固了。

田雨猛地抬起頭，驚恐地看著他們。

旁邊幾個正在吃飯的年輕人，也紛紛停下筷子，投來疑惑、警惕、甚至帶著敵意的目光。

那些目光像針一樣扎在黃燕和王忠強的身上。

仿佛他們剛才那句低罵，是什么大逆不道、褻瀆神明的言語。

黃燕和王忠強心中同時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他們瞬間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尷尬，身體僵在了原地，臉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就在這氣氛緊繃到極點，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發沖突的時刻。

“吱呀——”

旁邊那個一直緊閉著的小房間的門，被猛地推開了。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黃燕和王忠強，都被吸引了過去。

何源站在門口。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得意與掌控感的笑容。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懷里抱著的那一大摞東西。

錢與金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