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口的風裹著冰碴，刮在臉上像刀割。

蘇瓷靠在一塊被根須侵蝕的巨石后，碎璃鑒的白光在她掌心忽明忽暗。鏡面映出的昆侖主核越來越清晰，那團盤踞在雪山之巔的黑色煞氣，比洛陽副核濃郁百倍，根須脈絡像巨龍的鱗片，覆蓋了半個山體，每一次搏動都讓大地發出沉悶的呻吟。

“他真的會來？”天工閣幸存的學徒蜷縮在她腳邊，斷腿上的布條又滲出了血。自洛陽突圍后，他們只剩下五個人，帶著滿身傷痕和哪吒的字條，在昆侖的風雪里等了三天。

蘇瓷沒有回答，只是將碎璃鑒轉向山口的另一側。那里的煞氣突然出現了異常的波動，不是根須的蠕動，是某種強大的仙力在刻意壓制自身氣息——符合哪吒字條里的描述：“辰時三刻，碎星臺，持星砂母石者為友。”

碎星臺是昆侖腳下的一處古戰場遺跡，傳說是“碎星之戰”時匠神與天庭軍隊交鋒的地方，臺上的巨石至今還嵌著星砂凝成的箭頭。蘇瓷將最后一塊星砂母石攥在手心，石面的溫度與掌心的傷口相互灼燒，像在提醒她這場會面的兇險。

當第一縷晨光爬上碎星臺時，一個穿著黑色甲胄的身影出現在臺頂。他的寶塔懸浮在身后，塔身的紅光比在洛陽時黯淡了許多，正是托塔李天王李靖。

蘇瓷的心臟猛地一縮。她握緊碎璃鑒，指尖的承影印記瞬間亮起——她從未想過，哪吒口中的“內應”會是剛剛在洛陽慘敗的李靖，那個親手將無數碎璃盟成員打入鎖魂陣的天庭大將。

“蘇姑娘不必緊張?！崩罹傅穆曇粼陲L雪中回蕩，沒有了在洛陽時的冰冷，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本王若想動手，你在碎星臺三步之內就會被鎖仙鏈纏住。”他的目光掃過蘇瓷身后的學徒，落在他們腿上的鎮魂鐵傷口時，寶塔突然微微震顫。

蘇瓷沒有放松警惕，碎璃鑒的白光始終鎖定著李靖的寶塔：“托塔天王屈尊見我這個‘叛逆’，不怕被玉帝知道嗎？”她的聲音里帶著刺，洛陽的犧牲還歷歷在目，斷肋骨農夫最后嘶吼的畫面像烙鐵般燙在識海里。

李靖突然揮了揮手，碎星臺周圍的風雪瞬間靜止，形成一個無形的屏障。他從懷里掏出一卷明黃色的卷宗，扔到蘇瓷面前：“這是玉帝的密令，驚蟄后用昆侖主核的煞氣淬煉‘通天柱’，需要獻祭凡界三千萬生魂，包括……”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包括所有與碎璃盟有牽連者的親友?！?

卷宗上的朱砂字跡刺痛了蘇瓷的眼睛。她認出那是玉帝的親筆，每個字都透著血腥味，與當年蘇家被定罪的卷宗如出一轍。最讓她心膽俱裂的是卷宗末尾的名單，上面赫然寫著洛陽幸存者的名字，甚至包括那個瞎眼老婦人遠在鄉下的孫子。

“你想做什么？”蘇瓷的指尖在碎璃鑒上劃出防御陣紋，心光之力在周身流轉，“用這個來博取同情？還是想騙我交出星火琉璃陣的布法？”

“本王想做的，是阻止這場浩劫?！崩罹傅膶毸蝗簧涑鲆坏兰t光，在雪地上投射出天庭的布防圖，“玉帝已經瘋了，他以為靠吸噬生魂就能重塑星輝，卻不知道主核的煞氣已經開始侵蝕天庭的根基。再這樣下去，別說凡界，連三十三重天都會變成根須的養料?！?

蘇瓷的識海一陣翻騰。她想起柳若風燃燒仙魂前的眼神，想起哪吒悄悄送來的密檔，那些碎片此刻終于拼湊成完整的真相——天庭內部早已不是鐵板一塊，玉帝的極端手段不僅逼反了凡界，也讓越來越多的神仙看清了他的瘋狂。

“那你為什么要幫我們？”學徒突然開口，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卻異常尖銳，“你在洛陽殺了我們那么多弟兄，現在來說阻止浩劫？”

李靖的目光落在學徒斷腿的傷口上，寶塔的紅光輕輕掃過，傷口周圍的煞氣立刻消退了幾分：“本王有本王的職責，但職責不代表盲從?！彼穆曇衾锏谝淮温冻鲆唤z不易察覺的痛苦，“哪吒……本王的三子，已經被玉帝軟禁在天牢，就因為他偷偷放走了幾個碎璃盟的孩子?！?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蘇瓷心中最堅硬的防線。她想起少年信差最后護著孩子撤退的背影，想起老婦人為了救陌生人而犧牲的決絕——原來無論是凡人還是神仙，總有一些東西，比職責、比性命更重要。

“但我們憑什么信你？”蘇瓷的聲音依舊冰冷，卻收起了碎璃鑒的防御陣紋，“你是天庭的托塔李天王，我們是凡界的叛逆，仙凡殊途，從來沒有真正的信任?！?

“你們不需要信我?！崩罹傅膶毸俅瓮渡涑鲆环貓D，上面用金色標記著昆侖主核的薄弱點，“本王可以提供天庭的布防調動，提供克制主核煞氣的‘清心散’，甚至可以在驚蟄那天讓南天門的衛兵‘誤判’時辰?！彼哪抗庾兊娩J利，“但本王要你們答應一件事——摧毀主核后，必須找到‘碎星石’，那是唯一能鎮壓玉帝體內煞氣的東西，也是……救哪吒的唯一希望?！?

碎星石！蘇瓷的心臟狂跳。大伯的星盤上提到過，那是匠神用自己的本命星辰煉制的神石，在碎星之戰后失蹤，沒想到竟與鎮壓玉帝有關。她突然明白，這場合作從一開始就是相互利用——李靖需要碎璃盟的力量摧毀主核，找到救兒子的希望；而她需要天庭的資源，完成那些犧牲者未竟的事業。

“可以?！碧K瓷伸出手，掌心的碎璃鑒與李靖的寶塔紅光在空中交匯，形成一道不穩定的光帶，“但如果讓我發現你?；樱視屝腔鹆鹆ш囅日四咸扉T?！?

李靖的嘴角竟露出一絲罕見的弧度：“凡界的骨頭，果然比鎮魂鐵硬?！彼麑⒁粋€玉瓶扔給蘇瓷，“這里面是清心散，能暫時壓制主核煞氣對識海的侵蝕。三日后的子時，本王會讓昆侖的巡邏天兵提前換崗，你們只有一炷香的時間突破外圍防線?！?

說完，他的身影突然消失在風雪中，只留下那卷密令和無形的屏障。屏障消失的瞬間，碎星臺的風雪重新呼嘯起來，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只有蘇瓷掌心的光帶還未散去，證明這場仙凡合謀是真實存在的。

“蘇姑娘，我們真的要信他嗎？”學徒的聲音帶著不安，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蘇瓷握緊玉瓶，里面的清心散散發著淡淡的藥香，與碎璃鑒的氣息形成微妙的共鳴。她看著昆侖主核的方向，那里的煞氣比剛才更加濃郁，顯然玉帝已經察覺到了什么，正在加速主核的運轉。

“信不信不重要?！碧K瓷的聲音在風雪中異常堅定，“重要的是我們有了機會，一個能為犧牲者報仇，能阻止浩劫的機會?！彼龑⒚芰詈偷貓D收好，碎璃鑒的白光在雪地上劃出通往主核的路線，“李靖有他的算計，我們有我們的堅持，只要目標一致，這場合謀就值得冒險。”

三日后的子時，昆侖的雪夜格外寂靜。

蘇瓷帶著學徒和幸存的碎璃盟成員，借著李靖創造的空隙，悄然潛入主核外圍的防線。清心散果然有效，根須的煞氣在識海里只留下微弱的刺痛，不再形成幻象。碎星臺的會面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每個人的心里激起漣漪，有不安，有期待，更多的卻是破釜沉舟的決絕。

當他們穿過最后一道防線，看到那座籠罩在黑色煞氣中的主核時，蘇瓷的指尖在碎璃鑒上輕輕劃過。鏡面映出的不僅是根須的脈絡，還有遠方南天門的方向——那里，李靖的寶塔正在微微閃爍，像一個遙遠而危險的信號。

仙凡合謀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沒有人知道最終會駛向何方。但蘇瓷知道，無論前方有多少陷阱和背叛，她都必須走下去，為了那些犧牲的人，為了凡界不屈的骨頭，也為了這場注定要改變三界命運的合作。

風雪在主核周圍盤旋，像在為即將到來的決戰奏響序曲。蘇瓷握緊碎璃鑒，心光之力與掌心的光帶相互呼應，照亮了通往核心的道路，也照亮了她眼中那抹交織著信任與警惕的復雜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