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盡頭的煞氣濃得像化不開的墨。

蘇瓷蜷縮在根須纏繞的石縫里，碎璃鑒的白光在掌心微弱地跳動，鏡面映出地脈眼中央那顆黑色心臟——根須副核正在勻速搏動，每一次收縮都有粘稠的綠色液體從脈絡中滲出，在地面上匯成蜿蜒的溪流，所過之處，連巖石都被腐蝕得坑坑洼洼。

她的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的窯磚里，磚面的溫度比煞氣更灼人。按照約定，斷肋骨的農夫隊應該在亥時三刻點燃紫微宮后門的信號彈，衛兵隊會在同時從護城河排水口突入，用星砂母石暫時屏蔽前三個城隍爺神像的煞氣——那是秦硯的機關術與哪吒提供的天庭密檔結合的結果，精準到能算出天兵換崗的呼吸間隔。

“還有一炷香。”蘇瓷對著石縫外低語，聲音被根須蠕動的“沙沙”聲吞沒。她的目光落在第七個城隍爺神像上，那尊用鎮魂鐵熔鑄的神像就立在副核旁，像個沉默的看守，神像底座的符文正隨著副核的搏動亮起，將周圍的煞氣凝聚成實質的壁壘。

老婦人的窯磚突然發燙，磚面的焦痕里滲出細小的火星。蘇瓷知道，這是地脈靈火被引動的征兆，斷肋骨的農夫隊已經開始行動了。她深吸一口氣，將碎璃鑒按在石縫的根須上，心光之力順著鏡面注入，那些墨綠色的軀體立刻抽搐起來，暫時讓出了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穿過縫隙的瞬間，蘇瓷的肩胛骨被根須的倒刺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鎮魂鐵的煞氣順著傷口鉆進識海，她眼前頓時浮現出老婦人被天兵長矛刺穿的畫面，耳邊響起少年信差最后的哭喊——這些幻象像淬了毒的鉤子，要將她的意志生生撕裂。

“不能分心！”蘇瓷猛地咬住舌尖，血腥味讓她瞬間清醒。她踉蹌著撲到第七尊神像后，這里是周天星斗陣的盲區，也是碎璃鑒感應到的、星砂母石能量最容易滲透的位置。

窯磚被她死死按在神像底座的裂縫里，磚面的火星遇到煞氣突然炸開，在符文上燒出一串焦黑的印記。那些印記竟與碎璃鑒的琉璃紋路隱隱重合，形成一個微型的星火琉璃陣，將神像散發的煞氣暫時逼退了寸許。

“就是現在！”

蘇瓷從懷里掏出最后一卷隱靈符，符紙是用南天門的星砂混著碎璃盟成員的血繪制的，邊緣還沾著天工閣學徒的體溫——他為了保護這卷符紙，被追兵的鎖仙鏈纏住，硬是用牙齒咬斷了自己的手腕。

符紙貼在神像背面的瞬間，碎璃鑒突然懸浮起來，鏡面射出的白光與符紙的紅光交織成螺旋狀的光柱，像一把鋒利的鉆子，狠狠扎進鎮魂鐵的內部。神像發出刺耳的嗡鳴，底座的符文開始劇烈閃爍，煞氣壁壘出現了一絲肉眼難辨的裂痕。

就在這時，紫微宮的方向突然傳來劇烈的爆炸聲。不是約定的信號彈，是破陣火藥的轟鳴！蘇瓷的心臟猛地一沉，碎璃鑒的鏡面瞬間轉向，映出的景象讓她渾身冰涼——

斷肋骨的農夫隊被天兵圍困在后門廣場，他們的炭車翻倒在地，星砂撒了一地，卻被鎮魂鐵粉末壓制得無法亮起。斷肋骨的農夫正用身體護住最后一包符紙，他的后背已經被根須長矛刺穿，卻依舊朝著地脈眼的方向嘶吼，聲音里帶著瀕死的決絕：“蘇姑娘！動手啊——！”

“他們暴露了！”蘇瓷的識海陣陣刺痛。她終于明白哪吒信里的“守軍異動”是什么——托塔李天王根本沒轉移兵力，他故意放出假情報，就是要讓碎璃盟的主力鉆進包圍圈，再用副核的煞氣將他們一網打盡。

第七尊神像的煞氣壁壘突然暴漲，將蘇瓷的光柱壓縮成細細的金線。她能感覺到衛兵隊的星砂母石能量正在快速衰退，前三個神像的符文重新亮起，意味著他們的突圍也失敗了。

“放棄吧。”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從副核后傳來，托塔李天王的寶塔懸浮在黑暗中，塔身的紅光將他的臉照得如同鬼魅，“你的同伴都死了，碎璃盟已經完了，何必還要做無謂的掙扎？”

蘇瓷沒有回頭，只是將心光之力催發到極致。碎璃鑒的白光突然暴漲，將她的血霧吸入鏡面，那些混著煞氣的血液在鏡內化作無數細小的琉璃刃，順著光柱射向裂痕——這是她在密道里悟到的最后殺招，用自身精血暫時強化破邪琉璃的鋒芒，代價是至少折損十年陽壽。

“他們沒有白死。”蘇瓷的聲音帶著血沫，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你以為我們是為了自己戰斗？你看看這些根須里的魂珠！”她的指尖指向那些被纏繞的白骨，“看看洛陽城里那些被當作養料的百姓！你們天庭用他們的生機續命，用他們的魂魄布陣，卻忘了一件事——”

琉璃刃終于撕裂了煞氣壁壘，第七尊神像的符文開始紊亂。

“凡界的骨頭，比鎮魂鐵硬！”

蘇瓷將老婦人的窯磚狠狠砸進神像底座的裂痕。地脈靈火在接觸到磚面火星的瞬間轟然爆發，赤紅色的火焰順著根須脈絡瘋狂蔓延，所過之處，墨綠色的軀體紛紛化為灰燼，那些被困在根須里的魂珠在火焰中掙脫束縛，化作點點星光，朝著天空飛去——其中一顆帶著窯工印記的魂珠在蘇瓷面前盤旋片刻，像是在道謝，隨后匯入星群。

托塔李天王的寶塔發出驚恐的嗡鳴。他看著副核在靈火中逐漸枯萎，看著那些魂珠沖破煞氣飛向天際，突然明白了玉帝最害怕的不是神器或仙術，是這些凡人用生命點燃的、連鎮魂鐵都擋不住的火焰。

“撤！”托塔李天王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慌亂，寶塔射出紅光護住殘余的天兵，“快回稟玉帝！副核失守——！”

地脈眼的震動越來越劇烈。蘇瓷被靈火的氣浪掀飛，撞在冷卻的神像底座上。她看著副核的黑色心臟在火焰中崩裂，看著根須脈絡像被斬斷的血管般不斷噴射汁液，突然想起老婦人說的話：“地脈眼里的火，是凡界最后的骨氣。”

密道入口的方向傳來微弱的呼救聲。蘇瓷掙扎著爬過去，發現是天工閣的學徒，他的腿已經斷了，卻用牙齒咬著一塊星砂母石，石面上刻著碎璃盟的標記：“蘇姑娘……我們……我們贏了嗎？”

蘇瓷將他抱在懷里，碎璃鑒的白光溫柔地籠罩著他：“贏了。”她的目光越過坍塌的地脈眼，看向洛陽城的方向，那里的煞氣正在快速消散，第一縷晨光正從紫微宮的廢墟中透出來，照亮了滿地的星砂，像撒落的碎璃，“我們……釜底抽薪了。”

學徒的眼睛里亮起最后的光芒，嘴角露出釋然的笑，手無力地垂下，星砂母石滾落在地，與那些魂珠化作的星光融為一體。

蘇瓷抱著他的尸體坐在廢墟里，靈火漸漸熄滅，只留下帶著溫度的灰燼。她知道，這只是釜底抽薪的第一步，昆侖的主核還在等待，天庭的反撲會比任何時候都猛烈。但當第一只信鴿從晨光中飛來，落在她肩頭時，她的心中卻燃起了新的希望。

鴿子的腿上系著一張字條，是哪吒的筆跡，只有三個字：“昆侖見。”

蘇瓷握緊碎璃鑒，心光之力在掌心緩緩流轉。她站起身，朝著晨光升起的方向走去，身后是正在崩塌的地脈眼，身前是通往昆侖的漫漫長路。那些犧牲的同伴，那些掙脫束縛的魂靈，都化作了她腳下的星火，照亮了這場注定要流盡最后一滴血的戰斗。

釜底之薪已抽，燎原之火，終會燒向天庭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