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流涌動
- 碎璃天光
- 霧灰鈴鐺
- 2452字
- 2025-06-26 10:58:26
“九轉玲瓏盞”的旨意,如同一塊巨石投入青州這潭看似平靜的死水,瞬間激起了無數貪婪、嫉恨與恐懼的漩渦。蘇氏琉璃坊被明黃色的封條和“欽天監”派來的、面無表情的灰衣守衛牢牢看死,隔絕了外界的風雨,卻隔絕不了那些窺伺的目光和悄然伸來的黑手。
作坊內,空氣沉悶得幾乎凝滯。蘇茂生被那巨大的恐懼和沉重的宿命徹底壓垮了,整日蜷縮在角落的草席上,眼神空洞,間或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出的暗色血沫染臟了衣襟。蘇瓷強迫自己不去看父親那令人心碎的模樣,她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了那張承載著破天野望的圖紙和即將開始的燒制中。
欽天監派來的張主事,一個面皮白凈、眼神卻像毒蛇般陰冷的官員,成了蘇家頭上懸著的另一把刀。他每隔兩三日便帶著兩名守衛,以“查驗進度,確保天恩無虞”的名義,大搖大擺地闖入作坊。
“蘇姑娘,進度如何啊?”張主事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拖沓,目光卻像探針一樣,在作坊的每一個角落逡巡,尤其在蘇瓷攤開圖紙的工作臺和準備原料的區域停留最久。他看似隨意地拿起一塊篩選好的石英砂,在指間摩挲,“這料子……似乎不夠純凈啊?天庭之物,豈容半點雜質?若因此誤了大事,你蘇家擔當得起嗎?”
蘇瓷低著頭,手指在粗糙的草紙上描摹著復雜的角度計算,聲音平靜無波:“回大人,此乃初步篩選,還需反復淘洗煅燒。蘇家祖傳技藝,自有分寸,不敢懈怠。”
“哼,最好如此。”張主事放下砂石,踱到那座重新燃起爐火的窯前。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他卻仿佛毫無感覺,目光貪婪地掃過窯口跳躍的火焰,又落在角落里堆放的、蘇家僅存的幾樣珍貴輔料——尤其是那裝著“星沉砂”的小玉盒上。“聽聞蘇家有一味‘星沉砂’,乃點睛之筆?不知……此次獻禮,可會用上?”他狀似無意地問。
蘇瓷心頭一凜,面上卻不顯:“星沉砂乃祖傳之物,所剩無幾,需用在最關鍵處。大人放心,該用時,自不會吝嗇。”她巧妙地避開了是否使用的確切答案。
張主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沒再追問,只是又“關照”了幾句“務必精工細作”、“莫要重蹈當年覆轍”之類的誅心之言,才帶著守衛離開。作坊的門重新關上,蘇瓷才緩緩抬起頭,指尖冰涼。這張主事,絕非只是監工那么簡單!他對星沉砂的關注,透著一股赤裸裸的覬覦。天庭的爪牙,已經開始嗅探了嗎?
作坊外的風雨,從未停歇。青州城內的暗流,更甚于天降的雨水。
“寶光閣”的東家錢有財,腆著滾圓的肚子,坐在自家鋪子二樓臨窗的雅間里。窗外正對著被嚴密看守的蘇氏琉璃坊后巷。他慢悠悠地品著香茗,綠豆小眼里閃爍著精明與嫉恨交織的光芒。
“哼,蘇家……九轉玲瓏盞?”他嗤笑一聲,對旁邊垂手侍立的管事道,“蘇茂生那癆病鬼,還有他那個黃毛丫頭?他們也配?當年蘇茂源都栽了,他們能翻出什么浪花?不過是死得更快些罷了!”
管事諂媚地笑著:“東家說得是。不過……萬一,萬一他們真弄成了呢?那可是直通天庭的臉面啊!咱們寶光閣……”
“弄成?”錢有財放下茶盞,眼中兇光一閃,“那就更不能讓他們弄成了!蘇家要是翻身,還有我們寶光閣什么事?”他壓低了聲音,“去,找幾個機靈點的,嘴巴嚴實的。作坊封著進不去,但蘇家總要吃飯喝水吧?每天送進去的米糧菜蔬……懂嗎?”
管事心領神會,眼中也掠過一絲狠厲:“小的明白。保管讓那蘇家丫頭……心神不寧!”
當夜,送進作坊的一筐新鮮菜蔬里,混入了一條通體碧綠、三角腦袋的毒蛇!若非蘇瓷心神高度警惕,在昏暗油燈下整理食材時察覺到那抹異常的幽光,反應極快地用沉重的搗料杵將其砸死,后果不堪設想!看著地上扭曲的蛇尸,蘇瓷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這不是意外!是有人要她的命!要徹底毀掉這盞琉璃!
這僅僅是開始。
幾天后,當蘇瓷終于克服重重困難,小心翼翼地開始吹制琉璃盞的第一層基礎胎體時,一股陰冷、粘膩的氣息,毫無征兆地從緊閉的門窗縫隙里滲透進來!這股氣息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腐朽感和精神上的強烈壓迫感,如同無形的冰水,瞬間澆在蘇瓷專注的心神上。
她眼前猛地一花,手中熾熱的吹管仿佛重逾千斤,熔融的琉璃料瞬間失去控制,向下流淌!是陰煞之氣!而且是人為催動、極其歹毒、專門針對神魂、干擾專注力的陰煞之氣!蘇瓷猛地咬破舌尖,劇痛帶來一絲清明,強行穩住心神,拼盡全力將即將失敗的胎體挽救回來,但那胎體上,已然留下了一道細微的、幾乎不可見的扭曲痕跡。
她猛地抬頭,目光如電般刺向氣息傳來的方向——作坊外墻!她能感覺到,那股陰冷的氣息源頭就在墻外不遠處,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冷漠的窺視感!修真者!是城內的修真門派出手了!他們或許并非直接受命于天庭,但蘇家承接“天旨”的巨大利益和潛在風險,足以讓某些貪婪或忌憚的修士鋌而走險,暗中使絆子!他們不敢明著破壞“天旨”之物,卻能用這種陰毒手段,讓蘇瓷心神受損,最終“自然”失敗!
蘇瓷扶著滾燙的窯壁,大口喘息,汗水混合著憤怒的淚水滑落。父親在角落的咳嗽聲更加劇烈了。這小小的作坊,成了風暴的中心!官府虎視眈眈,同行落井下石,修真者暗中作祟……每一方都在等著看蘇家粉身碎骨,或想從這必死之局中分一杯帶血的羹!
她抹去臉上的汗與淚,眼神卻比窯火更加灼熱,更加冰冷。她走到水缸邊,舀起一瓢冷水,狠狠澆在自己頭上。刺骨的冰涼讓她混亂的頭腦瞬間清醒。
“想讓我心神不寧?想讓我失敗?”蘇瓷看著水缸里自己蒼白卻異常堅定的倒影,一字一句,如同淬火的鋼鐵,“做夢!”
她轉身,重新走向窯爐,走向那團在吹管前端重新熔融、如同生命般躍動的橘紅琉璃。指尖的燙傷還在隱隱作痛,水泡破潰處傳來陣陣刺痛,靈魂深處那冰冷的怒焰卻在重重壓迫下燃燒得更加熾烈。她深吸一口灼熱的空氣,將所有的恐懼、憤怒、外界的干擾,都強行壓入心底最深處。
吹管再次湊近唇邊,氣息沉穩而悠長。那團熾熱的琉璃,在她手中重新煥發出生命的韻律,緩緩延展、塑形。這一次,她的心神如同磐石,不為外物所動。窗外的陰風似乎更加猛烈地試圖鉆進來,墻外那冰冷的窺視感如同跗骨之蛆,但都無法再撼動她分毫。
暗流洶涌,礁石自巋然。她要在這滔天惡意中,將這盞注定要捅破天的琉璃,一絲不茍地燒制出來!每一道覬覦的目光,每一次陰毒的破壞,都只會讓這盞琉璃的鋒芒,藏得更深,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