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厭……”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干澀,沙啞,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覺得毛骨悚然的、仿佛加了十斤工業(yè)糖精的溫柔,輕飄飄地回蕩在死寂的房間里。
“別怕……”
燭火猛地跳躍了一下,光影在少年臉上劇烈晃動,給他本就陰郁的臉又增添了幾分鬼片氛圍。
“……娘在呢。”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沈厭所有的動作,咳嗽、喘息、甚至連指尖細(xì)微的顫抖,都在剎那間凍結(jié)。他猛地抬起頭。
那雙深陷的、枯井般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我的倒影。
那里面不再是死水般的沉寂,而是翻涌起了滔天的巨浪!震驚、茫然、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被猝不及防撕裂了堅硬外殼后,露出的、極其深重的困惑和……
某種更加尖銳的警惕?那眼神,活像看到一只母豬突然跳上了樹,還開口朗誦莎士比亞十四行詩!
燭光在他劇烈收縮的瞳孔深處瘋狂跳躍,像兩簇被強(qiáng)行投入了滾油的火星,感覺下一秒就要炸了!
就在這死寂的、空氣都仿佛凝成冰塊的瞬間——
一點(diǎn)寒芒,毫無征兆地從他垂落在身側(cè)的寬大袖口里閃出!
那光芒極冷,極快,帶著一種無聲無息的致命氣息,像毒蛇驟然亮出的獠牙!目標(biāo)直指我脆弱的小心臟!
我的心臟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跳動!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沖向了四肢末端,又在極寒中凍結(jié)。
來了來了!原著殺招!我命休矣?
原著里,就在林婉掐住他之后,瀕死的沈厭就是用藏在袖中的匕首,給了她致命一擊!
我該躲開!身體的本能瘋狂叫囂著!
大腦:快閃!身體:不,你不想,你腿軟了!
可就在那零點(diǎn)幾秒的間隙里,我的目光卻捕捉到了他袖口邊緣,那截露出的、瘦骨嶙峋的手腕。
上面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舊傷痕,深一道淺一道,有些已經(jīng)發(fā)黑,像是經(jīng)年累月的烙印。
最新的幾道,甚至還在緩慢地滲著暗紅的血珠,顯然是剛剛掙扎時撕裂的。
他袖中藏著殺我的刀,而他自己的手腕上,卻刻滿了別人給予的傷。
這倒霉孩子……慘得我都想給他眾籌買點(diǎn)金瘡藥了!
滅世的魔尊……此刻也不過是個傷痕累累、被逼到絕境的少年。
滅頂?shù)目謶趾鸵环N近乎撕裂般的心疼,像兩股狂暴的洪流在我體內(nèi)猛烈撞擊。
我的身體篩糠般抖了起來,比剛才松開他脖子時抖得更加劇烈,抖得我都快聽見自己骨頭散架的“咔噠”聲了。
感覺下一秒就能原地起飛,化身人形震動棒。
但我的手,那只抖得快要散架、仿佛得了羊癲瘋的手,卻并沒有收回,更沒有去阻擋那抹致命的寒光。
它在劇烈的顫抖中,鬼使神差地、向前伸了出去。
大腦:你TM在干什么?手:不,你不懂,這是母愛!浮夸的母愛!
目標(biāo),是他汗?jié)癖洹⒕o貼在蒼白額角的幾縷看起來至少三天沒洗的碎發(fā)。
指尖帶著無法抑制的戰(zhàn)栗,以一種帕金森患者試圖穿針引線的悲壯姿態(tài),輕輕觸碰到了他冰涼的皮膚。
他的身體瞬間繃緊,如同拉到極限的弓弦,那袖中的寒芒似乎也凝滯了一瞬。
大概是被我這不怕死的騷操作給整懵了。
我屏住呼吸,感覺肺都要憋炸了,用盡全身僅存的力氣,控制著痙攣的手指,極其笨拙地將那幾縷礙眼的濕發(fā),攏向他的耳后。
動作輕得不能再輕,仿佛觸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碰即碎的琉璃,或是一點(diǎn)即燃的炸藥。
內(nèi)心瘋狂OS:祖宗!別炸!穩(wěn)住!給你擼毛呢!舒服不?給點(diǎn)面子行不行!
他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雕,只有那雙眼睛,死死地釘在我臉上,里面的驚濤駭浪幾乎要將我吞噬。
那眼神太復(fù)雜了,像風(fēng)暴來臨前渾濁的海面,翻滾著無數(shù)無法解讀的碎片:
殺意、探究、極度的困惑……還有一絲被強(qiáng)行按捺下去的、源自本能的……驚悸?
大概在思考:這女人是不是被我的王霸之氣嚇瘋了?還是宗主派來玩新花樣折磨我的?
時間在無聲的對峙中緩慢流淌,每一秒都被拉得無比漫長,帶著令人窒息的粘稠感。
窗外呼嘯的風(fēng)聲,燭火燃燒的噼啪聲,還有他壓抑到極致的、帶著血腥味的呼吸聲,都被無限放大。
我甚至能聽到自己那顆在胸腔里瘋狂蹦迪的心臟,正唱著《忐忑》的調(diào)子。
終于,那緊繃到極致的死寂,被一聲極輕、極冷,如同冰錐碎裂的嗤笑打破。
沈厭嘴角那抹未干的血跡,隨著他唇角的扯動,拉出一個近乎殘忍的弧度。
他微微偏過頭,帶著一種“莫挨老子”的嫌棄,躲開了我依舊停留在他鬢邊、抖個不停的手指。
很好,擼毛失敗。差評!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攫住我,里面的風(fēng)暴似乎平息了,沉淀下來的,是比寒潭更刺骨的幽暗。
“呵……”
他喉間溢出一聲模糊不清的氣音,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一種令人骨髓發(fā)涼的嘲弄。
“您……終于瘋了么?”
那聲音輕飄飄的,卻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jìn)我的耳膜。
翻譯:神經(jīng)病!離我遠(yuǎn)點(diǎn)!
我猛地抽回手,指尖殘留著他皮膚冰冷的觸感和自己無法控制的顫抖。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幾乎要破膛而出。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內(nèi)心:對對對!我瘋了!被這操蛋的穿書和您這尊殺神給逼瘋的!滿意了吧小祖宗!
是的,瘋了。
在所有人眼里,包括眼前這個未來會焚盡三界的魔頭眼里,我,林婉,一個懦弱卑微、自身難保的棋子。
竟突然對著他露出這種奧斯卡都欠我一座小金人的“溫柔”,不是瘋了,還能是什么?
他袖中的匕首寒光,并未消失。
那抹致命的冰冷,依舊蟄伏在陰影里,像一條隨時準(zhǔn)備撲出的毒蛇,無聲地提醒著我,死亡從未遠(yuǎn)離。
他眼底那深重的探究和冰冷的嘲弄,更是比直接的殺意更令人膽寒。
仿佛在說:演,接著演,我看你還能演出什么花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