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臣俊的皂靴踏在詔獄青磚上時，周言正將第三根金針刺入柳遺暗的百會穴。
“叮——“
金針顫鳴聲被牢門開啟的巨響吞沒。周言的手指還停留在柳遺暗散亂的發間，余光已瞥見那道月白地繡墨竹的袍角。她呼吸一滯，針尖在穴道上劃出半寸血痕。
“周小姐。“安臣俊的聲音像浸了蜜的刀子，“圣上剛下旨由本官主審柳案，你就來探監？“
柳遺暗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污血噴在周言杏色裙裾上。她趁機拔出金針藏入袖中，轉身時已換上驚惶神色：“安大人明鑒，家父與柳伯父有舊，妾身只是...來送悔婚書...“
安臣俊輕笑，腰間鎏金錯銀的魚袋隨著步伐晃動。他伸手抬起周言下頜，拇指在她沾血的唇瓣上重重一抹：“用九轉金針送悔婚書？“
周言袖中的手猛地攥緊。金針劃破掌心，疼痛讓她想起父親臨終時的話——“九針齊出可活死人，但第三針落百會便是禁術“。
“安兄。“柳遺暗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為難女子算什么本事？“他琵琶骨上的玄鐵鉤隨著說話聲晃動，黑血順著鐵鏈滴落。
安臣俊轉身時，周言看見他后頸露出一角刺青——三足金烏銜著蛇，正是刑部“日蝕“死士的標記。她心跳驟停，原來傳聞是真的，安家果真在培養私兵。
“柳賢弟。“安臣俊從袖中抽出一卷明黃絹帛，“圣旨在此，說說虎符下落吧。“他展開圣旨的動作優雅得像在品茶，可絹帛邊緣卻閃過一線幽藍——淬了“碧蠶蠱“的劇毒。
柳遺暗突然笑了。這個笑容讓他臉上交錯的鞭傷裂開，鮮血蜿蜒如毒蛇：“安兄想要虎符？“他咳著血沫，“不如先問問...咳...你父親書房暗格里的...白骨密函...“
安臣俊瞳孔驟縮。周言趁機退到墻邊，藥箱抵住身后濕冷的石墻。她指尖摸到箱底暗格，里面藏著父親留下的《毒經》殘頁——記載著碧蠶蠱解法的那頁。
“看來柳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安臣俊突然擊掌三聲。獄卒抬進一具檀木刑架，架上密密麻麻排著泛青的鋼針。“這是家父新制的'透骨釘'，釘尖淬了漠北狼毒。“
周言指甲掐進掌心。狼毒入脈，武功盡廢者會渾身潰爛而死。她突然撲向柳遺暗：“負心漢！“袖中銀簪狠狠刺入他肩膀，卻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將三粒朱色藥丸塞進他傷口，“你害我周家還不夠嗎！“
柳遺暗悶哼一聲，眼中閃過詫異，隨即了然。他猛地推開周言：“滾！“這一推暗含巧勁，將她送到藥箱旁。周言踉蹌著扶住箱子，指尖已沾了暗格里的白骨粉。
安臣俊冷眼看著這場鬧劇，突然抽出根透骨釘：“既然周小姐恨他入骨...“他將釘子遞向周言，“不如由你行刑？“
地牢陷入死寂。周言看著釘尖幽光，忽然想起柳遺暗教她認毒時說的話：“碧蠶蠱遇骨粉變朱紅，是解毒也是劇毒。“她顫抖著接過鐵釘，白骨粉從指縫簌簌落下。
“啊！“柳遺暗突然慘叫。周言驚覺他正用眼神示意自己右肩——那里有道舊傷，是練“枯榮訣“留下的氣門。她心一橫，鐵釘狠狠刺入他傷口三寸！
鮮血噴涌的瞬間，柳遺暗咬破舌尖。血珠濺在安臣俊展開的圣旨上，墨跡突然開始扭曲——碧蠶蠱毒遇血顯形，化作無數細小的蟲形紋路。
“你！“安臣俊猛地合上圣旨。但已經晚了，周言看見他虎口泛起不正常的青色——那是接觸蠱毒過久的癥狀。
柳遺暗在劇痛中大笑：“安兄...圣旨染血...可是大不敬...“他肩頭釘傷處，鮮血竟漸漸變成詭異的朱紅色。白骨粉混著解藥，正隨著血液流遍全身。
安臣俊臉色陰沉地揮手：“釘刑伺候！“轉身時壓低聲音對周言道：“周小姐醫術高明，不妨看看他能撐幾釘？“
鋼針入肉的悶響中，周言數到第七聲時，柳遺暗突然吟了句詩：“...白骨生春處...“她渾身一震，這是柳家“枯榮訣“的起手式！只見他染血的手指在刑架上有規律地輕叩，指尖血跡竟漸漸凝成細小的骨珠。
當第十八根透骨釘落下時，柳遺暗終于昏死過去。安臣俊意興闌珊地擺手：“潑醒。“
冰水澆下瞬間，周言看見柳遺暗左手小指詭異地抽搐了三下——這是他們兒時約定的暗號，代表“三更行動“。她突然撲到刑架前哭喊：“求大人開恩！他...他快死了...“
“死了正好。“安臣俊俯身捏起柳遺暗下巴，“柳兄可知，你未婚妻剛才那根銀簪...“他故意停頓，“淬的是我安家獨門劇毒。“
柳遺暗渙散的瞳孔突然聚焦。周言心跳如鼓，她確實用了毒，但那是父親研制的“歸墟散“——服之如死，三日可醒。
“想要解藥？“安臣俊從懷中掏出個瓷瓶，“說出虎符下落。“他拔開瓶塞，異香瞬間充滿牢房。周言鼻翼微動，聞到掩藏在香氣下的腐臭味——是假的！
“在...“柳遺暗氣若游絲，“在...“他嘴唇開合，安臣俊不得不湊近。就在這瞬間，柳遺暗突然暴起！貫穿琵琶骨的鐵鏈嘩啦作響，他染血的牙齒狠狠咬住安臣俊耳朵！
慘叫聲中，周言趁機打翻藥箱。骨粉灑落滿地，遇血化作縷縷青煙。混亂中她將一張薄如蟬翼的毒經殘頁塞進柳遺暗破碎的衣襟——那上面用骨粉寫著“枯榮訣“最后一重的心法。
當守衛終于拉開兩人時，安臣俊右耳鮮血淋漓。柳遺暗被鐵鏈拽回刑架，卻咧開染血的牙笑了：“安兄...你身上...有死老鼠的味道...“
安臣俊暴怒地踹翻水桶，卻在轉身時突然冷靜下來：“周小姐。“他掏出手帕按著耳朵，“既然你精通醫術，今夜就留在這照顧他。“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若明日他死了...你周氏醫館三百年的招牌...“
牢門轟然關閉。周言數著腳步聲遠去，立刻撲到柳遺暗身前。他氣若游絲：“...銀簪...“
“是歸墟散。“周言快速翻開他衣領，毒經殘頁上的骨粉字跡正在滲入皮膚，“服后十二時辰脈息全無...“
柳遺暗突然抓住她手腕：“...安家...三足金烏...“他咳出一口黑血，“...是前朝余孽...“
周言猛地僵住。若安家真是前朝皇室后裔，那謀反的就不是柳家...她突然明白柳遺暗為何寧受酷刑也不辯解——沒有證據的指控只會讓更多人送命。
“三更...“柳遺暗手指在她掌心劃了個“骨“字，突然提高音量：“滾！“同時將一粒骨珠彈進她袖中。
周言會意，哭著撞向牢門：“開門！我要見安大人！“守衛拖走她時，她看見柳遺暗染血的手指在墻上畫了半朵玉蘭——那是他們約定行動成功的暗號。
幽暗的牢房里，柳遺暗凝視著掌心漸漸成型的骨珠。每顆珠子里都封著一滴血，正是周言銀簪刺入時留下的。十八顆骨珠，對應十八處透骨釘傷。當子時更鼓響起時，這些珠子開始發出細微的爆裂聲...三更梆子響過第三聲時，柳遺暗肩頭的血珠突然停止了流動。
周言伏在牢門縫隙處，看著那顆懸在鐵鉤邊緣的血珠詭異地凝固成琥珀狀。月光透過氣窗鐵柵，在血琥珀上折射出十八道細如發絲的光線——正好對應他身上的透骨釘數量。
“裝得倒像。“安臣俊用劍鞘挑起柳遺暗低垂的頭顱，“柳家的'枯榮訣'當真能假死復生？“他俯身時，后頸的金烏刺青從衣領間露出一角，三只鳥爪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青金色。
周言捏緊了袖中的骨粉包。那刺青她認得，《毒經》末頁記載過，前朝皇室死士皆以“日中有踆烏“為記，而三足正象征篡位失敗的景王一脈。父親臨終前燒毀的那疊密函里，就畫著同樣的圖案。
“大人...“她故意讓聲音帶著哭腔，“他既已伏法...“
“伏法？“安臣俊突然扯開柳遺暗的囚衣。遍布針孔的胸膛上，十八處釘傷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出霜花狀的血痂。“歸墟散可沒這效果。“他指尖掠過一道陳年劍傷，“除非配合柳家秘傳的'枯榮訣'...“
周言后背滲出冷汗。安臣俊竟連周家秘藥與柳家功法的關聯都知道！她假裝踉蹌撲到刑架前，袖中骨粉簌簌落下，在柳遺暗心口處積成小小的月牙形。
“周小姐這么急著毀尸滅跡？“安臣俊劍尖抵住她咽喉，卻突然悶哼一聲——柳遺暗垂落的手指不知何時勾住了他的玉佩流蘇，絲線纏在透骨釘上，勒出深深血痕。
僵持間，周言看見柳遺暗小指微不可察地曲了三下。這是他們兒時在藥圃捉迷藏用的暗號，三指代表“子時三刻“。她突然捂住臉痛哭：“他欠我周家三條人命！“順勢將沾滿骨粉的眼淚抹在柳遺暗鎖骨處。
骨粉觸血的瞬間，安臣俊腰間的鎏金魚袋突然無風自動。他猛地后退半步，劍尖轉向柳遺暗心口：“差點忘了，柳兄最擅長的就是...“劍鋒刺破皮膚，“...裝死。“
鮮血涌出時竟帶著細碎的金色顆粒！周言瞳孔驟縮——那是“相思子“骨珠正在經脈中成形！父親說過，柳氏暗器需以骨粉為引，遇血則活......
“叮——“
第一顆骨珠從傷口迸出，打在鐵鏈上發出清越鳴響。安臣俊臉色驟變，劍鋒急轉直下要挑斷柳遺暗手筋，卻見那本該昏迷的人突然睜眼！
“安兄可知...“柳遺暗的聲音像砂紙磨過青石，“...金烏啼血時...“他咳出的血沫在空中凝成細線，詭異地組成一個殘缺的“景“字。
安臣俊的劍鋒停在半空。周言趁機撲到墻邊藥箱處，佯裝取紗布，實則按下暗格機關。一枚青銅鑰匙滑入掌心——這是今早那位瞎眼獄卒塞給她的，鑰匙上刻著三足烏的紋樣。
“周小姐。“安臣俊突然溫和起來，“勞煩看看他還能活多久？“他遞來的絹帕上繡著金烏逐日圖，角落有個褪色的“景“字。
周言手指發顫。二十年前“白骨案“卷宗里提到過，景王府滅門那夜，所有死者都握著這樣的絹帕。她假裝把脈，指尖在柳遺暗腕間輕叩——三長兩短，是“將計就計“的暗號。
“最多...撐到五更。“她故意大聲說，同時用指甲在柳遺暗掌心寫道：“鑰“、“骨“、“歸“三字。柳遺暗睫毛幾不可察地顫了顫，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十八處釘傷同時迸裂！
血箭飛濺中，第二顆骨珠激射而出，擦過安臣俊耳際。他反手一抹，指腹竟被劃出森森白骨——這哪里是血珠，分明是淬了劇毒的柳葉鏢！
“好一個'相思子'！“安臣俊怒極反笑，突然扯開官服領口。完整的金烏刺青暴露在燭光下，鳥喙處赫然銜著半塊虎符形狀的玉玨。“柳遺暗！你以為我不知虎符就藏在...“
“藏在《毒經》殘頁里？“柳遺暗嘶啞地打斷他。這句話讓周言渾身冰涼——她今早剛把毒經殘頁縫進他的衣領！
安臣俊的劍突然轉向周言：“交出來。“
牢房死寂。周言看著柳遺暗漸漸泛青的嘴唇——歸墟散毒性開始發作，若再不運轉枯榮訣就會假死成真。她突然笑了：“大人要的，可是這個？“從發髻拔下銀簪，簪頭竟是個空心的小金烏！
安臣俊瞳孔劇烈收縮。就在他分神的剎那，柳遺暗突然暴起！貫穿琵琶骨的鐵鏈嘩啦斷裂，十八處釘傷同時飆出血線——每道血線頂端都綴著一顆骨珠，在空中織成一張腥紅的網！
“金烏啼血...“柳遺暗染血的手指在空中劃出完整符文，“...白骨生春！“
所有骨珠突然炸裂，金色粉塵彌漫整個牢房。周言趁機將鑰匙塞進柳遺暗破碎的衣襟，自己則撲向安臣俊：“大人小心！“這一撲看似相護，實則將淬毒的銀簪刺入他后腰。
混亂中，她聽見柳遺暗貼耳傳來的氣音：“...刑場...第三箭...“隨后便被安臣俊一掌劈開。撞上墻壁時，她看見柳遺暗重新“昏死“過去，而那些金色粉塵正緩緩聚向他心口的月牙形骨粉......
安臣俊踉蹌著扶住刑架，后腰銀簪已變成詭異的碧色。他盯著周言，突然詭笑：“你以為...“話未說完突然暴起，劍鋒直取柳遺暗咽喉！
“鐺！“
一柄烏木劍橫空架住殺招。周言愣愣看著自己手中的藥箱提手——哪是什么木頭，分明是柄薄如蟬翼的軟劍！劍身刻滿骨紋，正是《毒經》記載的“照骨劍“！
安臣俊驚愕的表情還未展開，地上“已死“的柳遺暗突然睜眼：“安兄可聽過...“他染血的手指輕叩地面，“...景王府的《金烏葬骨曲》？“
最后一個字落下，十八顆嵌在墻上的骨珠同時嗡鳴！聲浪震得安臣俊耳鼻溢血，他踉蹌后退著撕開官服——金烏刺青正在皮膚下蠕動，仿佛要破體而出！
“你...你們...“他猙獰地撲向周言，卻在半途僵住——心口透出一截烏木劍尖。劍身上流動的骨紋正瘋狂吞噬他的鮮血，轉眼間整把劍已變成妖異的金紅色。
柳遺暗握著劍柄的手蒼白如骨：“這首曲子...“他轉動劍鋒，“...是專門葬送叛徒的。“
安臣俊倒地時，周言看見他頸后的金烏刺青漸漸褪色，最終化作一灘腥臭的黑血。更詭異的是，那些黑血竟自動流向柳遺暗，被他身上的骨粉吸收殆盡！
“快走...“柳遺暗突然噴出一口黑血，“...三刻要到了...“他心口的月牙形骨粉正在發光，隱約組成半枚虎符的形狀。
周言扶起他時，摸到他懷中鑰匙已變得滾燙。窗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是來提人赴刑場的禁軍！她急中生智，抓起安臣俊的官服裹住柳遺暗：“忍著點！“
烏木劍劃過，柳遺暗臉上頓時多了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涌出時，周言將金烏簪頭的粉末抹在傷口上——這是真正的歸墟散解藥！
“記住...“她最后在他掌心寫了個“箭“字，“...第三箭響時...“話未說完，牢門已被撞開。她迅速退到角落，看著禁軍將“安大人“抬走——那染血的官服下，柳遺暗正運轉枯榮訣進入龜息狀態。
當第一縷晨光照進牢房時，周言撿起地上殘留的骨珠碎片。碎片上映出詭異的畫面：刑場中央的斷頭臺旁，三支羽箭正插在朱砂圈出的位置上，擺成個殘缺的金烏形狀......午時三刻的梆子響到第二聲時，周言看見了刑臺上的三支羽箭。
箭矢呈品字形釘在朱砂圈出的位置，箭尾白翎在風中微微顫動。這個角度望去，恰好與觀刑臺上懸掛的金烏幡形成詭異的重疊——就像安臣俊頸后那個正在潰爛的刺青。
“帶人犯！“
監斬官的聲音驚飛一群烏鴉。周言攥緊袖中的金烏簪，簪頭暗格里的半枚虎符圖案正隱隱發燙。她看著禁軍將“安臣俊“拖上刑臺——那身染血的官服下，柳遺暗應該已經運轉枯榮訣進入了龜息狀態。
“驗明正身！“
當劊子手扯開囚犯衣領時，周言險些驚叫出聲。柳遺暗鎖骨處的月牙形骨粉竟變成了金色！更可怕的是，監斬臺旁那個戴著斗笠的師爺——雖然改了裝束，但那潰爛的耳根分明就是安臣俊！
“時辰到！“
第三聲梆子炸響的瞬間，周言腕間突然劇痛。父親臨終前給她戴上的骨紋鐲子正在收縮，鐲內暗刺扎入血脈，一滴金血墜入塵土。她猛地想起《毒經》最后一頁的警告：金烏現世時，周氏血脈必顯異象。
鬼頭刀舉起的剎那，刑臺下的三支羽箭突然自燃！青白色火焰順著箭桿竄向朱砂圈，在地面燒出完整的金烏圖騰。柳遺暗的身體在刀光中詭異地扭曲起來，貫穿琵琶骨的舊傷迸裂，十八顆“相思子“骨珠激射而出！
“轟！“
第一顆骨珠擊中鬼頭刀時，周言的金烏簪自動離袖飛出。簪頭在空中裂開，半枚虎符虛影與柳遺暗胸口浮現的光紋完美契合。剎那間天地失色，所有聲音都被某種古老的骨鳴取代——就像千萬具白骨在同時震顫。
“白骨生春！“偽裝成師爺的安臣俊突然撕開人皮面具，“攔住那柄劍！“
周言這才發現，刑場陰影里不知何時多了個瞎眼老獄卒。他手中烏木照骨劍正瘋狂吞噬地上金烏火焰，劍身骨紋漸次亮起，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銘文：
【景泰七年周柳共斬金烏于刑臺骨血為誓】
她突然明白了父親為何終生不讓她靠近刑場——這里根本不是法場，而是二十年前鎮壓景王叛亂的祭壇！手腕骨鐲吸飽鮮血，突然顯出一行小字：【周氏女景王血持虎符者】
“第三箭！“柳遺暗的傳音入密在耳畔炸響。周言不假思索撲向最遠那支燃燒的羽箭，箭桿入手竟化作一段人骨！骨頭上刻著的正是枯榮訣最后一重心法。
安臣俊的掌風已到后心。千鈞一發之際，刑臺突然塌陷！柳遺暗的身影在煙塵中鬼魅般閃現，十八顆懸浮的骨珠組成劍陣。他心口的虎符光紋與周言腕間金血呼應，竟在空中凝成完整的虎符投影，直指刑臺中央的裂縫。
“地下密道...“周言突然想起兒時在父親書房見過的刑部構造圖。當時父親匆忙燒毀的那頁，畫的正是這條通往皇宮的白骨密道！
安臣俊的冷笑聲穿透煙塵：“你以為虎符是鑰匙？“他撕開衣襟，胸口赫然嵌著半塊真正的虎符，“它其實是祭品！“
柳遺暗的回應是一串古怪的音節。周言聽出這是《金烏葬骨曲》的起調——方才在牢里他吟過的！隨著音律，掉落在地的照骨劍突然飛起，劍尖直指安臣俊胸口的虎符。
“周姑娘！“柳遺暗突然喊她全名，“接劍！“
烏木劍入手剎那，周言眼前閃過無數畫面：景王府的血夜、父親將嬰兒塞給柳老爺、白骨密道里跪拜的金烏死士......最清晰的是柳遺暗少年時教她認穴位的場景，他指尖點在她腕間：“周家血脈特殊，這里藏著...“
記憶突然被劇痛打斷。安臣俊的判官筆穿透她左肩，鮮血噴在照骨劍上。奇異的是，血珠沒有滑落，而是被劍身骨紋盡數吸收！銘文突然暴漲金光，映出整座刑場的真相——
三支羽箭的位置構成三才陣，每個箭孔下都埋著景王死士的骸骨。而刑臺裂縫處，赫然涌動著粘稠的黑血，正將柳遺暗胸口的虎符虛影一點點扯向深淵！
“以血飼劍！“柳遺暗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周言，斬斷金烏幡！“
周言本能地揮劍上挑。奇怪的是，明明隔著三丈遠，劍鋒卻像是突然延長，烏木劍身暴長七尺，精準斬斷那面繡著三足金烏的幡旗。旗桿斷裂的脆響中，她聽見安臣俊發出非人的嚎叫——他的皮膚正在龜裂，露出底下腐爛的肌肉。
“你不是安臣俊...“柳遺暗踩著奇異步法靠近，“你是景王府的守墓人。“
這句話像解開某種禁制。刑臺突然劇烈震動，裂縫中伸出無數白骨手臂！周言驚駭地發現，這些骨手上都戴著周氏醫館特制的骨鐲——和父親留給她的一模一樣。
“當年景王用三百周氏族人煉骨陣。“柳遺暗的傳音帶著顫，“你父親...是唯一逃出的活祭品。“
安臣俊——或者說守墓人的身體正在崩潰。他瘋狂大笑著將半塊虎符拍向自己心口：“白骨通天！“黑血噴涌而出，化作無數金烏撲向柳遺暗。
千鈞一發之際，周言腕間骨鐲突然炸裂！碎片在空中組成微型陣法，將金烏血霧盡數反彈。她福至心靈，將照骨劍往地上一插，劍尖正好刺中虎符投影的核心。
“枯榮輪回！“柳遺暗同時結印。他心口的虎符光紋脫離身體，與周言劍下的投影合二為一。完整虎符出現的剎那，所有白骨手臂齊齊轉向，竟將安臣俊拖入裂縫！
“不——！“凄厲的慘叫中，刑臺轟然閉合。煙塵散去后，地上只余三支折斷的羽箭和十八顆失去光澤的骨珠。
周言踉蹌著跪倒，發現柳遺暗正用身體為她擋去大部分沖擊。他心口虎符消失處多了個猙獰的血洞，可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明。
“第三箭...“他咳著血指向最遠那支斷箭，“...下面有...“
話未說完，大批禁軍已沖進刑場。柳遺暗突然摟住她的腰，在耳邊留下最后一句：“子時...亂葬崗...“隨即渾身骨骼爆出脆響，整個人竟在眾目睽睽下化作一灘血水！
周言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驚叫。她看著血水滲入刑臺縫隙，突然明白這才是真正的“白骨生春“——柳遺暗用歸墟散假死，再借枯榮訣將實體化作血水遁走。而子時亂葬崗，就是他重聚形體的地點。
“妖女！“禁軍統領的刀架在她脖子上。周言平靜地舉起照骨劍，劍身上新浮現的銘文讓所有人變色：
【持此劍者如朕親臨】
這是...先帝密旨？！
混亂中，誰也沒注意到地上十八顆骨珠正悄悄滾向不同方位。每顆珠子內部，都有一點金烏火焰在靜靜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