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的靴底碾過最后一塊界心石碎片時,第七十二界的落日正沉入血色的荒原。他抬手抹去臉上的血污,掌心的混沌氣將那些暗紅色的液體蒸騰成白霧,露出手腕上龍紋玉佩的微光——這枚玉佩已陪他走過七十二個界面,每到一處,就會吸收當地最精純的靈韻,如今玉身的龍紋幾乎要掙脫束縛,在他腕間游動。
身后的廢墟里傳來微弱的呻吟,是這個界面最后一個大乘期修士,正掙扎著從斷柱下爬出。唐九沒有回頭,只是將剛奪得的“界核”扔進儲物袋,袋中立刻傳來密集的碰撞聲——那里已經裝著七十二枚形態各異的界核,每一枚都曾是某個界面的能量中樞。
“界主...為何...不肯出手...”修士的聲音氣若游絲,他的靈根已被唐九的混沌氣震碎,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枚蘊含界面本源的界核被奪走。
唐九終于轉身,龍蛇槍的槍尖在夕陽下泛著冷光。他想起第一界的界主,那個躲在玄黃石殿里裝聾作啞的老頭;想起第三十二界的女界主,用萬千修士的性命拖延時間,自己卻帶著界核逃往上界;想起第六十九界的孩童界主,坐在白骨堆上哭著說“我不敢”...
“他們不是不肯,是不能。”唐九的聲音在荒原上回蕩,帶著七十二界的風霜,“這些界面的界主,早在百年前就被上界抽走了本源靈韻,不過是些守著空殼的傀儡。”
他踢開腳邊的斷劍,劍身映出他眼底的疲憊。七年了,從真界出發的那天算起,他已在七十二界殺了整整七年。這些界面的界主要么龜縮在各自的殿宇里裝死,要么驅使著修士當炮灰,從沒有一人敢正面接他一槍——不是畏懼他的力量,是畏懼上界的懲罰,畏懼那些懸在他們頭頂的無形枷鎖。
儲物袋突然發燙,唐九掏出里面的界核,七十二枚核心正圍著一枚新出現的菱形晶體旋轉。那晶體是昨夜從第六十九界的界主殿地下挖出來的,表面刻著與玄黃卷同源的符文,能自動吸收周圍界核的能量,此刻已隱隱透出上界特有的“鴻蒙氣”。
“原來如此。”唐九捏碎一枚多余的界核,精純的能量注入菱形晶體,晶體表面的符文突然亮起,在半空投射出幅殘缺的星圖——那是通往上界的路徑,被人為撕裂成七十二段,藏在七十二界的界核里。
他終于明白那些界主為何沉默——他們守護的不是界面,是這七十二段星圖。上界的人早就布好了局,讓這些界主當看守,既防備下界修士窺探上界,又能在必要時回收星圖,徹底斷絕兩界通路。
“動亂?反抗?”唐九突然低笑,笑聲在空曠的荒原上顯得格外蒼涼,“他們連自己的靈韻都被上界攥著,敢亂嗎?”
他想起魔獸世界的安穩,想起真界斷界谷的萬界樹,突然覺得那些被他嘲笑過的“懦弱”,或許藏著另一種生存的智慧。至少真界的界主敢立下血誓,至少魔獸懂得在鐵腕下收斂爪牙,而這些界面的生靈,連反抗的資格都被上界剝奪了。
菱形晶體的光芒越來越盛,星圖的缺口正在一點點補齊。唐九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從晶體中傳來,那是上界的鴻蒙氣在召喚,與他體內日益膨脹的混沌氣產生了共鳴。龍紋玉佩突然劇烈發燙,阿禾的聲音竟在他識海響起,帶著模糊的哭腔:“哥哥...別去...”
唐九按住玉佩,指尖的溫度讓那微弱的聲音漸漸平息。他知道阿禾在怕什么——上界是玄黃大帝當年的戰場,是界蝕的源頭,也是收割者的老巢。可七十二界的界核已經集齊,星圖即將完整,他沒有退路。
“最后一個界主。”唐九抬頭望向荒原盡頭的界主殿,那里的玄黃石墻在夕陽下泛著冰冷的光,“你要藏到什么時候?”
殿門緩緩打開,一個穿著破爛龍袍的老者走出來,手里捧著個布滿灰塵的銅盤。他的頭發全白了,臉上刻滿與年齡不符的皺紋,走到唐九面前就跪了下去,將銅盤高高舉起:“上界...早就不是玄黃大帝時的模樣了...”
銅盤里放著半塊斷裂的玉簡,上面刻著“玄黃卷補遺”五個字。唐九接過玉簡,指尖剛觸到玉面,就感覺到刺骨的寒意——那是比界蝕更純粹的惡意,是上界某些存在對玄黃大帝的詛咒。
“他們把界蝕當成武器,”老界主的聲音抖得像風中殘燭,“把下界當成牧場...您奪走的界核,不過是他們故意留下的誘餌...”
唐九將玉簡捏在手里,混沌氣順著指尖注入,玉簡的裂痕處竟滲出暗紫色的液體——是濃縮的界蝕,被上界的人封存在玉簡里,試圖污染任何接觸它的下界修士。
“多謝提醒。”唐九沒有扔掉玉簡,反而將它收進儲物袋,與玄黃卷放在一起,“但誘餌,也能變成武器。”
老界主看著他整理行囊,看著他檢查龍蛇槍的槍尖,看著他最后望了一眼這顆即將因失去界核而枯萎的星球,突然明白了這些界主沉默的真正原因——不是不敢反抗,是在等一個足夠強的人,一個能帶著七十二界的怨恨,闖進上界攪個天翻地覆的人。
“上界的入口...在‘碎星淵’。”老界主從懷里掏出個小小的星盤,“那里的界壁最薄,每月初一的子時會出現一道裂縫...只是裂縫里的‘鴻蒙罡風’,連渡劫期巔峰都能撕碎...”
唐九接過星盤,上面的指針正指向西北方的天空,那里有一片漆黑的星域,連星光都無法穿透。他將星盤收好,最后看了眼這個滿目瘡痍的界面,轉身走向星域的方向。
“告訴剩下的人,”他的聲音遠遠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等我從上面回來,會把屬于你們的靈韻,一一討回來。”
老界主跪在地上,看著唐九的身影消失在星空中,突然老淚縱橫。他抬起頭,望著那些沉默了無數年的界主殿方向,仿佛能看到七十二個界面的界主都在這一刻抬起頭,望著西北方的碎星淵——那里,有一道身影正逆著鴻蒙罡風,朝著他們既敬畏又恐懼的上界,邁出了第一步。
龍紋玉佩在唐九懷里輕輕顫動,像是在為他加油,又像是在提醒他別忘了歸途。唐九握緊玉佩,混沌氣在體內奔騰如江河。他知道,上界的風浪會比七十二界加起來還要猛烈,上界的界主不會再沉默,那里的收割者正等著他自投羅網。
可那又怎樣?
他已經殺了七年,從金丹期殺到如今半步渡劫,從真界殺到七十二界的盡頭。界主的沉默不是縱容,是積蓄的怒火;奪來的界核不是戰利品,是通往真相的鑰匙。
碎星淵的罡風越來越近,吹得他的披風獵獵作響。唐九瞇起眼睛,望著那道即將出現的界壁裂縫,龍蛇槍在他手中發出興奮的嗡鳴。
上界,我來了。
無論是玄黃大帝的秘辛,還是收割者的老巢,無論是阿禾沉睡的真相,還是界蝕的源頭——這一次,他要親手揭開所有的面紗,哪怕代價是與整個上界為敵。
風里傳來龍紋玉佩的輕響,像阿禾在說“小心”。唐九的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腳步不停,朝著那片吞噬星光的黑暗,堅定地走去。屬于他的征戰,從來不是在七十二界的殺戮里,而是在即將到來的上界風暴中。
唐九的靴底碾過第七百二十四級石階上的青苔時,混沌氣在丹田的流轉突然滯澀了一瞬。他扶著身旁的老松樹干,掌心傳來樹皮粗糙的觸感,像在摩挲一段被風沙磨舊的記憶——這是他攀登“通天梯”的第三個時辰,石階兩旁的云霧已濃得化不開,連龍蛇槍的槍尖都凝著細碎的冰粒。
“呵...還真是...越來越像界時夾縫的味道了。”他低笑一聲,喉間涌上的腥甜被強行咽了回去。指尖的混沌氣下意識地涌向腕間的龍紋玉佩,玉身傳來溫潤的反哺,像阿禾沉睡中伸出的小手,輕輕穩住他翻涌的氣血。
石階縫隙里突然鉆出幾株紫色的靈草,葉片上的紋路與第七十二界的界核符文隱隱重合。唐九的瞳孔微縮,混沌氣瞬間在指尖凝成光刃——這些靈草是“蝕心藤”的變種,能順著修士的靈韻鉆進識海,當年在第三十三界,他曾親眼見一個化神期修士被這東西啃得只剩白骨。
可光刃即將落下時,他卻突然收了手。那些靈草的根部纏著半片殘破的衣角,布料的紋路他認得,是真界斷界谷特有的“韌麻”織成的——是三年前隨他出征第七十二界的守界軍士兵,那個總愛說“大人,我妹妹也會編草戒指”的少年,最終沒能活著走出界蝕潮。
“連你們...也想攔我嗎?”唐九蹲下身,指尖輕輕撥開靈草,露出下面那塊刻著“林”字的銘牌。銘牌邊緣已被蝕得坑坑洼洼,卻依舊能看清少年刻下的小太陽圖案——他說過,要讓妹妹每天都能看見太陽。
混沌氣在掌心化作柔和的光霧,將靈草與銘牌一起包裹。那些原本張牙舞爪的藤蔓突然溫順下來,葉片輕輕蹭著他的指尖,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告別。唐九將銘牌收進貼身的布袋,那里已經裝著七十二界收集的銘牌,每個名字背后都藏著一句沒說完的話。
“上界...究竟有什么...”他繼續向上攀登,石階開始變得滾燙,像是踩在燒紅的烙鐵上。這是第八十界的“焚心梯”特性,越是接近山頂,靈韻的灼燒感就越強,用來篩選那些心術不正的攀登者。
丹田的混沌氣突然劇烈翻涌,竟不受控制地沖擊著煉虛期的壁壘。唐九悶哼一聲,差點跪倒在石階上——是剛才那株靈草的怨氣觸發了他體內積壓的界蝕氣。他想起第七十二界的界主臨死前的嘶吼:“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你搶的界核越多,身上的界蝕就越重,遲早會變成我們這樣的怪物!”
“怪物嗎...”唐九望著掌心滲出的暗紫色紋路,那是界蝕氣侵蝕的痕跡,每次動用混沌氣都會擴大一分。可他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就算變成怪物,也比做那些縮在殿宇里的界主強。”
他想起真界斷界谷的桃花,想起萬界樹葉片上的龍紋,想起阿禾沉睡時發燙的玉佩。那些溫暖的碎片像火種,在識海里明明滅滅,總能在界蝕氣最洶涌的時候,守住最后一寸清明。
半山亭的輪廓終于在云霧中顯現,亭柱上刻滿了各個界面修士的留言,大多是“上界不可攀”、“回頭是岸”之類的警告。唐九剛走進亭中,就看見石桌上擺著個熟悉的酒葫蘆——是風渡酒館那個賣地圖的老者的信物,葫蘆口還塞著半張羊皮紙。
紙上用木炭寫著:“北境殘碑的紋路,與上界‘鴻蒙殿’的地磚相同。小心那些對你笑的上界修士,他們的牙齒縫里,藏著界蝕的味道。”字跡歪歪扭扭,最后還畫了個小小的龍紋,跟阿禾的草戒指異曲同工。
唐九拿起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大口,烈酒的灼意順著喉嚨燒進丹田,竟逼退了幾分界蝕氣。他突然明白那些界面的界主為何沉默——不是懦弱,是看清了上界的真相,卻無力反抗,只能用沉默積蓄力量,等待一個愿意點燃自己的人。
“快了...”他對著空蕩的亭外低語,指尖在石桌上輕輕敲擊,刻下一行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字:“第七十三界,等我。”
云霧從亭外涌進來,帶著山頂傳來的鴻蒙氣威壓。唐九將羊皮紙揣進懷里,重新握緊龍蛇槍,槍桿上的鱗片在亭柱的陰影里閃著冷光。
上山的路還很長,上界的風雨已在云端醞釀。可只要掌心的銘牌還在發燙,只要腕間的玉佩還在輕顫,只要識海里的火種還沒熄滅,他就會一步一步走下去——不是為了什么傳奇,只是為了那些沒說完的話,那些沒實現的承諾,那些在各個界面的星空下,曾與他并肩的身影。
他最后看了眼亭柱上的警告,轉身踏入云霧深處,背影在蜿蜒的石階上越來越小,卻像一根釘進命運的楔子,堅定得不容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