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衛城,風景四起,如臨山亭塔遠眺景色,屏山蔥郁繁茂,有衛城十景之一的稱號。又或者是月山上,巖石透過夏夜的月光,能幻化一輪明月,映躺在衛湖上。不過這絕美又能乘涼的,要屬昊山,連著衛湖群山,延綿而上,環連蔥郁的綠林,其間怪石嶙峋,花海翻涌。衛城人,多數夏季喜愛此處登山會客乘涼。
傍晚,可以隨著斜陽,下山到衛湖,觀賞那出淤泥而不染,粉黛不艷的水芝。
林傅盛一下船,不急著帶唐清歡去錢莊兌換飛錢。而是喚了馬車,徑奔衛湖畔。
夕陽下的衛湖畔,波光粼粼托著水芝,金色的光暈,襯得嬌艷的花瓣,越發靈動不可褻瀆。湘婷塔立在蔥郁的綠林之中,自遠望去,陡然讓人想要提筆作畫一幅。
湖畔駐足人群眾多,越是夜晚燈火通明,越是尋著熱浪,在這繁花水域,聞著馥郁的淡香,愜意乘涼消暑。
林傅盛即興做詩一首:金碧盈光水粼粼,萬頃粉黛映湖暈。湘婷靜對綠云頂,遠眺此景出淤泥。
周圍人連連為他叫好,林傅盛轉頭目光繾綣望著她。
第二日一早,唐清歡乘著馬車來到茶商會。今日,她一身藕粉襦裙,俏皮發髻,顯得人靈動可愛。
管事長老將她引入黃云軒小室,此時,他還未到。待長老離去,唐清歡靜悄悄來到書桌前。
桌面擺著筆硯、素箋、各類茶經書籍等,一切毫無任何痕跡。就在她要走之時,書籍底下露出信箋角。
她抬頭環視一番后,見無人經過,便放心將信箋拖出。
那信箋上寫著:皇弟,今日多加堤防,大夏間諜來犯。目標鎖住茶商會長老,雖你隱姓埋名,還是多加小心,減少與他們茶馬交易......
門口依稀傳來腳步聲,她一時慌了神,趕緊將信箋放回原位,穩住微微顫抖的雙手,與烏木椅上落座。
須臾,黃云軒邁著沉重的步伐,進了這小室。見是唐清歡,便將嚴肅的臉色勾起了笑意。
“唐小娘子,你這一趟可還順利?”
唐清歡立刻起身,動作輕盈福禮,柔聲道:“托了黃公子的福氣,五十斤雪頂銀尖全部售出,這不特來感謝.....”
黃云軒落座在唐清歡對面的烏木椅上,一臉悅色遮掩不住:“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只要能幫到你,比什么都開心.....談什么謝不謝的。”
“哪里的話.....黃公子與我非親非故,如此幫忙,怎么能不謝呢?”
“罷了!隨你高興.....賣了多少銀子?”
她不忙回話,從袖口里面掏出一錠大銀子,伸手遞給他,緩緩開口道:“一共賣了二百二十五兩,連同禮盒,以每斤四兩五錢銷出。”
黃云軒對她送來的銀子一臉疑惑,詢問道:“這個價,虧在禮盒上。罷了,下次多賺他一些。你這是何意?”
“這次你幫了大忙,我甚是感激。這是一點心意.....請你笑納!”
黃云軒輕柔的推開,一臉嚴肅道:“唐小娘子,又是這一套?你當我黃某人缺這銀子?”
“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以后不再往來....”她一臉執拗,黃云軒直眼望著她,想起了母親當年,一人含辛茹苦的撫養他,性子與母親一樣。
他笑了笑,伸手攤開手掌。唐清歡會意,笑意盈盈遞上那錠沉甸甸的銀子。
黃云軒接過以后,起身踱步,又轉到唐清歡的面前,將那錠銀子放在她膝蓋頭處。
“黃公子,你這是何意?”唐清歡一臉驚訝的望著他。
“銀子我收了.....”
“那為何又還給我?”
“我這里收了.....你這銀子我拿著無用...”黃云軒用手掌貼在胸口處。
“那....我再多給一些,一百兩?”
黃云軒搖搖頭,淡然道:“你的誠心我領了,果真沒有看錯你。不過,恕我直言,幫你如此皆因想讓你入了茶商會。你是一輩子就想開一家家小茶鋪?”
見她沒有開口,又道:“我是替我叔叔惜才,有心助你,希望你不要辜負我一片心意。”
黃云軒說到‘心意’二字,眼神直勾勾的注視著她,周圍的氣氛頓然尷尬起來。
唐清歡發了一陣冷顫,這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讓她不敢直視黃云軒的眼眸。
直到錢長老入室,這陣曖昧不明的氣氛,才消散過去。
“喲!云軒,我這來得不是時候.....那等會兒來找你。”錢長老轉身準備離去,被唐清歡一把叫住。
“錢長老留步,我這邊已經說完了,就不打擾黃公子,你們慢慢聊。”
就在她準備起身離開之際,黃云軒急急叫住:“唐小娘子,這剩余五十斤切記勿要出售,注意防潮防蛀。三月后市價必漲至每斤六兩,那時我將為你尋得第二處銷路.....”
她頷首應了,再次向黃云軒道別,不等他回話,自己倉促離開了。
大盛太祖最是怕熱,這一到夏日,管事公公吩咐下屬太監從皇家冰窖取冰,為他納涼消暑。冰鎮西瓜、冰鎮桂花酒釀,都是必不可少的。
此刻,太祖書房內來了一位,衣著穿著紫色圓領袍,腰間束革玉帶,頭頂戴著黑色幞頭的男子。
“臣武德使李玉,拜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起來說話。”
“謝皇上....”
“不知皇上,召見臣有何事吩咐?”
“前月我被刺殺的事,你可知曉?”
“臣有耳聞....皇上因秘密出行,不敢多問.....”
“愛卿認為此事,是何人所為?”
李玉微微抬頭,觀察太祖的神色,低聲道:“臣不知....”
太祖抬頭,挑著左眉,微有厲聲道:“哦!身為武德司統領,掌管皇城出入禁令,充當朕的耳目。朕差點被刺殺,你居然不暗中調查?怕是與那伙人一路....”
李玉被嚇得,連連跪地:“臣不敢,是臣疏忽......依臣愚見,這件事應該與那梅公脫不了干系....”
李玉顫巍巍的話語,讓太祖神色舒緩下來。
“你也認為此人有問題?”
“嗯——知道皇上行蹤之人,只有他一人!”
太祖猶豫片刻,質問道:“那景王呢?”
“景王不會如此愚蠢....”
“嗯——我這傻弟弟怎會如此大膽,不過那梅公為何如此?”
“臣思量有兩種可能。其一,非梅公所為,乃大夏見大盛雪災,虎視眈眈派殺手刺殺微服私訪的皇上,這其間定有內鬼暗中泄露了皇上的行蹤。其二,是梅公因與大夏往來,與其融是一伙。”
“嗯——派人去查詢是何人泄露了朕的行蹤。你有何計分辨梅公是否是刺殺朕的人?”
“臣愿派出死士,刺殺梅公。若他是一伙,定會在話語間流露出蛛絲馬跡。若不是一伙,定會黯然失色,連連求饒。若是前者,帶回來嚴刑拷打逼供。若是后者,不以致命刺他一劍,便了了算了。”
太祖頷首應了,李玉告辭褪去。
他吩咐公公,書信一封傳于景王,讓他多加小心,免得被誤傷。
這武德使是武德司統領,掌管皇城禁軍,也為太祖收集情報,監察官員日常行動和朝廷上下的輿情,重點監視禁軍將領,防止軍隊異動。
不過,除此以外,他們最厲害的手段,手中有一批,手段厲害,身手敏捷的死士。
李玉作為統領,這洞察能力堪稱一流。為何不追查太祖刺殺之事?還不是因為景王,這茶商會是景王管制,太祖在衛城遇刺,知道他行蹤的人極少。
此事傳到他耳中,第一懷疑的就是景王,可這無憑無據,加上太祖對這個弟弟疼愛有加,若是貿貿然開口,被太祖認為是離間兄弟之情,這烏紗帽不保也罷,恐小命也沒有。
不過,讓他想不明白,這景王為何要刺殺太祖,想到的緣由只有一個。但他不愿多想,平日這景王為人處世低調,對他也極好,只要天沒有塌下來,他也懶得管這么多。
此前,他的武德司已抓獲了多名大夏間諜,太祖也是知曉的,加上這大夏胃口之大,能力小,竟然在大魯之后,想要挑戰大盛朝。
故他才在剛才,以大夏有莫逆之心,將懷疑轉移。這調查泄露的事,也是好辦。牢房里面,有忤逆的官員,再將間諜一同招供,便能斗轉星移。
一日,李玉將手下的死士召集起來,派出六名身手厲害的,不日啟程去往衛城。
這幾日,唐清歡的茶坊,時有富有人家丫鬟、小廝,上門詢問那雪頂銀尖。她見此暗自高興,這景王雖壞,不過對她倒是信守承諾。一時之間,哪怕此刻茶坊無貴茶,但茶客絡繹不絕。
她向林傅盛商量,將錢莊的兩百兩和著月息還了,林傅盛也是同意,并叮囑她,這與錢莊的關系還是要聯絡著,此后黃云軒若是回京,唐清歡生意路子寬了,那時需要錢的地方才多了去。
那錢莊掌柜見唐清歡,短短一月余,便回來還款,心中難免不悅,畢竟這月息少得可憐。不過,他也只能按景王吩咐,以貴客待之,那叫此女有的運氣。
又過了五日,清晨。衛城郊外,黑馬急馳,六名神色酷厲的黑衣人,正向衛城內駛去。
今日,天氣泛著熱氣。梅公見近日商戶漸少,就提議諸位長老,去那昊山乘涼登山,于山林花海之間,把酒吟詩做詞。
黃云軒本是不想去的,奈何幾位長老硬是拖拽他一路前行。
昊山海拔適中,但山林之間的空氣清新,一路攀登而上,來到山頂,一覽群山下,便能見到如少女盈盈而立的水芝。
山脈延綿而上,綠郁茂盛的林野,怪石時而交錯林立,片山的杜鵑花海,讓人駐足流連忘返。故平日有來往衛城的文人墨客,或是送別故人,定然來此一登山頂。
幾位長老在山頂的望月亭坐下,吩咐小廝將好酒好菜擺上。
錢長老最是能畫出一副栩栩如生的水墨畫,這李員外能將詞作吟誦唱曲,趙員外能陡然在這山林之間,即興揮灑作詞,幾人興致盎然,以酒助興,情誼合作,竟將昊山美景,入了這筆間、畫間、曲調之間。
梅公面帶笑意,愜意舒適搖頭品茗。黃云軒則是一臉無聊,景雖美無佳人作陪。
梅公覺察出他的神色,連忙道:“景王,怕是與我這輩老家伙一同,毫無雅興.....若是,那唐小娘子在此,便能趣味悠長。就怪我糊涂,早知就應該邀約那小娘子一同登山賞景....”
那幾位長老聽他如此說,都一一點頭。
“諸位長老,繼續雅興。本王之事,莫要提及。時辰也不早了,過一會兒,我們就下山!”
景王一臉不悅的起身,緩緩向山邊走去,眼前虛幻出現唐清歡回眸一笑的倩影。
此刻,黑衣人將面巾掛住臉頰,迅速沖進茶商會,但內里無一人,其中一名像統領的人,脫下黑衣,向旁邊的鋪子人打聽,才知道這些人去往昊山。
傍晚的余暉,浸入山間小道之中,花植的馥郁,讓人大腦心曠神怡。
就在長老和黃云軒來到山腳之下,緩緩上了馬車之際,六名黑衣人,猛地從灌木叢中沖了出來。
黃云軒一時機靈,拉開布簾,見是幾名高手,吩咐身旁嚇得抖索厲害的梅公。
“你們先走.....我來對付,快去找知府搬救兵.....”
說著,他從馬車中下了車,梅公雖是害怕,但對景王那是忠心耿耿。
他也拉開布簾沖下,阻止他。
“王爺....不可,快上車,我們一起走....”
這不聽勸的代價就是,被黑衣人一劍刺進他的胸膛。黃云軒見狀,一個回馬將腰間的劍拔出,刺進黑衣人的中腹,入得極深。
又將受傷的梅公送入馬車,那梅公還想絮絮叨叨說話,黃云軒干脆一手將他打暈過去,給車上幾人使了眼色,鞭打了馬臀,馬車疾馳離開。
黃云軒面露冷色,眼神犀利,將劍一步沖出刺向那黑衣頭領,頭領知他是景王,不與他硬對。可旁邊的幾名黑衣下屬不知他是景王,竟然從身后刺了他一劍。
頭領一時失色,呵斥一句:“住手,走.....”
景王想要繼續追上去,奈何后背痛的厲害。他踉踉蹌蹌向衛城走去,就在他撐不住時,鮮血被路人發現。
好心的人詢問他家住何處,欲將他送回家。黃云軒也不知怎么的,竟然讓他們送到清歡茶坊。
好心人將黃云軒送到清歡茶坊,唐清歡被嚇者了。趕快吩咐龍團送他去后院,上次還有剩下的藥粉。又囑咐松煙,去陳氏醫館請來陳郎中。
她焦急的脫下他的衣服,將身子轉了過去。幸好劍刺得不深,黃云軒恍惚間,一直喚著唐清歡的名字,一時尷尬得讓她額頭之間冷汗直冒。
半炷香功夫,松煙將陳郎中請了過來,在他清洗傷口,又再次給他上了新藥,喂了一口陳郎中獨有的藥膏。不多一會兒,他緩緩睜了眼。
見是唐清歡,慘白的臉色浮出笑意:“清歡,又是你救了我.....”他伸出手去,唐清歡本是不想去握,見他如此這些月來又幫了自己,先撇開那些他殘忍的手段,只待他是病人,也只能去握住。
“你這傷是何人所為?”唐清歡詢問道。
“我也不知,今日與叔叔登昊山,傍晚準備回府之際遇刺。”
“好了,你不要說話了。先歇著,我派人去梅府,讓他們來接你。”
黃云軒也累了,竟然緩緩入睡。
過了半個時辰,清歡茶坊門口站著許多衙役,是知府尋找黃云軒多時,料定黃云軒應該回去找郎中,六名高手對他一人,豈不是寡不敵眾?
衙役搜索衛城藥鋪、醫館時,從陳郎中口中得知他在此處。
幾日后,太祖書房。
“臣肯定梅公不是刺殺皇上之人,現已將大夏間諜抓獲,且已招供同犯。只是.....”
太祖挑眉道:“只是什么?”
“景王為保護梅公,受傷了.....”
“什么?快派御醫前往...”太祖從椅上立了起來。
“皇上不用擔心,他已經被救下,現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