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暗流初涌

暮色如同被潑翻的墨硯，濃稠地浸染著重建的天機閣飛檐。

林小滿斜倚在斑駁的桃樹干上，樹皮粗糙的紋路硌著后背，卻不及她此刻內心的不安。晚風掠過她發梢時，幾縷碎發輕輕掃過銀鈴表面，帶起細微的震顫。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鈴身凸起的紋路，那是泠月親手雕刻的星圖，每一道刻痕都還殘留著故人的溫度。當她用指甲勾起鈴舌，清越的聲響中竟夾雜著電子信號般的雜音，泠月哼唱的童謠突然扭曲成尖銳的電子音，像是從深淵傳來的嗚咽。

異變驟生——銀鈴表面泛起蛛網狀的細密裂紋，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從內部撐開。

刺骨寒意順著鈴線攀爬而上，林小滿的手腕瞬間覆上一層白霜，血管在冰霜下清晰可見，宛如藍色的蛛網。

林小滿猛地攥緊拳頭，玉佩在袖中發燙，赤色紋路順著血管突突跳動，每一次搏動都伴隨著灼燒般的痛感。這種血脈共鳴的灼痛，她再熟悉不過——那是危險逼近的征兆，是刻在骨子里的預警。

“姐姐！”鍛造房傳來的驚呼撕破暮色。蘇棠手中的鎏金錘“當啷”墜地，火星濺落在未完工的法器上，在地面燙出焦黑的印記。她機械義肢上的桃花紋樣突然流轉起猩紅光芒，與百米外林小滿的玉佩遙相呼應。

這個自小養成的身體反應，比任何警報都更直接——妹妹正在遭遇危險。她的眼神瞬間銳利如鷹，多年的生死磨礪讓她的神經立刻緊繃，所有的猶豫和遲疑都被拋諸腦后。

蘇棠撞開雕花木門的瞬間，青銅門環上的銜環獸突然轉動眼珠，眼眶里亮起幽藍的數據流。

她本能地側身翻滾，三支淬毒弩箭擦著耳際釘入廊柱，箭尾符文泛著詭異的紫光，在木頭上腐蝕出冒著青煙的孔洞。

遠處桃林深處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聲音清脆卻透著陰森，仿佛有無數雙利爪正在撕扯著黑暗。數十只機械夜梟破霧而出，它們的鐵翼邊緣布滿鋸齒，每一次扇動都發出指甲刮擦鐵板的刺耳聲響，震得人頭皮發麻；幽藍瞳孔里流轉的火焰，實則是正在運轉的詛咒程序，冰冷而邪惡。

初代閣主的機械心臟突然爆發出刺目藍光，警報聲如同喪鐘響徹閣樓，聲波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掉落。佝僂老者撞開密室石門，纏繞在身上的管線扯斷了半面墻的機關圖紙，紙張紛飛間，他布滿銹斑的手指指向夜空，機械心臟表面的桃花徽記正在崩解，裂紋如蛛網般擴散。“玄璣子的意識碎片！“他的聲音帶著金屬卡頓的顫音，“它們寄生在所有金屬造物里！“話音未落，整座天機閣的青銅防御機關同時轉向，弩箭陣列對準了正在習練機關術的學子。

年輕人們驚慌失措的尖叫響起，有的抱頭鼠竄，有的舉起手中簡陋的工具試圖抵抗。

林小滿高舉玉佩的剎那，赤色屏障如同綻放的蓮花撐開，光芒中隱約可見古老的符文流轉。但當弩箭觸及屏障，卻發出玻璃碎裂般的尖嘯。

她能清晰看見紫色咒文化作毒蛇狀的數據流，正貪婪啃噬著屏障，每一次侵蝕都讓屏障表面泛起漣漪般的波動。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鮮血滲進玉佩紋路，她咬牙嘶吼：“這些弩箭被注入了活體詛咒！“此刻的她，眼神堅定如鐵，再不是初涉險境時的慌亂少女，而是歷經生死淬煉、誓要守護一切的守護者。盡管身體在顫抖，恐懼在心底翻涌，但她的意志卻堅不可摧。

蘇棠的彎刀在空中劃出銀弧，將俯沖的夜梟劈成兩半。

金屬殘軀墜落時，竟分裂成更多小型機械蜘蛛，它們八條腿上的倒刺泛著寒光，口器開合間吐出黏膩的蛛絲。她旋身擋在三名學徒身前，機械義肢展開成盾牌形態，齒輪咬合聲混著蜘蛛的嘶鳴震得人耳膜生疼。其中一名學徒嚇得癱坐在地，尿意浸濕了褲腿，蘇棠卻頭也不回地喝道：“站起來！想活命就握緊武器！“機械眼快速掃描間，她瞳孔猛地收縮——夜梟群正以詭異的軌跡排列，組成的陣圖與星軌塔核心的符文如出一轍，目標直指存放初代閣主意識的水晶棺。

“休想！“蘇棠暴喝著躍起，法器頂端的桃花紋樣噴射出藍色火焰，將沿途的機械蜘蛛燒成灰燼。鐵翼割破她的衣袖，在皮膚上留下三道血痕，鮮血滲出，染紅了破碎的布料，但她的攻勢絲毫未減。當她終于逼近水晶棺，棺蓋突然炸裂，碎石飛濺，一只布滿齒輪的手臂閃電般扼住她的脖頸。

熟悉的陰鷙笑聲在耳畔響起：“雙生花？不過是更好的容器罷了...“機械手指收緊的瞬間，她看見對方腕間的桃花胎記——那本該是天機閣傳承者的象征，如今卻成了邪惡的標志。窒息感襲來，她的眼前開始發黑，但仍拼盡全力用膝蓋頂撞對方腹部。

林小滿狂奔時踢翻了滿地弩箭，赤色光芒所及之處，金屬造物都在扭曲哀嚎。她看見姐姐脖頸青筋暴起，臉色漲得通紅，機械義肢的關節在重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斷裂。

玉佩突然滾燙如烙鐵，《天機錄》里殘缺的記載在腦海中炸開：“以血為引，以魂為祭“。她咬破舌尖，帶著鐵銹味的鮮血噴在玉佩上，血腥味彌漫在口中，萬千桃花虛影從光芒中迸發，每片花瓣邊緣都燃燒著凈化的火焰，朝著那只邪惡的機械手臂飛去。

水晶棺的炸裂聲震碎了半面穹頂。玄璣子的虛影在碎片中重組，這次他的面容不再虛幻，而是由無數受害者的痛苦表情拼湊而成，每一張臉都在無聲地吶喊。

蘇棠的機械義肢已經腐蝕至肩膀，露出森森白骨般的齒輪結構，機油混合著鮮血滴落，但她仍死死攥著法器，刀刃直指虛影咽喉，眼神中沒有絲毫畏懼。初代閣主的意識碎片在空中發出蜂鳴般的警告：“機械詛咒的根源...從未消失...“

黑暗籠罩天機閣的剎那，林小滿摸索著抓住姐姐的手。她們相握的瞬間，玉佩與法器同時亮起，在掌心映出完整的桃花紋樣。

光芒驅散了些許黑暗，卻照不亮桃林深處。那里傳來的齒輪轉動聲越來越近，這次不再是無序的轟鳴，而是某種精密儀器啟動的節奏——就像，某個沉睡的遠古巨物，正在緩緩睜開眼睛。

林小滿能感覺到姐姐的手在顫抖，卻也感受到那顫抖中蘊含的堅定。她們知道，更大的挑戰還在前方，但只要彼此在身邊，就有勇氣面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