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光芒漸漸散去，只留下空氣中尚未散盡的暖意和滿室死寂。

門外走廊上跪倒一片的侍從們，仍沉浸在目睹神跡的震撼與敬畏中，低低的祈禱聲如同潮水般起伏。

門外出現幾個身影出現在騷動的中心。

其中阿蘭神官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嘴唇哆嗦著，目光死死釘在房間中央肖恩身上。

肖恩垂首手里虛握的寶石，寶石流轉的光芒透過指縫透射出來，刺得阿蘭眼球生疼，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裂。

那是……他親手交給艾琳的“彌雅之淚”！它竟然……竟然在這個地下街的賤民手里！

【栽贓……完了……全完了……】

徹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阿蘭的靈魂。

完了……凡瑟家的怒火會將他撕碎，卡西烏斯大人……他不敢想下去。

“彌雅在上……”

一位跪在門口的侍從喃喃自語，打破了短暫的死寂。

“是卡西烏斯神父大人和阿蘭神官！”

“神父大人！您看！這……這是至高彌雅降下的神跡嗎？”有人激動地指向肖恩。

卡西烏斯神父沒有立刻回答，他掃過房間，看見肖恩靜立原地，幾名侍從臉上還殘留著沐浴圣光后的茫然。

最后，他的目光精準地落在了肖恩手中那枚彌雅之淚上，以及地面上那個被艾琳遺落毫不起眼的厚實布袋。

卡西烏斯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旋即化為悲天憫人的表情。

他上前，臉上罕見地浮現出一抹仿佛發自內心的驚嘆與贊許：“至高彌雅在上……”

他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看這殘留的圣潔氣息，如此純粹，如此溫暖……這絕非塵世之光！這是彌雅無上榮光降下的神跡！祂的恩典，竟如此慷慨地降臨在這位……虔誠信徒的身上！”

他目光在肖恩低垂的頸項上停留了一瞬。

【……多么完美的容器……可惜……頸間已系上塞莉娜那精心編織的荊棘藤……】

【……不過……再精巧的枷鎖也只是荊棘……待羽翼豐滿之日……只需……輕輕助力……】

卡西烏斯遺憾了一下，然后把目光轉向阿蘭神官，聲音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

“阿蘭神官，圣地的忠誠牧犬。彌雅的神諭莫測高深，我永遠充滿敬畏，卻也不免為眼前這神圣的困惑所縈繞?！?

他頓了頓，視線移向艾因房間。

“至高彌雅的圣物，彌雅之淚……它圣潔的光輝理應永恒沐浴在圣物室的祈禱光環之中。你，作為這片圣地秩序的守望者之一……”

卡西烏斯的視線重新落回阿蘭慘白的臉上，“……能否為我解惑？為何此刻，彌雅的神圣信物，會……出現在一位侍從候補的簡陋棲身之所？”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順著卡西烏斯的話，投向了那扇敞開的屬于艾因·凡瑟的房門。

“大人！尊貴的卡西烏斯大人！”

阿蘭猛地一哆嗦雙膝一軟，“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卡西烏斯腳邊冰冷的石地上，額頭幾乎要觸碰到卡西烏斯圣袍的下擺。

恐懼和求生的本能讓他涕淚橫流，聲音因極度驚恐而頻頻破音：

“卡西烏斯大人！您……您洞悉了這隱藏于圣光之下的……污穢之影！”?

“求您饒恕我的愚昧與失察！彌雅垂憐！我……我向您懺悔！我……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凡瑟少爺……不！艾因·凡瑟他……他的靈魂早已被貪婪的禿鷲啄食！”

阿蘭為了活命，毫不猶豫地將臟水潑向此刻無法反駁的艾因。

“他覬覦圣物的光輝！我……我曾見他……在圣像區徘徊，眼神如同嗅到腐肉的豺狼！那時……那時我心中便有不祥的預感！可……可我懾于那咆哮徽章的威勢……不敢……”

阿蘭手指顫抖地指向肖恩手中的光芒：

“現在一切都明白了！昨夜！昨夜那場震動圣所的神跡……那圣像的傾頹……根本不是什么虔誠的感動！那是褻瀆者精心策劃的煙霧！是艾因·凡瑟為了掩蓋他那雙伸向圣物貪婪的手！彌雅在上！”

“若非、若非您洞察一切……若非這位、這位蒙受神啟的地、額，肖恩侍從……以無垢之心感應圣物哀鳴……及時阻止了這場滔天褻瀆……圣物……圣物早已落入那貪婪的深淵！”

就在阿蘭將艾因的罪行描繪得繪聲繪色時候，老維蘭擠過擁擠的人群來到卡西烏斯面前。

他雙手極其恭敬地捧著一個用粗糙油紙小心包裹的物件，臉上帶著虔誠和看見神跡的激動。

他走到卡西烏斯面前，深深跪下，將油紙包高舉過頭頂，聲音顫抖道：

“卡西烏斯大人，至高彌雅的意志從不落空，祂的警示……已降臨！”

老維蘭小心翼翼地一層層揭開油紙，露出里面一小塊浸透粘稠滑膩油脂的骯臟布片，以及一枚樣式古樸帶著凡瑟家族徽記的銀質吊墜！

“就在那傾頹圣像的基座腳下，那被塵埃與神圣陰影遮蔽的縫隙中……”

老維蘭看向卡西烏斯，又看向周圍驚訝地合不攏嘴的侍從們：

“彌雅以祂無上的智慧，為我們這些迷途的羔羊留下了這清晰的印記！這來自深淵的粘稠污穢，正是褻瀆者涂抹陷阱的罪證！而這烙印著墮落血脈的徽記更是鐵證！”

“昨夜那場令圣所震動的災難絕非神跡！那是褻瀆者精心編織的羅網！是他妄圖用圣光的表象掩蓋其竊取神恩的骯臟指爪！他試圖……欺騙彌雅！欺騙所有虔信的靈魂！”

卡西烏斯接過那油紙包，臉上露出沉痛的悲憫，仿佛在為迷途的靈魂哀悼。

他轉向門外的侍從們：

“這便是貪婪之焰灼燒靈魂的慘狀。彌雅的圣光，既能指引迷途，也能焚盡一切貪婪。肖恩侍從今天正是這圣光意志的延續，是彌雅在世間的回響?！?

他的目光落在依舊匍匐在地的阿蘭身上：

“阿蘭神官雖然被陰謀的陰霾遮蔽了雙眼，然而最終遵從了內心的虔信，協助揭示了這深重的黑暗，彌雅的慈悲終會撫慰他的驚惶?！?

他隨即看向老維蘭，語氣帶著贊許：“維蘭，你于塵埃中拾取神啟，彌雅之光永遠與你同在。”

在角落的侍從人群中，一個身影也虔誠地跪拜著，頭深深埋在臂彎里。

沒人能看到他眼中瞬間燃起的怒火和難以置信。

【該死的！阿蘭這條喂不熟的野狗！他竟敢背叛……竟敢背叛凡瑟家！把污水全潑向艾因少爺！】

【必須立刻告知伯爵大人……不能讓卡西烏斯這頭盤踞在圣冠上的雙頭蛇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