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柏油路上濺起污濁的水花，林默抹掉臉上的雨水，攥緊了口袋里的藍色絲絨小盒。

蒂凡尼的商標被體溫捂得微微發燙，半年的外賣里程，三百七十二單，膝蓋上還沒消下去的摔傷淤青——全都融在這方寸之間。

他推開奢侈品店沉重的玻璃門，暖風裹著香氛撲面而來。水晶燈的光太亮，亮得他眼睛發澀。

“浩哥~人家就要這個嘛！五克拉的鉆戒才配得上你的身份呀！”

黏膩發嗲的女聲扎進耳膜。不遠處的柜臺前，蘇晴幾乎整個人陷進身邊男人的懷里，水紅色指甲點著玻璃展柜，腕上晃著嶄新的卡地亞手鐲。她身上那件香奈兒連衣裙還是上周林默在櫥窗外拍給她看的，當時她說：“這種檔次，也就能看看。”

“喜歡就包起來。”穿杰尼亞西裝的男人捏了捏她的腰，金絲眼鏡下的眼神掃過價簽時紋絲不動，“小錢。”

林默認出了那張臉——本地財經雜志的常客，陳氏集團太子爺陳浩。血瞬間沖上頭頂，口袋里的盒子棱角硌進掌心。

雨傘上的水珠在光亮如鏡的大理石地面洇開深色的印記，林默一步步走過去，腳步聲落在死寂的空氣里。

“蘇晴。”他喉嚨發緊。

女人猛地回頭，臉上的甜蜜瞬間凍住，化成了驚恐和顯而易見的嫌惡：“林默？你來干什么？”

“今天是你生日。”林默拿出那個被捂得溫熱的藍盒子，絲絨面上沾著他濕漉漉的指印，“給你的生日禮物。”他努力維持著聲音的平穩。

蘇晴沒動。陳浩嗤笑一聲，修長的手指拎起盒蓋上的白色緞帶，動作輕佻得像捻起什么垃圾。鏈子滑落出來，細細的銀色在燈光下閃了一下。

“蒂凡尼？”陳浩拿腔作調地念著名字，隨即像碰到什么臟東西似的松了手，任憑項鏈掉在玻璃柜臺上，發出清脆而廉價的一響。“蘇晴，你前任這么‘實在’，送假貨都挑個高仿？”

蘇晴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猛地抓起項鏈狠狠摔回林默胸前！金屬鏈條刮過他的下巴，留下火辣辣的刺痛。

“林默！你還要不要臉？”蘇晴原本甜膩的聲音，此刻尖利得像刀片，蓋過了舒緩的店內背景音樂，“半年就攢出這么個假玩意兒？你知不知道浩哥隨隨便便送我的鉆戒，抵你送一輩子外賣！”

水晶燈的光刺得林默幾乎睜不開眼。店員們停下動作，目光像針扎來。其他幾個衣著光鮮的客人毫不掩飾地投來嫌惡又嘲弄的視線。

“醒醒吧！看看你這副樣子！渾身濕透的臭外賣員！”蘇晴的手指幾乎戳到林默的鼻尖，她手腕上的五克拉鉆石切割面映著冰冷的光，“送假貨的窮酸樣，真讓人惡心！收起你的東西滾啊！別在這里丟人現眼！”

屈辱像是滾燙的熔巖，從腳底直沖頭頂。周圍低低的嘲笑聲混在蘇晴尖銳的指責里嗡嗡作響。

陳浩仿佛欣賞完了這出鬧劇，慢條斯理地從考究的錢包里抽出一沓鮮紅的紙幣，漫不經心地在林默濕透的廉價外賣服上抹了兩下，然后隨意地一揚手。

啪！

紙幣帶著冰冷的濕意拍在林默臉上，像一記耳光。幾張貼著他的皮膚滑落，更多的散開，紛紛揚揚飄落在腳下那一汪污濁的雨水漬上。

“喏，賞你的。”陳浩笑容溫和，語調卻刻薄冰冷，“不用謝。拿著這點‘辛苦費’，別再來糾纏晴晴，更別——擋路。”

他摟住蘇晴的腰，帶著勝利者的傲慢從林默身邊擠過，像避開一塊礙眼的垃圾。蘇晴依偎著陳浩，甚至沒再看林默一眼，留給他一個綴滿水晶的發夾后腦勺。

閃光燈亮了一下。林默僵硬地轉動眼球，看到店門外不知何時聚起了幾個舉著手機的路人，有人咧嘴笑著，正把鏡頭對準他沾著泥水的臉和散落在濕漉地面、被鞋印污損的鈔票。

嗡——

就在這一刻，世界的喧嘩瞬間被拉遠，一種尖銳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蜂鳴猛地貫穿了林默的顱骨！

【檢測到宿主遭受極致人格羞辱與尊嚴剝奪！‘畫餅成真系統’自動綁定！】

【本系統規則：宿主可通過語言描述構建目標（俗稱‘畫餅’），當目標對象對此描述產生信任時，系統將吸收‘信任能量’，并根據能量強度及規模，將此目標在24小時內轉化為臨時性能力、資源或事件反哺宿主。】

【新手禮包發放：獲得一次性限時能力‘謊言成真’（體驗版）。效果：針對單一目標的首次‘畫餅’，強制獲得初始信任，觸發最低限度轉化效果，持續24小時。冷卻：無。】

【警告：同一目標僅能生效一次！信任能量可被質疑削弱！宿主每日主動激活‘畫餅’僅限三次！慎用！】

【宿主：林默。當前可用‘畫餅’次數：3。】

【當前可使用新手能力：‘謊言成真’×1。】

冰冷的電子音毫無情緒地在腦內轟鳴，伴隨著一個懸浮的、僅他自己可見的半透明藍色界面。那些紛繁的規則和提示如瀑布般沖刷而下，將鋪天蓋地的羞辱與刺痛暫時屏蔽。

拍視頻手機的閃光燈又亮了一下，映出玻璃門外“老王燒烤”那個歪斜破舊的霓虹招牌，在暴雨中奄奄一息。

心底積壓的所有屈辱、不甘、憤怒，像被冰冷的電子音注入了一股邪火。一股豁出一切的瘋狂驟然沖垮了理智的堤壩。什么系統？什么新手能力？管它真的假的！管他什么后果！

林默猛地抬腳，狠狠踩過地上散落的濕透鈔票，粘膩的紙幣粘連在他的鞋底。他撞開身后舉著手機的圍觀者，像一頭失控的蠻牛沖出店門，卷著冷風和雨水，直撲向街角那間同樣陷入泥沼的小店！

一把推開沾滿油污的塑料門簾，濃重的油煙混合著食材變質的酸腐味瞬間糊住了口鼻。逼仄的空間里，只有一個佝僂的背影，守著冷清的爐灶。地上丟著幾個空空如也的啤酒箱，上面貼著白紙打印的“旺鋪轉讓”。

是老王，王建軍。一個沉默寡言的退伍老兵，獨自撐著這個攤子，此刻正呆坐著，渾濁的眼睛盯著角落里滴滴答答漏著雨水的塑料桶。水快滿了，桶底沉淀著煙灰和零星的爛菜葉。

“王叔！”林默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勁。

王建軍茫然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沒有任何生氣。

林默幾步跨到他面前，雨水順著他的發梢下巴滴滴答答砸在油膩的地板上。他深吸一口氣，壓榨著肺腔里最后一絲底氣，用一種他自己都覺得陌生、帶著蠱惑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開了口：

“你信我！我是市美食協會的特別顧問！嘗過你的手藝！有搞頭！就是差點東西！”

林默的聲音被雨聲和油煙撕扯得模糊，卻每個字都像釘子砸進逼仄的空間：“從今天開始，就照我說的做！只用最便宜的肋條肉！用刷子蘸老鹵抹勻了烤！其他都不用管！我跟你打包票……”

他一字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

“天黑之前，你的客流量，絕對爆！翻！十！倍！”

破舊的冰柜發出疲憊的嗡鳴。一只蒼蠅嗡嗡著撞在粘蠅板上，徒勞地掙扎。

王建軍布滿老繭和燙疤的手停在半空中，指縫里還嵌著洗不凈的炭黑。

他渾濁的、如同蒙塵玻璃球般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林默。

那張年輕的臉此刻繃得死緊，青筋在濕透的太陽穴上跳動，那眼神里有種野獸般的灼燒感，燙得讓他心口一跳。

這也太莫名其妙了，什么美食顧問？這話一聽就假得像吹牛。

可是……這年輕人淋得像水鬼，眼里的光卻亮得駭人，像要把這間發霉的店棚點燃。

就在這一瞬間，一個冰冷清晰的電子提示音炸響在林默腦海！

【宿主‘畫餅’內容已傳達！目標王建軍‘初始信任’確認！新手能力‘謊言成真’觸發！】

【能力轉化開始——以當前‘畫餅’內容為核心，隨機匹配最佳臨時效果！生成中……】

【生成完畢！宿主獲得臨時能力：美味暴擊（24H）！效果附加：王建軍燒烤——香氣彌散（效果增幅300%）】

【能力作用范圍：王建軍燒烤攤！作用對象：烤制食品香氣！作用時間：即刻起——至明日此刻！】

嗡！

林默只覺得一股奇異的感覺瞬間流過全身的神經末梢。

嗤啦！

老王無意識地將一把肥瘦相間的肋條肉片拍在了滾燙的鐵板上。

幾乎是同一秒，一股無法形容的、極其霸道兇猛的油脂混合著秘制醬料被高溫炙烤的濃烈香氣，轟然爆發出來！

這香氣像一條帶著鉤子的油膩觸手，蠻橫地卷出了搖搖欲墜的塑料門簾！

它刺穿了馬路上的腥冷雨幕！粗暴地鉆進了行人匆匆掩鼻的口鼻！強硬地沖開了對面咖啡館緊閉的玻璃門！甚至蓋過了隔壁理發店里濃重的劣質藥水味！

馬路對面，被雨水堵在公交站牌下煩躁跺腳的人群猛地一頓，下意識地猛抽鼻子。

“艸！什么味兒？”有人脫口而出，肚子應景地咕嚕起來。

“好香……太香了！”另一個使勁咽著口水，伸長脖子循著味源張望。

“那家燒烤攤？！”有人指著街對面那間破舊小店。

“以前沒這味兒啊……”

塑料簾子被一只粗糙滿是皸裂的手掀開一角，王建軍那張刻著深刻皺紋的臉出現在縫隙里。

他看著對面漸漸聚集、開始指指點點的人群，看著他們臉上不再是厭惡而是驚奇和貪婪的表情。

他那雙長期被油煙熏得有些霧蒙蒙的老眼死死盯著林默，瞳孔里爆開一種難以置信、近乎驚懼的光。

他粗糙的大手死死抓住林默的胳膊，抓得他生疼，指甲幾乎摳進了林默濕透的外賣服布料里。

“我……”老王的喉嚨滾動著“我信你！林顧問！”

林默沒有動。他挺直了被雨水浸濕、被汗水浸透的脊梁。陳浩甩在他臉上的鈔票仿佛還在散發著冰冷的濕氣。蘇晴刻薄的話語猶在耳畔尖叫。玻璃柜臺里折射出被燈光扭曲破碎的自己。

他的目光越過老王激動而惶恐的肩膀，穿過還在搖曳的塑料門簾縫隙，穿過越聚越多、被瘋狂香氣勾引而來的人群，落在這條街的盡頭——那個他剛剛被徹底碾碎了尊嚴的奢侈品櫥窗。

那里面依舊燈火輝煌，像一個不切實際的水晶夢。

林默扯動嘴角，濕漉的發梢下，那雙被屈辱和憤怒燒紅的眼睛，卻第一次亮起刀鋒一樣的冷芒。

“信我？”他低聲說，像是對老王，又像是對冥冥之中的誰。

“那就等著吧。”

嘴角的弧度拉大，露出一抹近乎冷酷的決絕。

“好戲，才剛開始。”

冰冷的電子界面在他視野角落無聲地展開：【當前任務：信任能量收集（1/1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