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北冥星隕
- 九曜歸墟令
- 清清我卿卿
- 4554字
- 2025-07-06 02:02:23
山風卷著松濤掠過北冥山巔時,蘇阮阮的指尖已被凍得發僵。
她望著前方被荒草覆蓋的斷階,耳尖還殘留著聽風樓雅間里云鶴瀾離去時裙角掃過的觸感——那抹水色身影消失在青石板盡頭時,珊瑚墜子在她頸間燙出的紅痕,此刻竟隔著千里山海,在蘇阮阮心口泛起隱約的灼痛。
“到了。“蕭燼霆的聲音像浸了霜的玉,他的斷玉劍突然輕鳴一聲,劍鞘上的云紋泛起微光,“祭壇在地下。“
顧萱立刻撲到他身側,腳尖踢開半塊碎石。
果然,青黑色的石磚正從腐葉下露出一角,磚縫里爬滿銀藍色的星芒紋路,像極了她師父密室里那卷《上古星軌圖》的拓印。“是星象祭壇!“她蹲下身,用靈力震開積年塵土,發間的青銅鈴鐺叮鈴作響,“看這紋路走向,祭壇中心應該有塊承星碑——“
話音未落,謝硯之的劍尖已挑開最后一層藤蔓。
半埋地下的祭壇呈圓形,中央立著塊三人高的石碑,表面爬滿細密的星紋,每道紋路都泛著幽藍微光,像將整片夜空揉碎了嵌進去。
云鶴瀾雖未到場,蘇阮阮卻突然想起她臨行前說的“海腥味“——此刻站在祭壇邊緣,風里分明裹著極淡的咸澀,像極了深海珊瑚礁間流動的潮水。
“這石頭在發燙。“顧萱伸手要摸碑面,手腕卻被謝硯之抓住。
劍修的掌心帶著常年握劍的薄繭,力道不大,語氣卻冷得像淬了冰:“別急。“他指尖凝出劍氣,在碑前虛劃半圈,空氣中浮起幾縷淡金色的靈力,“有禁制,防御類的,不傷人。“
“那怕什么?“裴昭已經湊過來,他穿的月白道袍沾了草屑,發間還掛著片松葉,“本天才連萬毒窟的噬心蠱都破過,還怕這老古董——“話沒說完,顧萱的星紋羅盤突然從他袖中掉出來,“當啷“砸在石磚上。
顧萱立刻彎腰去撿,發頂的鈴鐺又響成一片:“誰讓你亂摸我法器!“她拍了拍羅盤表面的灰,突然愣住。
青銅羅盤的指針正瘋狂旋轉,盤面刻著的二十八星宿紋泛著暗紅,“不對......“她抬頭看向石碑,瞳孔微微收縮,“這羅盤只對活的星軌有反應,可現在......“
蘇阮阮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
石碑上的星紋不知何時開始流動,原本靜止的星圖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組——織女星的位置西移三寸,天樞星的光尾拖得老長,竟與她昨日在聽風樓窗外看到的星芒軌跡完全重合。
“這不是現在的星空。“顧萱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她用靈力引動羅盤,青銅指針突然“咔“地卡住,指向石碑右上角的某顆暗星,“師父說過,百年前六界大戰時,星軌曾因歸墟令的力量偏移過......“她抬頭看向謝硯之,眼尾因為激動微微發紅,“你說山腹石門后的黑暗藏著星隕先生的秘密,現在看來,這石碑上的,是百年前的星軌圖!“
謝硯之的眉峰立刻擰緊。
他松開顧萱的手腕,手按在劍柄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時空之力。“他的聲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語,“歸墟令能逆轉時空,當年大戰后星軌偏移,或許就是因為它......“
“試試用鮫族的《星海謠》。“蘇阮阮突然開口。
她望著石碑上流動的星紋,突然想起昨夜云鶴瀾翻書時露出的“清歌親啟“四字——云清歌,那個被永鎮海眼的鮫族女子,是否也站在這樣的星圖前吟唱過?
話音未落,一道清冷的歌聲突然從祭壇中央升起。
眾人皆是一怔。
蘇阮阮轉頭,只見不知何時,云鶴瀾已站在石碑前。
她發間的珍珠發簪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珊瑚簪,裙裾被山風吹得翻卷,露出腳腕上系著的銀鈴——那是鮫族女子成年禮時,用深海珍珠串成的“聽海鈴“。
此刻每聲輕響都像在敲人心弦,配合著她喉間溢出的歌謠,連石碑上的星紋都跟著節奏明滅。
“星沉滄海月為梭,魂歸墟里命為墨......“云鶴瀾閉著眼睛,指尖輕輕撫過碑面,珊瑚墜子在她頸間隨著歌聲起伏,“這是《星海謠》的完整唱段,我在族中秘典里見過。“她的聲音帶著點哽咽,“表姐的筆記里說,這首歌是開啟歸墟令碎片的鑰匙......“
石碑突然爆發出刺目的藍光。
蘇阮阮下意識抬手遮眼,再睜眼時,眼前的景象已天翻地覆——祭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色戰場。
斷劍插在焦土中,殘旗被風卷得獵獵作響,遠處的天空裂開一道漆黑的縫隙,像只巨大的眼睛,正往下淌著墨色的光。
戰場中央,一位穿鮫綃的女子正與紅袍男子對峙。
女子的面容與云鶴瀾有七分相似,額間點著朱紅星紋,手中握著半塊泛著幽光的玉牌——正是傳說中的歸墟令碎片。
紅袍男子的眼尾紋著火焰,嘴角勾起殘忍的笑,他手中的魔刀滴著黑血,每一滴落在地上,都開出一朵血色曼陀羅。
“云清歌!“云鶴瀾的驚呼混著戰場的喧囂傳來。
她踉蹌著向前,卻撞在一道無形的屏障上,“那是表姐!
她手里的......是歸墟令碎片!“
蘇阮阮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云清歌的嘴唇在動,雖聽不清聲音,但能看出她在喊什么。
紅袍男子突然揮刀,刀風卷碎了她半幅裙裾,卻在觸及心口時頓住——他盯著云清歌手中的玉牌,突然露出狂喜的笑,抬手就要去奪。
“小心!“顧萱脫口而出。
她的聲音穿透幻象,卻只驚得云清歌側了側頭。
下一刻,紅袍男子的刀突然刺穿了她的胸膛。
云鶴瀾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
她的指尖抵在屏障上,眼淚大顆大顆砸在石磚上,轉眼化作珍珠,“表姐......“
幻象突然開始扭曲。
天空的裂隙里涌出更多墨光,云清歌的身影逐漸透明,紅袍男子的面容卻越來越清晰——他眼尾的火焰紋,竟與蕭燼霆腰間玉佩上的魔紋如出一轍。
“那是......“蕭燼霆的聲音突然卡住。
他盯著幻象中的紅袍男子,喉結動了動,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玉佩,“蒼梧宗記載里,百年前的魔君......“
“等等。“裴昭突然抓住蘇阮阮的衣袖。
他的掌心全是冷汗,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震撼的東西,“我好像......“
幻象“轟“地破碎。
石碑的光芒驟斂,眾人重新站在荒涼的祭壇前。
云鶴瀾跪在地上,捧著方才哭出來的珍珠,指尖微微發抖;顧萱的羅盤裂了道細紋,正“滋滋“冒著青煙;謝硯之的劍已出鞘三寸,劍尖還凝著未散的劍氣;蕭燼霆低頭盯著玉佩,臉色比山風還冷。
裴昭卻仍保持著抓蘇阮阮衣袖的姿勢。
他望著石碑上逐漸暗去的星紋,嘴唇動了動,最終只說了半句:“我好像......“
山風突然大了起來,卷著松濤掠過祭壇。
遠處傳來清越的鶴鳴,像是某種召喚。
蘇阮阮望著裴昭發白的臉色,突然想起昨夜聽風樓雅間里,他對著窗紙指印發呆的模樣——那時她只當他又在腦補話本劇情,此刻再看,他眼底翻涌的,分明是某種被喚醒的、極其古老的記憶。
裴昭的手指還攥著蘇阮阮的衣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盯著云鶴瀾臉上未干的淚痕,喉結動了動,突然拔高聲音:“那個女人!
方才幻象里穿鮫綃的——“他猛地松開蘇阮阮,踉蹌兩步逼近云鶴瀾,“她怎么和你生得一模一樣?
連額間星紋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眾人的呼吸在山風中凝滯。
顧萱剛把裂開的羅盤塞進袖袋,聞言指尖一抖,青銅鈴鐺“叮“地輕響;蕭燼霆正摩挲腰間玉佩的拇指驟然頓住,玉墜上的魔紋在他掌心壓出紅痕;謝硯之雖收了劍,劍尖仍斜指地面,劍氣在石磚上刻出半道淺痕。
云鶴瀾緩緩站起身。
她腳腕的聽海鈴隨著動作輕顫,方才哭出的珍珠散落在腳邊,像撒了把碎月。“那是云清歌。“她的聲音比山風更涼,卻帶著某種沉淀千年的溫柔,“鮫族最后一位能與歸墟令共鳴的歌者,也是我的血脈源頭。“她抬手撫過頸間珊瑚墜子,“每代鮫族血脈最純的女子,都會繼承她的容貌。
三百年前我化形時,族老說我的眼睛像她——“說到這里,她突然笑了,可那笑比哭還讓人心碎,“原來連死亡的模樣,都要復刻嗎?“
蘇阮阮上前一步,將她冰涼的手裹進掌心。
聽風樓老板娘最擅長察言觀色,此刻卻從云鶴瀾眼底看出了從未見過的空洞——那是被宿命刻進骨血的無力。“所以你前夜翻的那本《鮫綃遺錄》......“
“表姐的筆記里只提過她是先祖。“云鶴瀾抽回手,用靈力將珍珠收進螺殼錦囊,“原來不止是先祖。“她抬頭看向石碑,星紋已完全暗去,像被潮水淹沒的星子,“歸墟令的力量,連血脈都要綁定嗎?“
“轟——“
一聲悶響打斷了她的話。
眾人驚覺石碑底部的石磚正在下沉,露出一道半人高的暗門,門內涌出的風裹著更濃的咸澀,竟比方才的海腥味重了十倍。
蕭燼霆立刻拔劍。
他的斷玉劍嗡鳴著泛起青光,劍尖在暗門前虛點三下,三道靈力波紋沒入門內又折返回來。“無攻擊性禁制。“他收劍入鞘,目光掃過眾人,“但有星象陣法的殘余波動。“
顧萱的眼睛瞬間亮了。
她扒著蕭燼霆的肩膀探頭往門里看,發頂鈴鐺叮鈴哐啷:“星象陣法!
我師父說上古祭壇底下必有藏珍閣,說不定有......“
“顧小友。“謝硯之突然截斷她的話。
劍修的目光落在暗門邊緣的淺痕上,“這門的開合軌跡與《萬劍秘典》里記載的'星隕機關'一致——觸發條件是歸墟令相關的時空幻象。“他看向云鶴瀾,“方才你唱的《星海謠》,應該就是鑰匙。“
云鶴瀾一怔,下意識摸向頸間珊瑚墜子。
那是她離開深海前,族老塞進她手心的:“若遇星象祭壇,以血為引。“她正欲咬破指尖,蘇阮阮卻按住她的手腕,朝蕭燼霆挑眉:“少宗主都確認安全了,咱們還等什么?
難不成要在這山風里凍成冰雕?“
暗門內的通道并不深。
眾人沿著石階往下,不多時便踏入一座圓形石室。
四壁嵌著夜明珠,將中央懸浮的水晶球照得通透——那球有孩童頭顱大小,表面流轉著銀河般的光帶,每道光芒都對應著穹頂石刻的星宿。
“這是星軌共鳴器。“顧萱踮腳去夠水晶球,卻被謝硯之扯回。
劍修的目光掃過穹頂:“二十八星宿方位與百年前星軌圖完全吻合。“他頓了頓,“方才幻象里的時空回溯,應該就是這東西在起作用。“
“那摸一下會怎樣?“裴昭已經湊到水晶球前,指尖虛點著藍光,“本天才當年在極北冰原摸過萬年玄冰,也沒......“
“謝兄。“蕭燼霆突然開口。
他盯著謝硯之握劍的手,“你身上有歸墟令碎片的氣息。“
眾人皆是一凜。
蘇阮阮這才注意到,謝硯之腰間的玉牌不知何時泛起微光——那是她上月在聽風樓替他收的“普通信物“,此刻正與水晶球遙相呼應。
謝硯之垂眸看了眼玉牌,又抬頭看向水晶球。
他的喉結動了動,像是做了什么決定,緩緩抬起手。
指尖觸到球面的瞬間,藍光如活物般纏上他的手腕,順著經脈往體內鉆。
“謝硯之!“顧萱撲過去要拉他,卻被一道光墻彈開。
謝硯之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見自己站在一片混沌中,腳下是正在崩塌的歸墟之門,門后涌出的黑霧里,無數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尖叫。
他手中的劍不是斷玉劍,而是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劍刃上纏著血色鎖鏈。
“小心!“
模糊的女聲從右側傳來。
他轉頭,只來得及看見一道白影閃過,隨后左肩傳來灼痛——黑霧里伸出的骨爪穿透了他的肩甲,鮮血濺在歸墟之門上,竟讓崩塌的速度慢了一瞬。
“記住,無論多少次......“白影的聲音混著風聲,“我們都要護著歸墟令。“
畫面突然破碎。
謝硯之踉蹌著后退,撞在顧萱身上。
他的額角全是冷汗,左手死死攥著左肩的衣襟——那里沒有傷口,卻疼得像被撕開了一道舊疤。
“你看到了什么?“蘇阮阮扶住他的胳膊,能感覺到他渾身都在發抖。
謝硯之抬頭,目光掃過眾人。
落在云鶴瀾臉上時,他的呼吸頓了頓;掃過裴昭時,又皺起眉。“我們......“他舔了舔發干的嘴唇,“不是第一次踏入這片命運。“
水晶球的藍光突然驟斂。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穹頂的夜明珠便接二連三地熄滅,最后只剩水晶球在黑暗中發出幽微的光,像顆將熄的星子。
“咚——“
一聲低沉的鐘鳴從洞外傳來,震得石屑簌簌落下。
那鐘聲像根細針,直扎進眾人的太陽穴。
蕭燼霆立刻拔劍護在眾人身前,斷玉劍的清光劃破黑暗;顧萱忙掏出備用的火折子,卻發現手在抖得厲害;云鶴瀾按住心口的珊瑚墜子,眼神陡然凌厲——那是鮫族感知危險時的本能。
只有裴昭還盯著謝硯之。
他的嘴唇動了動,突然想起方才幻象里那個白影的輪廓——寬袖上繡著的纏枝蓮紋,和他總塞在道袍里的半塊殘玉,紋路竟完全吻合。
洞外的風突然大了。
松濤聲里,隱約傳來一道沙啞的笑聲,像夜梟在啄食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