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升降平臺發出巨大的金屬摩擦聲，如同垂死巨獸的喘息，帶著裝甲越野車緩緩沉入一片粘稠的、幾乎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之中。應急燈慘白的光線在頭頂迅速縮小，最終變成井口上方一個遙不可及的光斑。冰冷、潮濕、帶著濃重鐵銹和淤泥腐敗氣息的空氣瞬間涌入車內。

絕對的黑暗籠罩下來，只有儀表盤上幽藍和暗紅的指示燈，在車內勾勒出南宮棲云冷硬如石刻的側臉輪廓。引擎低沉的咆哮在密閉空間里回蕩，震得人胸腔發麻。

慕容映雪背脊緊貼著冰冷的防彈座椅，冰藍的眼眸在黑暗中警惕地掃視著車窗外深不見底的黑暗。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手中微型沖鋒槍冰冷的槍身，上面似乎還殘留著之前激烈交火帶來的微溫。南宮棲云……深淵之主……這個身份帶來的沉重壓力，此刻比車外的黑暗更加令人窒息。她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當前的危險上——脫離。

“這里是哪里？”她的聲音在引擎轟鳴聲中顯得異常冰冷。

“塞納河底。”南宮棲云言簡意賅，目光緊盯著前方一片虛無的黑暗，雙手沉穩地操控著方向盤。越野車寬大的防彈輪胎壓在升降平臺粗糙的金屬網格上，發出沉悶的滾動聲。“奧米克戎的‘后門’，直通城市地下管網和廢棄水道。‘深淵’的備用通道。”

塞納河底？廢棄水道？慕容映雪冰藍的瞳孔微縮。這男人對巴黎地下的掌控，簡直如同蜘蛛盤踞在自己的網中央。

“哐當！”

升降平臺猛地一震，終于抵達了底部。前方豁然開朗，但并非坦途。一條寬闊卻異常骯臟的地下暗河橫亙眼前，渾濁發黑的水流緩慢流淌，散發出刺鼻的惡臭。暗河兩側是狹窄、濕滑、布滿黏膩苔蘚和銹蝕管道的混凝土河岸。幾盞早已損壞大半的、銹跡斑斑的防水燈在遙遠的隧道深處投下昏黃搖曳、如同鬼火般的光暈，勉強勾勒出這條地下巨獸腸道般的輪廓。

引擎的咆哮陡然升高！沉重的裝甲越野車如同脫韁的黑色烈馬，猛地沖下升降平臺，寬大的輪胎碾過濕滑的混凝土河岸，激起大片渾濁的水花和泥漿！車身劇烈顛簸，防彈玻璃窗上瞬間濺滿了惡臭的黑水。

“打開你右手邊的儲物格。”南宮棲云的聲音依舊平穩，目光如鷹隼般穿透擋風玻璃上流淌的污水，掃視著前方幽深的隧道。

慕容映雪依言拉開儲物格，里面整齊地碼放著幾個備用彈匣、幾塊高能壓縮口糧，還有兩副造型奇特的戰術目鏡。她取出目鏡，入手冰涼沉重。

“戴上。夜視模式。”南宮棲云命令道。

慕容映雪戴上目鏡，按下側面的按鈕。眼前驟然一亮！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隧道瞬間被染上一層詭異的、冰冷的綠色熒光！渾濁的河水、濕滑的河岸、銹蝕的巨大管道、隧道頂部垂掛下來的黏膩苔蘚……所有細節纖毫畢現！如同置身于一個巨大的、散發著腐爛氣息的熒光水族箱。

就在她適應夜視視野的剎那——

“嗡——！”

一陣不同于引擎、也不同于水流的尖銳嗡鳴，如同金屬蜂群高速振翅，猛地從后方隧道深處傳來！速度極快，迅速逼近！

“來了！”慕容映雪冰藍的眼眸透過夜視鏡瞬間鎖定了后方！綠色的視野中，幾個低空高速掠來的黑影正撕裂黑暗！是旋翼飛行器！體積不大，但造型猙獰，下方懸掛著閃爍著寒光的武器吊艙！與此同時，隧道前方遠處的昏黃燈光下，幾道刺目的汽車大燈光柱如同巨獸的獨眼，猛地刺破黑暗，伴隨著引擎的咆哮和輪胎碾壓積水的嘩啦聲，迎面高速沖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在這狹窄的地下暗河隧道里，他們被徹底包了餃子！

“坐穩！”南宮棲云低吼一聲，眼神瞬間變得如同淬火的刀鋒！他猛地一腳將油門踩到底！

“轟——！！！”

裝甲越野車引擎發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巨大的推力將慕容映雪狠狠按在椅背上！沉重的車身如同被激怒的鋼鐵巨獸，速度瞬間飆升，瘋狂地沖向迎面而來的刺目燈光！

“噠噠噠噠——！”

后方的旋翼無人機率先開火！密集的子彈如同冰雹般潑灑在車尾厚重的裝甲上，爆開一連串耀眼的火花和刺耳的撞擊聲！車身劇烈震動！

“低頭！”南宮棲云厲喝，同時猛地向左急打方向盤！

沉重的車身在濕滑的混凝土河岸上劃出一道驚心動魄的弧線！幾乎在車身側滑的瞬間，一道灼熱的赤紅色能量光束如同死神的鐮刀，擦著副駕駛的車窗呼嘯而過！將前方隧道壁上一條銹蝕的粗大管道瞬間熔斷！灼熱的金屬溶液如同熔巖般滴落，發出“滋滋”的恐怖聲響！

好險！慕容映雪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若非南宮棲云那近乎預判的急轉，剛才那一炮足以將副駕駛位連同她一起化為灰燼！

“車頂！控制機槍！”南宮棲云的聲音在劇烈的顛簸和槍炮聲中依舊清晰冷硬，他右手單手控住方向盤，左手飛快地在駕駛座旁的控制面板上按了幾下！

“咔噠！”

慕容映雪頭頂傳來一聲輕響。她猛地抬頭，只見車頂一塊裝甲板滑開，一挺造型粗獷、槍管冰冷的多管轉輪機槍緩緩升起，閃爍著幽暗的金屬光澤！一個折疊的操控手柄也隨之降下！

沒有半分猶豫！強烈的求生本能壓過了一切！慕容映雪猛地解開安全帶，身體在劇烈顛簸的車廂內如同靈貓般探起，雙手穩穩抓住了那冰冷的操控手柄！身體卡在座椅和車頂開口之間，夜視鏡下的冰藍眼眸瞬間燃燒起冷酷的殺意！

“嗡——！”

機槍電機啟動！沉重的槍管開始預熱旋轉！

“給我視野！”慕容映雪的聲音透過車內通訊器，冰冷如刀。

南宮棲云沒有回答，但越野車猛地一個急剎甩尾，車身在濕滑的河岸上橫向漂移，輪胎摩擦發出刺耳的尖嘯！這個動作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前方一輛高速撞來的改裝越野車，同時也將車尾甩向了后方緊追不舍的旋翼無人機群！

完美的射擊角度！

“去死！”慕容映雪眼中寒光爆射！手指狠狠扣下扳機！

“咚咚咚咚咚——！！！”

多管機槍瞬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槍口噴吐出長達數尺的熾烈火舌！密集的大口徑穿甲彈如同鋼鐵風暴，狠狠抽向后方的無人機群！一架躲閃不及的無人機瞬間被打得凌空解體，爆成一團燃燒的火球！另外幾架如同受驚的毒蜂，猛地拔高或急轉規避，火力頓時一滯！

“干得漂亮！”南宮棲云的聲音里罕見地帶上了一絲近乎興奮的沙啞，他猛地回正方向盤，油門再次到底！裝甲車如同掙脫束縛的蠻牛，咆哮著碾過被擊毀的無人機殘骸，沖向前方！

然而，前方的敵人已經近在咫尺！刺目的車燈光柱幾乎要晃瞎人眼！幾輛經過重度改裝、焊接著粗糙鋼板的越野車如同瘋牛般并排沖來，封死了狹窄的河道！車窗搖下，黑洞洞的槍口伸出！

“轟！”

南宮棲云猛地按下方向盤上一個猩紅的按鈕！

車頭兩側，兩枚圓筒狀的物體帶著白煙激射而出，并非射向車輛，而是射向隧道頂部！

“砰！砰！”

沉悶的爆炸聲響起！沒有火光，只有瞬間彌漫開來的、濃得化不開的白色煙霧！強效煙霧彈！刺鼻的化學氣味瞬間充斥了整個隧道！迎面沖來的敵人車燈光柱瞬間被濃厚的白煙吞噬，視野徹底喪失！

“沖過去！”南宮棲云的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他猛打方向盤，憑借對地形的記憶和儀表盤上快速滾動的三維地形圖，駕駛著沉重的裝甲車，一頭狠狠撞向煙霧中敵人車陣最薄弱的一環！

“轟！！！”

劇烈的撞擊感如同巨錘砸在胸口！慕容映雪身體猛地前沖，又被安全帶死死勒住！刺耳的金屬扭曲聲、玻璃碎裂聲、敵人的驚呼和慘叫混雜在一起！擋風玻璃瞬間被蛛網般的裂紋覆蓋，但特制的防彈玻璃并未破碎！沉重的裝甲車憑借蠻橫的重量和堅固的沖角，硬生生將一輛擋路的改裝越野車撞得側翻出去，在狹窄的河道里犁開一條血與火的道路！

沖出來了！

但危機遠未解除！后方幸存的無人機和未被撞翻的車輛如同跗骨之蛆，緊咬著沖出了煙霧區！子彈和能量光束再次追咬上來！

“前面！隧道岔口！左轉！”慕容映雪透過夜視鏡，死死盯著前方一個被巨大排污管道半掩著的、更加狹窄幽暗的支線隧道入口，厲聲提醒。她的聲音因劇烈的顛簸和開火的后坐力而微微發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精準。

南宮棲云沒有絲毫質疑，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偏移，憑借慕容映雪報出的方位和她話語中那斬釘截鐵的命令感，在裝甲車即將沖過岔口的瞬間，方向盤猛地向左打死！

“吱嘎——！！！”

沉重的車身發出痛苦的金屬呻吟，在濕滑的河岸上再次劃出一道驚險的漂移弧線，險之又險地拐進了那條更加狹窄、仿佛巨獸咽喉般的支線隧道！

光線瞬間變得更加昏暗。這條支線年久失修，頂部的防水燈幾乎全部損壞，只有夜視鏡下的慘綠熒光勾勒出它破敗猙獰的輪廓。隧道更加狹窄，兩側的管道和坍塌的混凝土塊如同嶙峋的肋骨，好幾次都險險擦過車身，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渾濁的河水在這里幾乎漫過了低矮的河岸，車輪碾過，激起渾濁的浪花。

追擊者的引擎咆哮和槍聲暫時被甩在了主隧道里。車內只剩下引擎粗重的喘息、輪胎碾壓積水的嘩啦聲，以及兩人壓抑而急促的呼吸。

暫時安全了？

這個念頭剛在慕容映雪緊繃的神經里冒出一絲芽尖——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令人頭皮發麻的銳器破空聲，猛地從車窗外左側的黑暗陰影中襲來！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慕容映雪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夜視鏡的綠色視野里，一道細長的、閃爍著幽藍淬毒光澤的金屬弩箭，如同毒蛇的獠牙，正撕裂黑暗，直射駕駛位南宮棲云的太陽穴！角度刁鉆至極，顯然是潛伏已久的致命偷襲！

“小心！”尖利的示警脫口而出！身體的本能反應甚至快過了思考！

她猛地松開緊握的機槍操控柄，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般在狹窄的車廂內極限扭轉！左手快如閃電般探出，五指張開，不顧一切地抓向那支致命的毒箭！目標并非箭身，而是箭尾！

電光石火！

“噗！”

冰冷的金屬箭桿帶著巨大的動能，狠狠擦過她左手小臂外側！作戰服瞬間被撕裂！鋒利的箭簇邊緣在她手臂上犁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槽！劇痛鉆心！

但她的手指，也險之又險地、死死地攥住了箭尾的平衡翼！巨大的沖擊力讓弩箭的去勢猛地一偏！

“嗖！”

毒箭擦著南宮棲云鬢角的發絲，狠狠釘入他右側的車門內壁！箭尾兀自劇烈震顫，發出“嗡嗡”的低鳴！箭簇深深沒入特制的裝甲板，只留下一點幽藍的毒芒在黑暗中閃爍。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溫熱的液體順著慕容映雪的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車內地板上。濃重的血腥味在密閉空間里彌漫開來，混合著硝煙和淤泥的惡臭，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

引擎的轟鳴是這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南宮棲云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沒有去看那支釘在車門上、兀自震顫的毒箭，也沒有立刻查看慕容映雪的傷勢。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依舊穿透擋風玻璃上的污跡和夜視鏡的慘綠熒光，死死鎖定著前方隧道更加深邃的黑暗，仿佛要將那潛伏的危機徹底洞穿。

車窗外，渾濁的暗河水聲汩汩，如同巨獸沉睡的囈語。隧道深處，某個銹蝕的巨大閥門陰影里，似乎有更龐大的、不祥的輪廓，在無聲地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