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路程，變成了輕松愜意的“撿錢”之旅。猞猁氣息的余威仍在，驚起的小獸往往驚慌失措，反應慢了半拍。許塵的箭矢如同長了眼睛，例無虛發。許陽的槍法也在實戰中越發純熟，移動靶命中率直線上升。許猛偶爾也開弓射下幾只飛得慢的斑鳩?；㈩^和老黑則負責將射落的獵物叼回。山子和石頭跟在后面，興奮地跑來跑去，偶爾也能撿到被箭矢射傷翅膀掉落的小鳥，叼在嘴里向主人邀功。

等到他們終于走出老林子的邊緣，遠遠看到陰風峽那搖搖欲墜的藤橋時，三人的背簍和手里都拎滿了獵物：七八只肥碩的野雞，五六只沉甸甸的野兔，還有幾只羽毛鮮艷的斑鳩和一只倒霉的獾子。收獲之豐，遠超平時一次深入狩獵。

沉重的藤橋在腳下呻吟，峽谷的陰風帶著刺骨的寒意。但三人的心情卻如同今日格外晴朗的天空，一片明媚。

當夕陽將大巖村染上溫暖的金暉時，滿載而歸的隊伍再次出現在村口。這一次，村民們的驚嘆聲比上次更甚。

“我的老天爺！猛子！塵娃子！陽子！你們這是…把山神爺的倉庫給搬空了？”眼尖的村民看著他們背簍里塞得滿滿當當的野雞野兔，還有許塵背簍里隱約露出的、比野豬皮更顯神秘華貴的皮毛一角，以及許陽手里拎著的獾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乖乖！這又是啥好皮子？看著就金貴！”

“這么多野雞野兔…這得吃多久??！”

“陽子手里那是…獾子？好家伙！油多肉香！”

許猛臉上帶著矜持的笑容，應付著熱情的詢問。許陽則挺起胸膛，享受著眾人羨慕的目光。許塵只是沉默地點點頭，腳步不停，帶著獵物和獵犬徑直走向村尾山腳下的三叔家。這些“小獵物”和珍貴的猞猁皮，暫時存放在三叔家更穩妥，他家院子大，又在山腳，相對僻靜，硝皮子也方便。

將野雞野兔等小獵物卸在三叔家院子角落，那張被油布麻袋層層包裹的猞猁皮則被許塵小心地搬進了三叔家的堂屋，放在干燥通風的角落。許猛看著這張皮，眼中滿是喜愛，拍著胸脯保證一定好好硝制，絕不糟蹋了這寶貝。

安頓好獵物，三人帶著幾條獵犬（霸王被許陽抱著），這才走向村子另一頭的許塵家。遠遠地，就聽到了那邊傳來的、比前幾天更加熱鬧喧囂的聲響！

叮叮當當的敲石聲，嘎吱嘎吱的拉鋸聲，漢子們粗獷的吆喝號子聲，還有女人們招呼喝水的清脆嗓音…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充滿了熱火朝天的干勁。

許塵家的院子，已然大變了模樣！

原本略顯空曠的西側，此刻已經拔地而起兩堵厚實的石墻！地基是用從石頭峽采來的、稍加修整的條形青石壘砌，深埋地下，異常穩固。墻體則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塊交錯壘疊，縫隙間用黃泥、草莖和少量石灰混合的粘稠泥漿填充、抹平。石匠滿倉叔正帶著兩個徒弟，用鐵錘和鏨子仔細敲打著剛壘上去的石塊凸角，力求墻面平整。

房屋已經壘砌到齊腰高，石料消耗速度極快。許建國正和許平推著一輛沉重的木輪板車，從村西頭方向吱呀吱呀地回來。板車上堆滿了剛從石頭峽運來的新鮮石料，大小都有。許建國黝黑的臉上淌著汗水，卻滿是笑容，看到許塵三人回來，遠遠就喊：“回來啦？咋樣？沒傷著吧？”

“好著呢爸！”許塵大聲回應，抱著霸王小跑過去，“收獲老鼻子了！野雞野兔管夠！還有張頂好的大皮子放三叔家了！”

“好！好！”許建國連聲說好，目光掃過兒子和侄子，見都全須全尾，這才放下心，又看向許猛，“老三，辛苦你了?！?

“大哥說的啥話，塵娃子本事大著呢！”許猛笑道，目光則被院里的景象吸引，“嚯！這進度夠快的！墻都起這么高了！”

“人多力量大！”許建國抹了把汗，指著旁邊，“你看，梁都備好了！”

院子另一側，幾根筆直粗壯、被刨得光滑溜直的松木和杉木整齊地碼放著。那是房梁和檁條。木匠老根叔正帶著一個徒弟，用墨斗在梁木上彈線，準備開鑿榫卯。空氣中彌漫著新鮮木料和石粉混合的獨特氣味。

許塵的母親和二嬸正忙著給干活的人們送水。大瓦罐里是晾涼的山楂葉子茶，粗瓷碗擺了一溜。幾個幫忙的婦女則在灶房那邊忙碌，大鐵鍋里燉煮著食物，濃郁的香氣飄散出來，引得干活的人肚子咕咕叫。

小妹許蕓像只歡快的小蝴蝶，在忙碌的大人腿邊穿梭，看到許塵回來，眼睛一亮，噔噔噔跑過來，一把抱住許塵的腿：“大哥！大哥！快看！咱家要起新屋子啦！好高好高的墻！”她興奮地比劃著，小臉紅撲撲的。

許塵笑著揉了揉妹妹的頭發，目光掃過整個工地?？粗且稽c點拔高的石墻，看著父親和鄉親們揮汗如雨卻充滿干勁的身影，看著母親臉上帶著疲憊卻欣慰的笑容，一股暖流在心中涌動。這就是家，這就是他想要守護和打造的根基。

“塵娃子，陽子，猛子，都回來啦？正好！搭把手！”滿倉叔在墻頭喊道，“把這根過門石抬上去！太沉，我們幾個抬不動！”

許塵和許猛應了一聲，立刻放下東西走過去。那是一塊長約一米五、寬厚都近一尺的青黑色條石，是專門挑選出來用作西屋門框下門檻的，分量極沉。

“一！二！起！”在滿倉叔的號子聲中，許塵、許猛、許建國、許平，還有兩個壯勞力，六人合力，才將這沉重的過門石抬起，小心翼翼地安放在預留好的門框位置。沉重的條石壓得下面墊著的木杠吱呀作響。

安放好條石，滿倉叔用水平尺仔細校準，又在縫隙處塞入碎石、灌入泥漿固定。

“妥了！”滿倉叔直起腰，滿意地看著逐漸成型的墻體，“照這進度，再有三五天，房就能封頂！到時候架上梁，鋪上椽子，抹上泥巴，蓋上瓦片，齊活！”

夕陽的余暉將新起的石墻染成溫暖的橙紅色。漢子們陸續停下手中的活計，用布巾擦著汗，準備收工。灶房里飄出的飯菜香氣更加濃郁。

許塵站在忙碌的院子里，身邊是喧鬧的親人，腳下是正在拔地而起的新屋地基。背后，是莽莽蒼蒼、蘊藏著無盡財富與危險的神龍山脈。他深深吸了一口混合著泥土、木料、汗水和飯菜香氣的空氣，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踏實與豪情。

夕陽的金輝徹底沉入西山，只在天際留下一抹深紫的余韻。許塵家的院子里卻依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幫忙的漢子們圍坐在臨時搭起的木板旁，捧著粗瓷大海碗，唏哩呼嚕地喝著滾燙的雜糧粥，就著油汪汪的咸菜和一大盆剛出鍋、還冒著騰騰熱氣的野豬肉燉粉條。油脂的香氣、汗水的味道、新木的清香混雜在一起，充滿了人間煙火的熱鬧。

許塵幫著母親和二嬸給大伙添飯添菜，目光卻始終流連在院子西側那片拔地而起的石墻上。齊腰高的墻體在燈火下泛著青灰色的冷硬光澤，縫隙間的黃泥草莖還未干透，透著新生的濕潤。幾根筆直的杉木梁材靜靜躺在旁邊，如同沉睡的巨獸，等待著被喚醒，支撐起一方新的天地。

“塵娃子，別忙活了，你也快坐下吃！”許建國招呼著兒子，黝黑的臉上帶著疲憊卻滿足的笑容，手里捏著個貼餅子，“今天這墻又起來一尺多！滿倉叔說了，照這勁頭，后天準能封頂！”

“爸，辛苦您了?！痹S塵挨著父親坐下，接過母親遞來的粥碗，“我看這墻壘得真厚實?！?

“那可不！”許建國咬了一大口貼餅子，就著咸菜，嚼得嘎嘣響，“滿倉叔的手藝，十里八鄉都挑不出第二個！用的都是好石頭，泥漿也拌得足！這屋子，冬暖夏涼，住個百八十年都不帶壞的！”

許塵點點頭，目光掃過忙碌的院子，又落在院墻角落靠近正房西墻根的地方。那里堆著些雜物，也是家里臨時方便的地方，只用幾塊破席子簡單圍著，既不雅觀，也不衛生，尤其夏天味道難聞，冬天更是受罪。一個念頭在他心里盤桓許久，此刻趁著這熱火朝天的氛圍，他斟酌著開了口。

“爸，”許塵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許建國耳中，“您看…咱們既然起了新屋，院墻也快砌好了。這西房和正房轉角的院墻邊，地方也不小。我尋思著…能不能在那兒，規整地修個廁所？再連著修個小點的澡房？”

“廁所？澡房？”許建國一愣，端著粥碗的手頓住了。這年頭，村里家家戶戶都是在屋后或者院角隨便挖個坑，搭兩塊板子就當茅房了。洗澡更是夏天河里解決，冬天燒盆熱水在屋里擦擦。專門修個廁所澡房？這可是稀罕事。

“嗯。”許塵語氣肯定，“修個正經的。廁所下面挖深點，用石板砌好，留個口子通到外面。澡房也砌起來，留個煙道，冬天能燒點熱水，洗著也暖和。省得大冬天還跑河邊，也省得在院里隨便弄，味兒大還不方便。”

許建國還沒說話，旁邊豎著耳朵聽的許猛眼睛先亮了。他放下碗，抹了把嘴：“塵娃子這想法好！是得弄個像樣的地方！我家那茅坑，一到夏天，蒼蠅嗡嗡的，熏得人腦仁疼！洗澡更是麻煩！你這個‘通到外面’是啥意思？糞水咋辦？總不能淌到路上吧？”

這正是許塵鋪墊的關鍵。他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引導：“三叔，爸，你們聽說過…沼氣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