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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終章·鼎有余溫

運河的夜濃得化不開,水波倒映著稀疏的星子,冰冷如蒙元探子腰間的彎刀。篷船“未涼灶”像一片沉默的柳葉,泊在拱宸橋的陰影里。爐火已熄,唯有三娘掌中那盞油燈,豆大的火苗在朔風中搖曳,將船篷內壁映得鬼影幢幢。

三娘盤膝坐在草席上,膝頭攤著那半冊焦黑蜷曲的蒙元毒典。封皮上滴毒的骷髏標記在昏光下猙獰欲噬。父親清瘦剛勁的批注旁,“青絲纏”的配方如毒蛇盤踞。她指尖拂過父親最后那行血書:“青魚膽三滴,混入冰露,可緩其毒三日。”——這行字救過無數運河苦力的命,卻也像一道枷鎖,將她死死捆在這漩渦中心。

“啪嗒。”

一滴冰冷的河水從篷頂縫隙落下,正砸在毒典封面的骷髏眼窩里,暈開一小片深色。三娘猛地抬頭,目光如電射向船篷外沉沉的黑暗。就在剛才,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貍貓踏過濕瓦的聲響,從船舷左側傳來!

來了!骨符上“需除之”的殺令,終究追到了這方寸之地!

她吹熄油燈,船艙瞬間陷入絕對的黑暗。袖中那柄刮魚鱗的薄刃小刀滑入掌心,冰涼貼肉。她無聲地貼向船篷布簾縫隙,屏住呼吸。

水聲。不是自然的流淌,而是某種沉重物體緩緩破開水面的滯澀響動。一股混合著河底淤泥腥氣與羊皮襖膻味的陌生氣息,如同冰冷的觸手,悄然從船尾方向滲入船艙。一個,兩個…至少三個!他們像水鬼般從運河深處潛游而來,攀住了“未涼灶”濕滑的船幫!

三娘的心臟在死寂中狂跳。她猛地抓起腳邊一只粗陶罐——那是白天用來盛放滾燙魚羹的,此刻罐壁猶有余溫!她用盡全力,將陶罐狠狠砸向船頭堆放的空碗木架!

“哐啷——嘩啦!!”

震耳欲聾的碎裂聲在靜夜中驟然炸響!空碗陶片如同冰雹般濺射開來!

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顯然打亂了船尾殺手的節奏!攀附船幫的動靜出現了瞬間的凝滯!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三娘動了!她不是沖向船尾,而是像一尾受驚的銀魚,猛地撞開船頭布簾,撲向外面的寒冷夜色!她手中薄刃小刀并非攻敵,而是快如閃電般劃向系在岸邊木樁上的船纜!

“嗤啦!”浸透河水的粗麻纜繩應聲而斷!

失去束縛的“未涼灶”被水流一推,猛地向河心蕩去!船身劇烈搖晃!

“噗通!噗通!”船尾方向傳來兩聲重物落水的悶響和壓低的蒙語咒罵!顯然,正欲攀船而上的殺手被這突如其來的移動晃下了水!

然而,一道黑影卻如同附骨之蛆,在船身晃動的剎那,已如鷂鷹般從船尾翻上甲板!正是那日佯裝醉酒的魁梧探子!他渾身濕透,羊皮襖滴著水,手中一柄反曲彎刀在暗夜里劃過一道凄冷的弧光,帶著濃重的血腥與水汽,直劈三娘面門!刀鋒未至,那股混合著遼東烏頭霜甜腥的殺意已刺得人汗毛倒豎!

三娘避無可避!生死關頭,她在豐樂樓后廚千百次處理毒河豚練就的本能爆發!她不退反進,身體猛地一矮,險之又險地貼著刀鋒滑過,同時左手抓起船頭小案上那盆用來鎮涼解毒羹、此刻已半融的冰塊,狠狠潑向對手的面門!

“嘩啦!”

冰冷刺骨的冰水混合物劈頭蓋臉澆了那探子滿頭滿身!突如其來的極寒讓他動作一僵,刀勢瞬間凝滯!三娘抓住這瞬息的機會,薄刃小刀毒蛇般遞出,不是刺向要害,而是精準地挑向他持刀手腕的筋絡!

“呃啊!”探子吃痛悶哼,彎刀險些脫手!

但蒙元精銳的兇悍遠超想象!他竟不顧手腕劇痛,左手成爪,帶著一股腥風,閃電般抓向三娘咽喉!這一抓若是抓實,喉骨立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嗚——!”

一道凄厲尖銳的破空聲撕裂夜幕!一支尾部綁著浸油麻布的火箭,如同墜落的赤色流星,帶著刺耳的呼嘯和濃烈的硫磺硝煙氣息,從拱宸橋頂的黑暗中激射而下!目標并非船上的殺手,而是他身后不遠處、一艘掛著“北地祥瑞”商號旗子的貨船桅桿!

“轟!”火箭精準地釘在桅桿帆布上,浸油的麻布瞬間爆燃!火舌貪婪地舔舐著干燥的帆布,頃刻間蔓延成一片耀眼的火海!將河面照得亮如白晝!

“走水了!走水了!”遠處岸上傳來巡夜兵丁變了調的嘶喊。鑼聲、驚呼聲、奔跑聲瞬間打破了運河的死寂!

突如其來的大火和騷亂讓船上的蒙元探子心神劇震!他抓向三娘咽喉的手不由得一緩!

三娘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身體如同泥鰍般向后急滑,同時一腳踢翻身前的小案,鍋碗瓢盆稀里嘩啦砸向對手,阻了他一瞬!她毫不猶豫,返身撲回船艙,一把抓起那半冊毒典和藏在草席下的幾枚火鐮火石,再次撞出船頭!

燃燒的貨船映紅了半邊天,也照亮了“未涼灶”船頭三娘決絕的臉。她最后看了一眼這承載了她們短暫安寧的小船,看了一眼船艙里被驚醒、正驚恐地爬起身的小勺,眼中閃過一絲歉疚,隨即被更深的堅定取代。

她縱身躍入冰冷刺骨的運河!

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全身,像無數鋼針扎入骨髓。三娘強忍著幾乎窒息的冰冷,奮力下潛。水下渾濁一片,只有頭頂燃燒貨船的火光透過水面,投下晃動的、血紅色的光影。她摸索到船底一處凹陷,毫不猶豫地將那半冊毒典狠狠塞了進去,又抓起河底一塊沉重的卵石,死死壓住!

焦脆的羊皮紙頁在冰冷河水的浸泡下迅速發軟、膨脹,墨跡開始暈染。父親清瘦的字跡,蒙元蝌蚪般的毒方,猙獰的骷髏標記,連同那致命的“青絲纏”秘法,都在黑暗的河底無聲地消融、分解,化為淤泥的一部分。

做完這一切,肺里的空氣幾乎耗盡。三娘雙腳猛蹬河床,奮力向水面沖去!

“嘩啦!”她破水而出,貪婪地呼吸著冰冷而自由的空氣。頭頂是燃燒貨船沖天的火光,遠處是聞訊趕來救火的人群喧囂。那艘掛著“北地祥瑞”的貨船已徹底陷入火海,船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混亂中,再不見那蒙元探子的蹤影,只有幾圈漣漪在不遠處的水面擴散,旋即被更大的波浪吞沒。

三娘游向岸邊一處荒草叢生的淺灘,渾身濕透,冷得牙齒打顫。她掙扎著爬上岸,癱倒在冰冷的泥地上,望著運河上那片跳動的、象征毀滅與混亂的火光,心頭卻是一片奇異的平靜。毒典已沉,如同將父親最后的枷鎖和蒙元的毒牙一同埋葬。她自由了,卻也徹底斬斷了退路。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踏碎了岸邊的枯草。

“阿…阿姐!”一個帶著哭腔和劇烈喘息的童音響起。

三娘猛地坐起身!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撲到她面前,正是小勺那個被蒙元抓走、又奇跡般逃出生天的啞童弟弟!他不過十來歲年紀,衣衫襤褸,臉上布滿污垢和擦傷,腳上的草鞋早已磨爛,露出凍得青紫的腳趾。他顯然經歷了難以想象的跋涉,嘴唇干裂,眼中卻燃燒著一種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急切。

他顧不上喘勻氣,顫抖著手,從懷里貼肉的地方掏出一個用層層油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東西。油布被汗水、泥水和不知名的暗紅色污漬浸透,散發著硝煙、血腥和塵土混合的刺鼻氣息。他極其珍重地、一層層剝開油布,最終露出里面一張折疊整齊、卻已被揉搓得邊緣破損的桑皮厚紙。

他將這張紙高高舉起,如同獻上最珍貴的寶物,塞進三娘冰冷的手里。他的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激動聲響,手指急切地指向北方,又用力拍著那張紙,眼中是純粹的、不容置疑的懇求與希望。

三娘顫抖著手,展開那張飽經風霜的桑皮紙。紙面粗糙,沾著泥點和暗褐色的可疑污漬。抬頭一行墨色淋漓的大字:「京湖制置使司襄陽行轅軍糧轉運單」。

她的目光急切地向下掃去,掠過一行行關于糙米、粟麥、干菜、腌肉的枯燥數字。最后,在單據最下方,朱砂批紅的簽押處旁,一個醒目的長方形朱紅色戳記,如同燃燒的血滴,猛地撞入她的眼簾!

戳記里是四個鐵畫銀鉤、力透紙背的宋體大字:

“需廚娘隨軍”

朱砂鮮紅,印泥猶濕,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鐵血命令氣息,更透著一線烽火狼煙中的微茫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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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指尖拂過糧單上未干的朱砂戳記,

一股濃烈的硝石硫磺氣混著關外黃沙的土腥直沖鼻腔。

可當指腹無意識擦過“廚娘”二字邊緣時,

舌尖竟猛地嘗到一絲熟悉的、令人眼眶發熱的滋味——

是父親當年熬制隨軍“驅寒羹”時,

那混合了老姜、胡椒與粗鹽的滾燙辛咸!

她驀然抬頭,望向北方沉沉的夜空,

襄陽方向的天空,

正被烽火映出一抹悲壯的赤紅。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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