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證如山!
沈長樂好整以暇地看向沈坤,眼中那抹淡淡的嘲諷不再掩飾,仿佛在無聲地說:看,這就是你信任的“賢妻”。
然而,林氏不愧是修煉成精的妖婦!
在如山鐵證面前,她臉上竟不見半分慌亂,反而瞬間涌上巨大的委屈和難以置信!
她踉蹌一步,仿佛承受不住這“污蔑”,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指著秦冬,聲音顫抖,帶著痛心疾首的悲憤:
“秦冬!你,你好狠的心!上月你當值酗酒賭錢,誤了差事,我念你家中老娘生病,只罰了你半個月月錢,并未重責!你,你竟因此懷恨在心,今日當著老爺和大小姐的面,如此污蔑構陷于我?!”
她轉向沈坤,淚水漣漣,哀婉欲絕:“坤郎!你要為妾身做主啊!妾身持家多年,自問待下人寬厚,怎,怎會料到養出此等白眼狼來!他這是要活活逼死妾身啊!”
秦冬急得面紅耳赤,只會拼命磕頭:“老爺!太太!小的不敢撒謊!小的說的都是真的!真的是太太吩咐的!小的若有半句假話,叫我全家死絕!太太!您不能這樣啊!小的對您忠心耿耿……”
沈坤被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場面攪得心煩意亂,看著林氏那悲痛欲絕、搖搖欲墜的模樣,再看著地上磕頭出血、賭咒發誓的秦冬,他心中對秦冬的怒火更甚!
這狗奴才,竟敢欺上瞞下,還反咬主母!他怒從心頭起,猛地抬腳,狠狠踹在秦冬胸口,將其踹翻在地,厲聲罵道:
“混賬東西!狗膽包天!竟敢欺瞞主子,構陷主母!害得太太與大小姐生隙,更讓我兒受此天大委屈!來人!把這背主忘恩的東西給我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看他還敢不敢信口雌黃!”
沈長樂冷眼旁觀著沈坤的怒火全傾瀉在一個奴才身上,對林氏的“表演”卻輕拿輕放。
她忽然輕笑一聲,那笑聲帶著一絲玩味,轉頭看向一旁被姚姨娘扶著、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朱氏,語氣“天真”地問道:
“老太太,長樂離京日久,有些規矩都生疏了。這秦冬,我記得是沈家的家生子奴才吧?何時…竟成了太太‘個人’的奴才了?太太竟能越過父親,憑一紙身契就發賣他全家?”
朱氏得了沈長樂每月二兩銀子的許諾,又親眼目睹了林氏的狼狽和沈坤的偏袒,此刻立場無比堅定。她立刻挺了挺肥胖的腰板,聲音洪亮,帶著幾分幸災樂禍:
“哼!秦冬當然是沈家的奴才!可咱們這位太太,手腕通天!把老爺哄得團團轉,這府里上上下下奴才的身契,早就被她用各種由頭,哄著老爺交給她‘保管’了!可不就成了她‘個人’的奴才了幺?想打想賣,還不是她一句話的事兒!”
這話不僅坐實了秦冬所言,更點明了林氏在沈家后宅只手遮天的實權!
沈長樂“恍然大悟”,拖長了調子:“哦——原來如此。”她目光轉向臉色微微發白的林氏,那眼神仿佛在說:你的把戲,我看穿了。
林氏被朱氏這臨陣倒戈的一擊打得氣血翻涌,但她反應極快,立刻做出一副痛心疾首、被至親之人背叛的模樣,淚水漣漣地看向朱氏,聲音哀戚:
“老太太,您,您竟也如此看待兒媳?兒媳,兒媳不過是擔心您身體,大夫說了您體豐需忌口,兒媳才在飲食上多加留意,您,您竟因此就怨恨兒媳至此嗎?幫著外人,如此污蔑于我?”她巧妙地將矛盾轉移到“婆媳不和”、“朱氏因忌口生怨”上,試圖模糊焦點,再次扮演受害者。
沈坤果然被帶偏,看著“委屈”的林氏和“刻薄”的生母,頭更大了。
他疲憊地揉了揉額角,對沈長樂和稀泥道:“長樂,你母親…太太她或許是一時疏忽,忘了告知為父。你剛回來,別太計較了。太太她持家也不容易,這些年……”
孔嬤嬤在一旁氣得臉色鐵青,拳頭緊握。
沈長樂卻只是輕輕抬手,止住了孔嬤嬤的怒意。
她臉上依舊掛著那抹淺淡的、仿佛事不關己的笑意,心中卻是一片冰涼。
有后妻必有后父。
古人誠不我欺。
……
眼見沈坤這杯溫吞的和稀泥,徹底澆滅了沈長樂心中最后一絲對父愛的幻想。
她眸底最后一點溫度散去,如同寒潭封凍,唇邊卻綻開一抹愈發從容甚至帶著點悲憫的笑意。攻勢,正式開啟。
“父親息怒。”沈長樂聲音清越,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實,“太太持家辛勞,確屬不易。然父親為官清正,夙夜在公,案牘勞形,方是真正不易。”
她目光緩緩掃過沈坤腳下半舊的青布官靴,腰間那枚成色平平的素面白玉佩,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心疼”:
“女兒觀父親足下布履,磨損至此,想是已伴父親數載風霜。腰間佩玉,亦是尋常之物。父親節儉克己至此,一心只為妻兒福祉,至今身邊唯有一長隨,出行亦無車馬代步…可反觀家中女眷,”
她目光陡然銳利,如針般刺向林氏母女滿身的珠光寶氣,“卻穿金戴銀,動輒聽戲游樂,奢靡無度!此等反差,豈不令同僚恥笑父親治家無方,縱容內帷?女兒,實為父親心痛!”
此言一出,直指沈坤最在意的官聲體面!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磨得起毛的靴尖,又瞥見林氏鬢邊那支晃眼的赤金點翠鳳釵,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
沈長樂趁熱打鐵,轉向早已摩拳擦掌的朱氏,語氣“懇切”:
“老太太,父親十年寒窗,一朝金榜,每日勤勉公事,嘔心瀝血。女兒以為,此后家中女眷,當體恤父親辛勞,少些不必要的花銷。譬如這聽曲游樂之資,能省則省。不如省下銀錢,為父親添置幾身體面官服、幾雙新履,免叫外人見了,說我們沈家只顧妻女享樂,卻薄待了頂梁柱。老太太,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朱氏能在通州沈家那個大家族中從婢女爬到“老夫人”的位置,豈是省油的燈?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拍著大腿,聲音洪亮地接茬:
“哎呀!我的好孫女!你說到老婆子心坎里去了!”她猛地指向林氏,唾沫橫飛,“自打我跟著坤兒進京,這些年攏共就聽了兩回戲!就是昨兒和今兒!全是這林氏!非說什幺新班子唱得好,硬拉著我去!我還當是她轉了性,知道孝順我這老婆子了!呸!原來是存了歹毒心腸!算準了今日大孫女歸家,故意把我們全支出去,好給你吃閉門羹!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她一把拽住沈坤的衣袖,力道之大幾乎把官袍扯歪,“兒啊!你睜大眼睛看看!這就是你千挑萬選的‘賢妻’!她是要活活坑死我們沈家的臉面啊!”
沈坤被親娘拽得一個趔趄,又被這連珠炮似的控訴砸得頭暈眼花,急忙穩住身形,帶著幾分不耐喝道:“母親!休要胡言!太太她,她怎會是此等心思!定是巧合!”
“巧合?!”朱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拔得更高,“我看你是被這狐貍精迷了心竅!到現在還護著她?!”
“姨娘!”沈坤驟然沉下臉,久居官位養成的威壓瞬間釋放,聲音冷硬如鐵,“兒子敬您是生母,但林氏是兒子的正妻,為兒子生兒育女,操持家務!您口口聲聲辱罵于她,便是辱罵兒子!請姨娘慎言!”
那“姨娘”二字,咬得格外重,如同兩記耳光,狠狠扇在朱氏最在意“老夫人”身份的臉上。
朱氏被兒子眼中的冷厲和那聲刺耳的“姨娘”噎得渾身肥肉一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雞,瞬間噤聲,只余下呼哧呼哧的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