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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小石子的心愿(上)

  • 睡前故事集
  • 牧鄴
  • 5478字
  • 2025-07-31 09:53:03

第一章山崖上的孤獨

青巒山脈,如沉睡巨龍的脊背,在天地間蜿蜒起伏。其最高峰,名喚“孤望崖”,終年云霧繚繞,恍若仙境。就在這孤絕的崖頂,一塊不起眼的灰白色鵝卵石,靜靜地嵌在冰冷的巖縫里。它沒有名字,山風呼嘯而過時,便稱它“小灰”。小灰的身體圓鈍,表面粗糙,布滿了歲月風霜刻下的細微凹痕和淺淡苔斑,與山下溪流中那些被清澈流水經年打磨、光滑圓潤、在陽光下閃耀著瑪瑙般光澤的鵝卵石相比,顯得格外黯淡無光,灰撲撲的毫不起眼。

小灰的視野是孤絕而壯闊的。它的目光能輕易越過腳下翻滾的云海,落在那片依偎在山谷懷抱中的小小村落。清晨,當第一縷晨曦刺破云層,金輝灑落,它能看到村中家家戶戶升起的裊裊炊煙,像一條條柔和的灰色絲帶,慵懶地飄向淡藍色的天空。午后,它能聽見風兒送來的隱約聲響——那是孩子們在村口老槐樹下追逐嬉鬧的清脆笑聲,是農人歸家時吆喝牲口的渾厚嗓音,是村婦在溪邊浣洗衣物時木槌敲打的節奏,是傍晚時分悠揚縹緲的牧笛……這些充滿煙火氣的聲浪,如同溫暖的手,一下下撩撥著小灰沉寂的心湖,泛起一圈圈名為“向往”的漣漪。

“為什么?”小灰常常在呼嘯的山風中無聲地詢問,“為什么我不能像山溪里的同伴那樣,擁有光滑的身軀,悅目的色彩?為什么我只能困在這冷寂的崖頂,與呼嘯的寒風和冰冷的巖石為伴?我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義?”它的心聲在空寂的崖頂回蕩,只有嗚咽的風聲作答。

崖頂并非只有小灰。離它不遠處,扎根于嶙峋石縫中的,是一株虬勁滄桑的老松樹。它的樹皮皸裂如龍鱗,針葉蒼翠,經歷過無數雷霆與風雪的洗禮。老松樹沉默地佇立著,如同一位洞察世事的智者。

“孩子,”當小灰又一次發出沉重的嘆息,幾片松針被風溫柔地抖落,飄過小灰粗糙的表面,老松樹蒼老而渾厚的聲音在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莫要嘆息,也莫要羨慕他處。這天地萬物,大到山岳河川,小至塵埃沙礫,皆有其存在的道理與不可替代的使命。溪中之石,自有其被流水沖刷、裝點河床的因緣;而你,小灰,你的時刻尚未到來。耐心些,命運為你安排的道路,或許就在那你看似無法企及的凡塵煙火之下。記住,位置的高低,從不是衡量價值的尺度。終有一日,你會明白,你這看似平凡粗糲的身軀里,蘊藏著足以撼動人心的力量。”老松樹的聲音低沉而篤定,像山岳本身一樣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小灰聆聽著,心中翻涌的失落與迷茫并未立刻消散,但老松樹的話語,如同在它灰暗的心房里投入了一顆微小的、名為“期待”的火種。它不再言語,只是更長久地、更專注地凝望著山下那片充滿生機的村落,感受著風帶來的每一絲人間暖意,默默等待著那個未知的“時刻”。

第二章暴雨中的抉擇

孤望崖的夏天,天氣變幻莫測。方才還是晴空萬里,轉眼間,濃厚的、飽含水汽的烏云便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像巨大的黑色幕布,沉沉地壓在青巒山脈的頭頂。醞釀了許久,一場罕見的盛夏暴雨終于傾盆而下。

這不是溫柔的細雨,而是天地震怒的宣泄。豆大的雨點裹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狂暴地砸向山體,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山風也化作了無形的巨手,瘋狂地撕扯著山林,樹木在狂風中痛苦地彎折呻吟。雨水匯聚成渾濁的洪流,從山巔洶涌奔下,如同掙脫了束縛的猛獸,咆哮著沖向下方的山谷。

這場狂暴的洗禮,摧毀了連接村落與外界、橫跨在山澗之上的唯一通道——那座飽經風霜、吱呀作響的老舊木橋。支撐橋面的木樁在洪流中如同脆弱的火柴棍,瞬間被沖垮、折斷,粗大的原木和碎裂的橋板被裹挾著,在翻滾的濁浪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兩岸陡峭的斷崖,和中間那道被洪水撕裂、發出恐怖咆哮的深淵。

暴雨肆虐了一整夜,直到黎明時分才漸漸停歇,留下一個被徹底洗刷、滿目瘡痍的世界。空氣中彌漫著泥土、斷木和雨水的腥氣。灰蒙蒙的天光勉強照亮了斷橋的殘骸。

就在這破敗的景象中,兩個身影出現在斷橋的這一端。是村里的獵戶老張和他年幼的兒子小山。老張身材魁梧,古銅色的臉上刻滿風霜,此刻卻眉頭緊鎖,滿是焦慮。他背上背著沉重的弓箭和行囊,手里緊緊攥著一把開山刀。兒子小山,不過十來歲年紀,穿著打著補丁的粗布短褂,背著一個洗得發白的布書包,小臉上寫滿了焦急和恐懼,眼圈紅紅的,顯然剛剛哭過。

“爹爹,橋……橋沒了!”小山的聲音帶著哭腔,指著那觸目驚心的斷裂處,“先生說了,今天的考試特別重要,要是趕不上……”他急得直跺腳,眼淚又涌了出來。從村子去鎮上的學堂,這座橋是必經之路。繞道?那要多走整整一天的山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了。

老張蹲下身,仔細查看著斷口。洪水雖退,但山澗依然湍急洶涌,渾濁的河水拍打著兩岸的巖石,發出沉悶的巨響,濺起高高的水花。斷崖之間的距離不算太寬,但對普通人來說,依然是難以逾越的天塹。他嘗試著尋找其他落腳點,但濕滑的巖壁和深不見底、咆哮的澗水讓人望而生畏。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父子倆的焦慮如同藤蔓般纏繞收緊。

就在這絕望的時刻,孤望崖頂的小灰,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獵戶父子焦急的對話、小山絕望的哭泣,清晰地被晨風送上了崖頂。小灰的心,從未像此刻這般劇烈地跳動過。它看著那斷裂的橋面,看著父子倆孤立無援的身影,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它那石頭的意識:缺口!那個地方,需要一個填補!

沒有猶豫,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本能的沖動在驅使著它。小灰開始奮力地掙扎,用它那并不鋒利的棱角,拼命地摩擦、擠壓著禁錮了它不知多少歲月的巖縫。細碎的石屑簌簌落下,它粗糙的身體在堅硬的巖石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響。一次,兩次……它用盡全身的力氣,終于,在某一次用力的翻滾中,它掙脫了!

自由落體!山風在耳邊呼嘯,巖石、樹木在眼前飛速掠過。小灰圓鈍的身體在山坡上彈跳、翻滾,激起一路的碎石和泥濘。它只有一個目標——那道吞噬了希望的斷橋缺口!

“咚!”一聲悶響,伴隨著幾塊碎石落入澗水的“撲通”聲。小灰精準無比地滾落到了斷橋的斷裂處,不偏不倚,用它那相對還算寬厚、堅實的身體,死死地卡在了兩塊巨大的、搖搖欲墜的橋基石之間!它粗糙的表面正好提供了一些摩擦力,穩穩地橫亙在深淵之上,形成了一道狹窄卻實實在在的“石橋”!

“爹!快看!石頭!有塊石頭卡在那里了!”小山第一個發現了這突然出現的“奇跡”,驚喜地叫喊起來,聲音都變了調。

老張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里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那塊突然出現的灰石頭,像上天賜予的救星!雖然只有一尺來寬,而且表面凹凸不平,但對于身形瘦小的孩子來說,已是唯一的生路!

“快!小山!踩著那塊石頭過去!快!”老張當機立斷,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他一把抓住兒子的胳膊,幾乎是半提半抱地將小山推到了斷崖邊緣。

小山看著腳下洶涌的澗水和那塊突兀的、沾滿泥濘的灰石頭,小臉嚇得煞白,雙腿不住地發抖。但父親眼中不容置疑的急切和身后書包里那份重要的考卷,給了他勇氣。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猛地踏上了小灰的身體!

小灰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驟然降臨!小山的腳踩在它身上,雖然孩子體重不重,但那瞬間的沖擊和持續的重壓,讓它本就粗糙的身體發出細微的、仿佛不堪重負的呻吟。它死死地咬住兩邊的基石,用盡所有的意志力對抗著洪水的沖刷和身體的劇痛,穩穩地托住了小山。

一步,兩步……小山的心臟狂跳,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過了這道狹窄的石梁,終于安全地踏上了對岸堅實的土地!他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喘氣,回頭激動地大喊:“爹!我過來了!我過來了!”

老張看著兒子安全抵達,心中巨石落地,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不再猶豫,也踏上了小灰的身體。然而,成年獵戶魁梧的身軀和沉重的行囊,遠非小山可比。當老張的腳踏上小灰的瞬間,一股遠超承受極限的巨力轟然壓下!

“咔嚓——!”

一聲令人心悸的脆響在山澗上空回蕩!小灰的身體,在經歷了山崖滾落的撞擊和卡入斷口的巨大應力后,再也無法承受這成年人的重量。它那堅韌卻也并非金剛不壞的身軀,從中間猛地碎裂開來!

老張只覺得腳下一空,重心瞬間失控!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整個人便隨著碎裂的石塊,一同向著下方咆哮的洪流直墜下去!冰冷的澗水瞬間將他吞沒,渾濁的浪花翻滾了幾下,便再也看不到蹤影。

“爹——!!!”對岸,小山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劃破了凄冷的晨空,充滿了無盡的驚恐與絕望。

而碎裂的小灰,一大半隨著老張墜入了深澗,被洶涌的濁流裹挾著,瞬間消失不見。只留下拳頭大小、布滿尖銳裂痕的另一半殘軀,孤零零地卡在冰冷的橋基石縫里,承受著澗水飛沫的沖刷。它用自己破碎的身體,完成了一次悲壯的托舉,留下了一個破碎的家庭和無盡的悲傷。冰冷的山雨,再次淅淅瀝瀝地落下,沖刷著斷橋的殘骸和那塊染著泥濘與裂痕的灰色殘石。

第三章殘缺的重生

小灰殘破的身軀,隨著那場暴雨引發的山洪,在渾濁湍急的澗水中翻滾、沉浮。它像一片無力的落葉,被強大的水流裹挾著,撞擊著河床的巖石,磨擦著岸邊的泥沙。每一次撞擊,都讓它碎裂的邊緣變得更加粗糙,尖銳的棱角被水流強行磨去,身上的苔蘚和泥土也被沖刷殆盡。不知過了多久,洪水終于平息,澗水匯入了山腳下一條較為平緩的河流。

當小灰再次感受到陽光的溫度時,它發現自己擱淺在離村子不遠的下游河灘上。曾經還算厚實的身體,如今只剩下一個成人拳頭大小,形狀變得極不規則,邊緣布滿了參差的斷口和深深的擦痕。它靜靜地躺在冰冷的鵝卵石灘上,灰白的本色在周圍被水流打磨得光滑圓潤、色彩各異的石頭中間,顯得更加丑陋和格格不入。陽光毫無遮攔地灑在它身上,卻驅不散它意識深處那場暴雨帶來的冰冷和碎裂的劇痛——獵戶老張墜崖時那聲短促的驚呼,和小山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烙印般刻在它的“心”里。

就在小灰以為自己將在這河灘上風化、最終化為塵土時,一雙粗糙、沾滿泥灰的大手將它拾了起來。

“咦?這塊石頭模樣雖然怪,棱角也多了點,但看起來夠硬實。”說話的是村里負責修整道路的老石匠王伯。他瞇著眼,掂量著手中這塊沉甸甸、布滿裂痕的灰石頭,“村口那條泥巴路,被雨水沖得坑坑洼洼,尤其是老槐樹底下那個大車轍印子,深得能崴斷牛腳,填了幾次土都沖沒了。這石頭個頭正好,形狀也……嗯,有點特別,說不定能卡嚴實了。”

于是,小灰被帶離了河灘,來到了喧囂的村口。這里正在進行一場熱火朝天的修路工程。村民們揮舞著鐵鍬、榔頭,推著獨輪車,將碎石、沙土填入大大小小的坑洼。空氣中彌漫著塵土、汗水和新鮮泥土的氣息。

“老王,這塊放哪兒?”一個年輕幫工指著王伯手里的小灰問。

王伯環顧了一下泥濘不堪的路面,目光鎖定了老槐樹下那個最深、最頑固的車轍印。那里像一個張開的傷口,積著渾濁的泥水,每次車輪碾過,都濺起老高的泥漿,行人無不皺眉繞行。

“就那兒!那個最深的坑!”王伯指向車轍印。

然而,還沒等幫工動手,被放在路邊等待鋪設的小灰,卻仿佛聽懂了一般。它看著那個深坑,看著坑里渾濁的積水倒映著行人們小心翼翼、帶著厭煩的神情,看著一輛牛車經過時,車輪猛地陷入坑中,車身劇烈傾斜,趕車的老漢驚得臉色發白……一股強烈的沖動再次涌起。

就在幫工彎腰準備撿起它時,小灰用盡殘存的力量,猛地向側面一滾!它沿著一個微小的斜坡,骨碌碌地,精準無比地滾進了那個最深、最泥濘、最令人頭疼的車轍印中央!泥水瞬間淹沒了它大半身體。

“嘿!這石頭自己滾進去了?怪事!”幫工驚訝地叫起來。

王伯也嘖嘖稱奇:“倒是塊識相的石頭!省得我費勁擺了。來,填土!把它給我壓實了!”

沉重的沙土和碎石傾瀉而下,將小灰牢牢地掩埋、固定在那個最深、最核心的位置。緊接著,沉重的夯錘落下,大地發出沉悶的“咚咚”聲。每一次重擊,都如同巨大的鐵錘狠狠砸在小灰殘缺的身體上!深入骨髓的劇痛瞬間席卷了它!那些尖銳的裂痕在重壓下仿佛要再次崩開,粗糙的表面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碾磨之力。它感覺自己快要被徹底壓碎、磨平,意識在劇痛中幾近模糊。

然而,就在這無邊的痛苦中,它“聽”到了不同的聲音。

“哎呀,這路鋪平了就是好走!”清晨,趕著羊群經過的老牧人,穩穩地踏過它所在的位置,聲音里帶著久違的輕松。

“二丫,跑慢點!看著點路……咦?這坑填平了?真好!”年輕的母親看著女兒蹦蹦跳跳、穩穩當當地跑過曾經的危險地帶,臉上露出安心的笑容。

一群背著書包的孩童,追逐打鬧著跑過,清脆的笑聲如同銀鈴般灑落:“快走快走!今天先生要講新故事,可不能遲到!”他們的腳步輕快而平穩,再也不用擔心被深坑絆倒。

最讓小灰心頭微顫的,是村東頭的李奶奶。她年紀大了,腿腳不便,以前每次經過這個深坑,即使拄著拐杖也常常因為坑洼顛簸而踉蹌,甚至摔倒過幾次。如今,她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過填平的路面,雖然依舊緩慢,但每一步都踩得穩穩當當。“這下可好了,這把老骨頭再不怕摔散架嘍……”老人滿足的嘆息聲,像羽毛一樣輕輕拂過小灰的意識。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沉重的車輪、無數的腳步,不分晝夜地碾壓過小灰的身體。每一次碾壓,都帶來一陣熟悉的鈍痛。它的身體在持續的磨礪中變得更加扁平,尖銳的棱角被徹底磨圓,那些深刻的裂痕也漸漸被塵土和歲月填平,表面甚至被磨出了一層黯淡的、微弱的光澤。它像一個沉默的基石,承受著一切,只為托起行人的安穩。

不知從何時起,在它身體與泥土緊緊相連的微小縫隙里,幾顆蒲公英的種子悄然扎根。春風拂過,嫩綠的芽兒頑強地鉆出地面,在車輪揚起的塵土中舒展葉片。夏日里,它們開出燦爛的鵝黃色小花,像一枚枚小小的太陽,點亮了灰撲撲的路面。秋風吹過,成熟的白色絨球輕輕搖曳,將希望的種子播撒向遠方。這些頑強的生命,成了小灰最親密的鄰居,也成了它默默付出后,得到的最溫柔、最鮮活的慰藉。看著行人們踏著平整的路面安然走過,看著孩子們奔跑的身影,聽著李奶奶不再擔憂的腳步聲,感受著縫隙里生命綻放的喜悅,那日復一日的碾壓之痛,似乎也變得可以忍受,甚至蘊含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沉甸甸的滿足。它殘缺的身體,在這平凡的道路上,找到了重生的意義——守護每一步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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