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華沒有看到石夢涵是怎么動作的，只感覺被一指點中額頭，就開始暈暈乎乎起來。

他整個人猛地一顫，周身的力量被瞬間吞噬，世界開始旋轉，巷子里的血腥氣息、觸感冰涼的墻壁，以及近在眼前的石夢涵，一切都在他眼前扭曲、變形，化作斑駁陸離的光影。喉嚨里只能勉強擠出幾聲微弱的呻吟，隨即，他的身體就無力地癱軟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方華模糊的意識才一點點從黑暗中上浮。最先恢復的是身體的感覺，他發現自己癱坐在一張異常柔軟舒適的座椅里，幾乎陷在里面。

接著，低沉而穩定的、似蜂鳴的機器運轉聲，如背景音般鉆入耳膜。

隨后，一股極淡卻異常清晰的香氣飄入鼻端，清新怡人，絕非車內的皮革味。

視覺恢復得最慢。方華用盡力氣，才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影像在瞳孔里緩慢聚攏：柔和的光線從兩側車窗流淌進來，他發現自己正靠坐在一輛低調但內飾精良的轎車后座上。車窗外，熟悉的西川二中操場、教學樓正平穩地向后掠過——車子沒走多遠，他們還在學校附近。

他的頭無力地歪在左側，枕在一個溫軟的支撐點上，他遲緩地動了動脖子，順勢抬眼看去，竟是是石夢涵的肩膀。

她就坐在旁邊，微微側身對著他，顯然一直在關注他的狀態。方華此刻才感覺到，自己的額頭正抵在她右肩的校服布料上，溫熱的體溫和一種若有若無的清雅香氣透過衣物傳來。石夢涵那張在學校里總是溫婉平靜的臉，此刻湊得很近，正帶著一絲復雜凝視著他。那眼神，方華從未在學校見過：清澈的眼底還殘留著一縷剛經歷戰斗未散的寒意，但更濃郁的，是幾乎漫溢出來的、毫不掩飾的歉意與沉重。

“醒了？”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到他，“感覺好些了嗎？還暈不暈？”她并沒有立刻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方華的腦子像被灌滿了漿糊。可就在這半夢半醒之間，腦中突然回想起一個虛弱卻又無比清晰的聲音，那是在他失去意識之前，腦海中傳來的帶著決絕的聲音：

“......保護好你自己......別信......異研部......別信他們......”

女孩！是那個女孩的聲音！方華心頭猛地一縮！她在哪？！傷勢怎么樣了？！這警告......

“呃！”他下意識地想抬頭坐起來，但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身體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溫和卻堅定地按回了座椅。

石夢涵微微蹙眉，眼中關切更深：“怎么了？”

“沒......沒什么......”方華強壓下狂跳的心臟，試圖掩飾心中的慌亂，“就是......突然......好暈......”他避開石夢涵的目光，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女孩那句“別信......異研部......”好像一把匕首，刺破了車內安寧的氛圍。

石夢涵仔細觀察了他幾秒，輕輕抿了下唇。那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快的了然，但最終沒有追問。她目光轉向駕駛座方向，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她走了。”方華的神經立刻繃緊！“那個女孩，在你昏過去后，掙扎著站起來，寧肯傷勢惡化加重，也絕不愿意留下接受治療。”石夢涵頓了一下，聲音里聽不出情緒，“我......沒有阻攔她離開。”

她走了！真的成功逃走了！

方華心中緊繃的那根弦終于松了一絲，至少女孩掙脫了眼前的牢籠。然而，這股微不足道的寬慰，瞬間被冰冷的現實沖刷得蕩然無存。女孩那句穿透一切的警告，“別信......異研部......”，還在耳邊嗡鳴，而他此刻正身處被異研部掌控的車里，依靠在被警告不能相信的“冰凰”身上！

車內異常的寧靜與車外夕陽下的尋常街景，在方華心中形成強烈反差，反而滋生出一股揮之不去的不安。女孩的警告與石夢涵的關切激烈沖突，讓他只覺得心頭那根弦繃得更緊。

石夢涵輕輕扶穩方華微微撐起的身體。“休息一下，我們快到了。”她的聲音很輕，目光中那份歉意淡去，被一種責任感所取代。

車子最終停在了學校不遠的一處與周邊民宅無異、略顯陳舊的辦公樓前。“惠民社區服務中心”，一塊舊牌匾掛在門側。位置就在山河灣小區隔壁街區！

石夢涵扶方華下車，走進大廳，空曠安靜，只有一位保安點頭示意。石夢涵帶他走向角落一部需要密鑰的電梯。

電梯緩緩下行。門打開后，一條明亮簡潔、淺灰色金屬質感的地下通道展現眼前，頂燈柔和，空氣微涼潔凈，與地上的平凡偽裝形成鮮明對比。

石夢涵和方華停在一扇厚實的金屬大門前，門無聲滑開。

房間里寬敞明亮，一面巨大的電子屏幕鋪滿墻壁，顯示著復雜的數據。一位身著得體深灰西裝、未系領帶的威嚴中年男人站在屏幕前，正凝神關注著屏幕上某處跳動的參數。他聞聲轉身，目光銳利地掃過方華蒼白的臉，最后落在石夢涵身上。

“秦檢，人帶到了。”石夢涵上前一步，側身讓方華完全處于對方視線之下。

秦理微微頷首，隨即目光轉向方華，臉上露出溫和的淺笑，主動伸出手：“方華同學你好。我是秦理，大東國異常事務研究部，西北地區負責人，世人都叫我們異研部。哦，對了，你可能還不知道，我現在也是二中的副校長。你現在所站的地方，是異研部西北大區的臨時辦公場所之一，相信你來的時候也看到了，目前還很簡陋，也是剛剛投入使用，很大一片區域還在修建。很遺憾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在這樣的情境下。”

方華有些緊張地握了握那只手，冰涼干燥。“秦......秦校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