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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舊影泥濘(上)

刺耳的警笛聲終于將風雨的嘶吼撕裂,紅藍交錯的警燈映亮了“明心苑”這片狼藉的廢墟。冰冷的雨還在不知疲倦地傾瀉,沖刷著泥濘和新鮮剝落的混凝土碎塊。

沈薔被趕到的民警攙扶起來,裹上一條帶著陌生氣味、粗糙冰冷的應急保暖毯。她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地在輕微發抖,一部分是生理上的寒冷和撞擊帶來的疼痛,另一部分則源于更深處的混亂——那些猝不及防闖入腦海、冰冷窒息的下墜感,和撕裂般的左肩劇痛,此刻雖然消散了尖銳的部分,卻像濃重的霧霾,沉沉壓在意識深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殘留的驚恐。她被帶到警車打開的后門處暫時避雨。

另一側,陸野拒絕了警員的攙扶。他用一方深色手帕捂住了眉骨上方靠近發際線的位置,那里被飛濺的石子劃開了一道不算短的口子,殷紅的血混著雨水流下,染紅了手帕邊緣。他站的筆直,深黑色的大衣吸飽了雨水,沉甸甸地垂墜著,更襯出他肩背的寬闊和一種與狼狽環境格格不入的冷硬。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滾落,他沉默地看著事故現場,幾個警員正拿著強光手電,在雨中對著那堆差點將他與沈薔一同吞噬掉的巨大殘骸勘驗記錄。

一個年紀稍長的警官——王隊,走到陸野身邊,語氣帶著例行公事的沉穩,目光卻探究性地掃過陸野捂著傷口的手和那片廢墟:“陸先生?感謝您剛才的見義勇為。能詳細說說當時的情況嗎?您怎么會這么晚出現在這里?”他看了一眼那邊裹著毯子、臉色蒼白的沈薔,“還有沈小姐,這種極端天氣,工地嚴禁入內,你們…認識?”

陸野側過頭,雨水沖刷著他的側臉,眉骨下的傷口清晰可見,讓他的冷峻更添了一絲厲色。“路過,聽見異常聲響,進來查看。看到危險,只是下意識的行為。”他的聲音沙啞,語調平直,聽不出多少情緒,“不認識。”他頓了頓,補了一句,目光掠過沈薔蒼白而戒備的臉,“現在算認識了。”

另一邊,另一位警員也在詢問沈薔同樣的問題。沈薔的牙齒微微打顫,聲音是冷的:“我是‘明心苑’建筑師沈林的女兒。父親的作品…要易主了,心里放不下,想來看看。”她頓住,眼神里的復雜情緒幾乎要滿溢出來,有對父親遺作的痛惜,有對那份冰冷通知的憤怒,更深處是一種巨大的、無法言說的荒誕感。“至于那位陸先生…”她的目光與不遠處的陸野有極短暫的一瞬交匯,沈薔像是被刺到般迅速移開視線,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濕氣,一字一句清晰地反問警員,“警官,你們查過他為何會‘路過’這里嗎?這么晚,這地方,可不是什么‘順路’的風景點。”

這句話聲音不高,但質問的意思卻尖銳得像劃破雨幕的冰片。陸野的目光瞬間變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驟然釘在沈薔的臉上!那眼神里的審視和壓迫感,遠比剛才在殘骸下生死一線時更冷、更具穿透性。

現場的氣氛陡地凝滯了一瞬。就連經驗老道的王隊,眼神也微微沉凝了幾分。他揮手示意其他警員繼續工作,清了清嗓子:“好了,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詳細情況,請二位移步分局,做個完整的筆錄。事故原因也要進一步調查。這么大的結構墜落,不是小事,是工程年久失修還是其他誘因,必須查清楚。”他語氣轉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請配合。”

沈薔抿緊了發白的嘴唇,沒再說話。裹緊了身上的毯子,那粗糙的觸感磨蹭著濕透、冰冷的手臂,帶來微弱的摩擦暖意。她的注意力卻無法集中,當目光無意間掠過陸野眉骨處被雨沖刷不斷滲血的傷口時,一種尖銳的、仿佛金屬刮擦過骨頭的幻痛感,驀地從她自己的左肩深處猛烈地竄了上來!她猛地閉了下眼,手指用力摳進毯子的纖維里。

濱江東區分局的詢問室,燈光明亮得有些刺眼,將雨水的痕跡和每個人臉上的疲憊都照得無所遁形。空調發出低低的嗡鳴,試圖驅散室內因濕冷衣物帶來的沉重潮氣。

沈薔和陸野被安排在相鄰的兩個詢問室,門敞開著,確保警察可以同時照應。中間走廊的藍色長椅上,兩人隔著不遠的距離坐著,沉默像一堵無形的墻豎立在中間。沈薔身上裹著警察提供的另一件干凈的深藍色保暖外套,頭發半干不濕地貼在頸側,整個人蜷縮在椅子里,眼神空洞地盯著地面光亮得能映出人影的瓷磚。之前強壓下去的冰冷窒息感和左肩幻痛帶來的心悸,并未完全消失,它們只是暫時蟄伏了,如同冰層下的暗流,隨時可能再次翻涌。

陸野靠在椅背上,姿態似乎依舊維持著慣有的沉斂,但微微闔起的眼瞼下,眉宇間的皺痕比平時更深。額角的傷口簡單清洗后貼上了紗布,殘留的血跡將紗布邊緣暈染出暗紅。手里捏著一個小小的透明證物袋,里面是他剛剛交出去的、那方浸透了血污的手帕。他偶爾抬眼,目光掃過詢問室內進出的警員,或落在對面同樣狼狽不堪的沈薔身上,每一次停頓都極其短暫,但那目光中的銳利和審視感,并未因疲憊和傷痛而減少半分。

空氣里飄著消毒水和某種陳舊涂料混合的氣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般的血腥味。沈薔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指尖傳來一陣輕微的麻癢感,像是有什么冰冷尖銳的東西……極細微地刮擦過皮膚表面。

腳步聲由遠及近。年輕警員小李拿著兩份臨時打印的筆錄文件走出來,將其中一份遞給陸野:“陸先生,這是您的初稿,麻煩您確認一下簽名。沈小姐,您再稍等,王隊說您的還要過一遍細節。”他把另一份放在沈薔身邊的椅子上,順便問道,“二位需要熱水嗎?”

陸野沒有接文件,反而用兩指夾起那個裝著染血手帕的證物袋,抬了抬下巴,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態和疏離:“警察同志,這個,還麻煩你們重點檢驗一下上面的血跡和一些附著物。另外,”他目光再次掃過詢問室,語氣帶著他慣有的、近乎命令式的效率,“請問衛生間的位置?”

小李指了指走廊盡頭:“那邊左轉。”

陸野點點頭,隨手將筆錄稿放在長椅上,拿起證物袋,站起身,大步朝走廊盡頭走去。他高大的身影經過沈薔面前時,步履帶起的微弱氣流拂過,混合著雨水、極淡的消毒水味道,以及一種冷冽的皮革氣息和一絲尚未散盡的、特殊的、類似金屬和某種清冷木質調和而成的須后水的尾調。這氣味猛地撞進沈薔的鼻腔!

就是它!

在爛尾樓倒塌瞬間、在陸野將她撞開、身體接觸的那一剎那!透過濕透的衣料沖擊而來的就是這獨特的冷冽氣息!

與那窒息感、那墜落感、那肩膀撕裂的劇痛……緊密捆綁!

沈薔的身體瞬間僵硬!一股寒流不受控制地從脊椎竄上來,讓她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寒噤。她猛地蜷起手指,指甲幾乎陷進掌心柔軟的肉里,試圖用這微弱的痛感對抗那股莫名的心悸。她垂下頭,額前的濕發遮住了瞬間變得異常冷硬的神情。

走廊里的長椅空了一邊。

空氣中殘留著那讓她刻骨警惕的氣味分子。

對面詢問室的門開著,里面桌面上凌亂地鋪著一些文件和照片。小李把沈薔那份待審核的筆錄放在椅子邊后,又匆匆轉身進了里間,似乎要取什么東西。走廊暫時安靜下來,只有隔壁房間警察低聲討論事故可能的錄音偶爾傳來。

沈薔的目光,先是茫然地落在眼前光潔到反光的、能模糊映出自己慘淡倒影的地磚上。幾秒后,像是被什么牽引著,她的視線極其緩慢地、一寸寸地抬起,最終定格在對面敞開的詢問室桌面上。

幾張在現場拍的照片被暫時放在文件堆的最上面。

其中一張俯拍的現場照片格外清晰。

正是陸野方才站著的位置附近。泥濘的地面上,除了散亂的石塊、鋼筋碎片,一個橘黃色的安全帽格外扎眼。

帽檐向上,照片角度恰好捕捉到了安全帽的側面。

就在那片泥污被雨水沖刷掉大半的地方,那個詭異的標識清晰地顯露出來——一朵被扭曲斷裂的鋼筋環死死絞住的帶刺薔薇花!

沈薔的心臟狠狠一揪!這個標志…在哪里見過?絕對見過!不是第一次!這強烈的熟悉感絕非錯覺!

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在那些凌亂的桌面上急速搜尋。父親的書房?事務所的資料?還是……老宅的舊物?

視線焦急地掠過堆疊的紙張邊緣,一張被壓在幾張事故勘驗報告下半部分的、似乎是打印出來的工作簡報一角露了出來。上面有個小小的企業Logo——金野集團的LOGO!

沈薔的呼吸瞬間停滯!

記憶如同一道雪亮的閃電轟然劈開了腦海!

就在今天下午,在她辦公室里,助理小李遞給她那份冰冷的《移交“金野集團”處理通知》的通知書文件上!

金野集團的LOGO,竟然也是一個纏繞著藤蔓的薔薇花圖案!只不過,通知書上的薔薇,用的是華麗的描金線條,顯得尊貴而強勢,與眼前泥濘中安全帽上那個被斷裂鋼筋絞住、透著野蠻和兇險感的薔薇,意象迥異,卻分明是同根同源的變體!

這個聯想讓沈薔的血液幾乎要凍結!父親的爛尾樓項目,陸野的金野集團,這安全帽上猙獰的標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席卷至頭頂,讓她每一個毛孔都在收縮戰栗!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余光極其偶然地掃過了桌上另一張被壓在最底部的文件。那是一份關于陸野個人信息的打印紙,似乎是他剛剛提供給警方的身份登記信息復印件。

那張紙左上角,貼著一張顯然是從什么舊物上翻拍下來的、像素不高的照片——一張看似溫馨的全家福合影。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某個高級餐廳的雅間包廂,雕花的隔斷,暖黃的壁燈。一對衣著華貴的中年夫婦坐在中間,男的眉宇間依稀有著陸野的輪廓,但氣質更加沉穩甚至有些刻板。女的則保養得宜,笑容溫婉。一個看起來只有四五歲的小男孩被女人摟著坐在她的膝蓋上,模樣白凈可愛——那無疑就是童年時期的陸野。旁邊還站著一位西裝革履、表情恭敬的管家模樣的人。

非常標準的豪門家庭合影。

然而,就在這張照片的背景角落,隔斷旁邊的一株大型室內綠植旁,放衣物的雕花紫檀木衣帽架上——

沈薔的目光如同被最熾烈的激光灼燒,死死地釘在了那個位置!

衣帽架上,掛著一件女子衣物。

一件絲綢質地、色澤溫潤的素雅旗袍!

那旗袍的盤扣樣式、下擺勾勒的一圈極為特別的回字紋刺繡邊……沈薔的眼瞳在瞬間收縮到了極限!

這旗袍!她認出來了!千真萬確!

這是她母親楊淑儀年輕時最鐘愛的一件衣服!沈薔小時候在老相冊里見過,母親穿著它站在薔薇花墻前的照片!母親還曾不止一次懷念地說過,那件旗袍是她自己親手畫的花樣找了老裁縫定做的,那圈回字紋,是因為沈林名字里的“林”字古體寫法像回形,取“心心相印、不離不棄”之意!獨一無二!

這件凝聚著父母深厚情意的旗袍,怎么……怎么會出現在陸野童年時期這張全家福的背景里?!

沈薔的大腦一片轟鳴!所有的思維通路仿佛都被瞬間斬斷!

時間在照片上清晰定格著拍攝日期——1986年8月17日。

1986年……

沈薔出生于1988年!

也就是說,照片拍攝時,她根本還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甚至……她的母親楊淑儀,還沒有成為沈林的妻子!

這冰冷的時間戳,像一把燒紅的鐵釬,狠狠捅穿了沈薔的世界!

母親生前珍視的、象征著與父親情深的舊物,為什么會出現在陸家近三十年前的一張照片里?!是巧合?同款?這世上哪有這么巧的獨一無二!

無數個可怕的可能如同決堤的洪水,裹挾著寒意與恐懼轟然涌入她的腦海!背叛?陰謀?母親和陸家究竟……有著怎樣不可告人的前塵過往?

“哐當!”

一聲輕微的金屬撞擊聲在身旁不遠處響起。

是陸野放在長椅上的那份筆錄稿滑落到了地上。

沈薔如同驚弓之鳥般猛地一顫,瞬間從巨大的震駭中驚醒!急促的喘息甚至引發了輕微的嗆咳,后背沁出一層冷汗。她這才發現自己幾乎是半站起來的狀態,身體前傾得厲害,幾乎要撲到對面桌上去看那張照片!

走廊盡頭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是陸野回來了!還有警員小李似乎也抱著新的資料正要出來!

冷汗瞬間浸透了沈薔的背脊。她幾乎是憑著本能做出反應!她的身體像影子一樣無聲前傾,那只裹在寬大袖子里的手閃電般探出,目標是桌面上那份陸野的個人信息登記表——那張印著致命全家福的紙!

指尖即將觸碰到紙頁冰冷的邊緣!

“在看什么?”

一個冰冷到骨髓里的聲音,毫無溫度地在沈薔身后咫尺響起!如同一條淬了冰的毒蛇,猛然纏住了她的脖頸!

陸野去而復返,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到了她身后一步之遙!他的身上帶著洗手間特有的清潔劑氣味,那冷冽的皮革須后水味被沖淡了一些,但那雙眼睛,卻比剛才在廢墟中還要陰沉晦暗,如同醞釀著暴風雨的深海,牢牢鎖在沈薔那只剛剛懸停在半空、指尖幾乎觸碰到桌面的手上。

時間仿佛在瞬間膠著凝固。

沈薔的手臂僵在半空,指尖距離那致命的照片僅有毫厘之遙。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陸野身上散發出的、尚未完全散去的濕冷潮氣和他陡然降臨的壓迫感,混合著他冰冷的聲音帶來的驚悚,讓她脊椎發涼。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她猛地縮回手,如同被烙鐵燙到。強行壓下翻滾的心緒,迅速轉過身,后背緊緊貼上冰冷的椅背,試圖拉開一點距離。臉上因巨大沖擊殘留的震驚和一絲難以掩飾的慌亂還來不及完全收拾干凈,她只能垂下眼睫掩飾眼底洶涌的驚濤駭浪,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不自然沙啞和一點強裝的茫然:“沒…沒什么。照片…好像沾了水。”

她的目光落在桌子邊緣,剛剛照片旁邊確實有一個被打翻過的紙杯殘骸,一點點水漬蔓延開來,正好洇濕了那張個人信息表的紙角。

警員小李這時也抱著幾份文件從里間走出來,看到陸野已經回來了,忙把文件遞給他:“陸先生,不好意思讓您久等,您的資料初步……”

陸野沒有接小李遞來的文件。他的視線甚至沒有從沈薔的臉上移開分毫。那雙幽深的眼睛里,先是冰棱般的審視,在沈薔說出“照片好像沾了水”時,那審視瞬間化為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銳利!

小李的話硬生生頓在了半空。他敏銳地察覺到氣氛的古怪,目光在陸野冷硬如鐵的面龐和沈薔極力掩飾卻依舊蒼白如紙的神色間逡巡。

陸野往前逼近了半步,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陰影幾乎將蜷在椅子上的沈薔完全籠罩。他微微俯下一點身,視線掃過桌面,精準地落在那張被沈薔指過的全家福復印件上。又緩緩抬起眼,目光如同手術刀,冰冷地切割著沈薔的每一寸表情。

“沾了水?”他重復了一遍,低沉的聲音里蘊含著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慍怒和某種更深沉的危險試探,語速極緩,“還是…沈小姐,你對別人的全家福,特別有興趣?”

沈薔的呼吸驟然一窒!裹在保暖外套下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的軟肉里,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那件母親珍視的旗袍像一塊燃燒的烙鐵,在她眼前不停閃現,疊加著陸野此刻如同實質般的冰冷目光。

就在這時,王隊的聲音從隔壁詢問室門口傳來:“沈小姐,輪到您了,請跟我進來做最后確認吧?”

王隊的出現像一根救命的稻草。沈薔幾乎是立刻站起身來,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盡力挺直了脊背:“…好。”

她低著頭,避開陸野如有實質的目光,快步走向王隊所在的方向,腳步甚至帶著一絲倉皇的虛浮。

就在她與陸野錯身而過的剎那。

“沈小姐,”陸野低沉冷硬的聲線再度響起,那聲音不高,卻足以讓她聽清,如同貼著她耳廓呼出的寒氣,“有些不該看的東西看了,不該想的東西想了,可是會…做噩夢的。”

沈薔的身影在門口僵硬地停頓了一下。她沒有回頭,但身體明顯繃得更緊了。噩夢?

呵。崩塌的危樓,窒息的墜落,冰冷的鋼筋,母親那件突兀出現在陸家合照里的旗袍……哪一個不是比噩夢更猙獰的現實?

她一言不發,推開詢問室的玻璃門,走了進去。

門在她身后輕輕關合。

走廊里只剩下陸野和小李警員。小李明顯地感覺到陸野身上那股冰冷的氣息并未因沈薔的離開而消散半分。

陸野沉默地站在走廊的藍色長椅上。他的目光依舊死死鎖在剛才沈薔的位置上,或者說,是鎖在那張印著全家福的登記表上。照片背景角落那件素雅的旗袍,在明亮的光線下,那圈獨特的回字紋刺繡清晰可見。

幾秒后,他才伸手接過小李警員手里一直捧著的、屬于他自己的那份完整的資料。他拿起那份資料,看也沒看,轉身走向剛才他使用的詢問室。他的動作穩定利落,仿佛剛才的一切并未發生。

只是在詢問室的燈光下,當他坐下,將資料放在桌面時,他看似不經意地將那份貼著全家福復印件的信息表,單獨抽了出來,反面朝下,緩緩按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下。按壓下去的指骨,微微有些泛白。眼底深處,那冰冷的審視之下,一絲極其隱秘的困惑與凜冽的警惕,如同深不見底的漩渦悄然擴大。

窗外,雨勢似乎減弱了一些,但夜色依舊沉沉。這座城市的陰影,似乎也在沉默中變得更加濃稠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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