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魂和軀體的雙重折磨下，清詞不負眾望的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痛楚逐漸散去，留下虛脫般的漂浮感。清詞艱難地掀開眼皮，眼前模糊的光影逐漸凝聚。

首先感受到的，是包裹周身的暖意。她發現自己正浸泡在一池溫熱的泉水中，泉水氤氳著白色的霧氣，模糊了視線。

泉水溫暖得恰到好處，舒緩著她被撕裂又強行拼湊起來的身體。

這里是……凌墟的洞府深處？那方引地脈靈火而成的暖玉靈泉？

這個認知讓她混沌的意識瞬間清醒了大半，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依舊是人類的雙腿，皮膚光潔，魚尾就像從未出現過。

身上也不知何時被換上了一件素白柔軟的里衣，濕漉漉地貼在身上。

凌墟絕對看到了她的魚尾。

心頭躥起的寒意瞬間壓過了泉水的暖，讓清詞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她掙扎著想從泉水中站起，卻發現身體軟爛如泥，連抬起手臂都費力。

就在這時，熟悉的聲音，如同穿過霧靄的寒風，在泉池邊響起：

“別動?！?

清詞僵住，循聲望去。只見凌墟依舊穿著那身銀白的長袍，坐在泉池邊不遠處的蒲團上，背對著她。他并未轉身，維持著靜坐的姿勢，洞府內光線柔和，卻在他周身投下濃重的陰影。

“你的神魂被死咒侵蝕，根基受損。這靈泉可溫養經脈，平復逆亂之氣?！绷栊娴穆曇袈牪怀鋈魏吻榫w，既沒有憤怒的質問，也沒有鄙夷的斥責，平靜得令人心頭發毛，“靜心調息，運轉《玄冰訣》固守心神?！?

沒有提鮫人。

也沒有問死咒從何而來。

似乎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生。

清詞的心沉了下去，這比直接爆發怒火更可怕。他看到了，卻選擇了沉默。這沉默背后，是更深的審視？是等待她自投羅網的陷阱？

還是……另有所圖？

她不敢深想，只能依言閉上眼，強迫自己運轉起那篇凌墟傳授用以壓制焚心炎火的《玄冰訣》。靈力在體內艱難流淌，撫平死咒發作后神魂的虛弱。

就在這看似平靜的調息中，一個念頭破土而出。

如果他未來會因愛上自己而墮魔……那只要不讓他愛上，不就好了嗎？

一個清晰且邪門的計劃，在清詞的腦海中迅速勾勒：

從現在起開始封閉自己，她得拒絕一切可能的溫情流露，之后利用死咒的發作，制造越來越嚴重的舊傷復發假象，讓凌墟逐漸接受她的虛弱與命不久矣。

然后再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制造一場假死，地點最好遠離天衍宗，越遠越好。

既然清詞已死，沒愛上自己的凌墟自然不會再因一個可有可無的徒弟墮魔。毀滅的根源被提前掐滅，世界線自然穩定。系統所謂的感化，不就是阻止他墮魔滅世嗎？目的達到就行。

這個計劃或許得持續很久，她恐怕要持續遭受死咒的侵蝕，但清詞不在乎。任務如果完成不了，她就會被困在循環里一直重復，兩者對她的折磨似乎沒有區別。

接下來的日子，清詞將自己規劃的任務執行得淋漓盡致。

她依舊是那個沉默的首徒，卻比以往更加難以接觸。

面對凌墟的指點，她只有最簡潔的“是”、“明白”、“謝師尊”，語氣平板無波，像在復述指令，雖然她從前亦是如此。

當凌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時，她會立刻垂下眼簾，避開任何可能的視線接觸。那只曾被贈予的竹蜻蜓，被她擺在了柜頂，蒙上了灰塵。

凌墟將這一切看在眼里。

洞府那日之后，他從未提過鮫人之事，也未曾對清詞的態度變化有過任何表示。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在凝視清詞刻意回避的背影時，會掠過幾分復雜難辨的幽光。

就在清詞默默執行著她的死遁計劃，忍受死咒日益頻繁劇烈的折磨，分神準備在系統商城尋找假死道具時——

一道由掌門云渺子親自簽發，加蓋了七峰印記的法令，被送到了天璇峰頂。

“太虛秘境，百年一啟。乃上古仙魔戰場碎片所化，內蘊奇珍異寶，亦藏莫大兇險。今次開啟在即，按宗門舊例，七峰各遣精英弟子入內，尋機緣，礪心志?！?

“天璇峰，著令真傳弟子清詞，代表本峰，三日后隨隊前往！”

命令簡潔而不可抗拒。

清詞握著那份帶著靈力波動的法令，眼里出現了計劃之外的愕然。

太虛秘境？百年開啟？代表天璇峰？

什么東西？

她只想找個地方安靜地死掉，為什么要卷入這種麻煩的秘境爭奪？

凌墟的目光掃過法令，又落在清詞身上。他沉默了片刻，洞府內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太虛秘境，兇險異常，空間不穩，非金丹修為不可入?！绷栊娴穆曇舸蚱屏顺良?，“你修為尚在筑基圓滿，若強入其中，九死一生。”

清詞的心猛地一跳。

這是在暗示她可以不去，或者說，在試探她的態度？

她立刻垂下眼簾，用毫無起伏的聲音回答：“弟子會萬般小心，定不負宗門所托?！?

拒絕？那會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關注和麻煩，不如順勢而為。秘境可是個制造意外身亡的絕佳地點，混亂的空間，未知的兇險，簡直是死遁的天堂。雖然提前了些，但計劃的核心沒變。

凌墟看著她那副逆來順受仿佛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眼底最后一絲微光也徹底沉寂下去，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不再多說，只是揮了揮手。

“帶上你的配劍。”

天衍宗主峰廣場。

巨大的傳送法陣散發著強烈的空間波動，光芒流轉。

各峰派出的精英弟子已陸續抵達，皆是氣息沉凝英姿勃發的年輕翹楚，修為最低也在金丹初期。他們三五成群低聲交談，身上佩戴著代表各自峰頭的徽記，空氣中彌漫著競爭的氣息。

當清詞的身影出現在廣場邊緣時，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

她依舊穿著天璇峰標志性的素白劍袍，腰間掛著一枚小巧玉佩，背著一柄凌墟賜下的配劍“無月”。褐色的頭發簡單束起，露出一張過分蒼白的臉。

她周身的氣息僅僅在筑基圓滿，卻在這群金丹弟子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刺眼。

“是她？天璇峰那位……清詞師姐？”

“筑基圓滿？開什么玩笑！太虛秘境是她能去的地方嗎？劍尊大人怎么想的？”

“噓！慎言！那可是劍尊首徒！輩分高著呢！”

“輩分高有什么用？進去還不是送死？聽說她前陣子還舊傷復發，差點……”

“哼，我看是劍尊大人懶得管這些俗務，隨便派個人應付差事吧？反正天璇峰人丁稀薄……”

“嘿，那可不一定。你們忘了當年那沖天火光了？變異火靈根！萬一人家深藏不露呢？”

“深藏不露？你看她那風吹就倒的樣子？我看啊，進去之后，能不能活著找到一處安全地都是問題！”

議論聲化為潮水，或明或暗地涌向清詞。

有好奇的打量，有毫不掩飾的輕蔑，有基于實力的質疑，也有……隱藏在深處不懷好意的貪婪目光。變異火靈根、劍尊首徒、天璇峰唯一的代表……這些標簽本身就意味著巨大的潛在價值，以及，在混亂秘境中可能出現的“意外”收獲。

清詞對所有的目光和議論置若罔聞。她徑直走到屬于天璇峰的位置安靜站著，望著遠處即將啟動的傳送法陣，無懼無期。

她只想快點進去，找個沒人的地方安靜消失。

她并未注意到，在人群的陰影處，幾道來自不同峰頭帶著算計和狠厲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悄然鎖定了她這個看似最弱的獵物。

瑤光峰的冷峻青年嘴角勾起冷笑；玉衡峰眼神貪婪的壯漢舔了舔嘴唇；甚至連開陽峰的隊伍里，也有人眼神閃爍，似乎在權衡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