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璇璣仙子等人及時上前勸阻，言明沈堯光已服下續命丹性命無礙，且宗門還需審訊二人以正視聽，暴怒的鐵心恐怕真會將那二人熔成鐵渣。

寒淵之底，一片狼藉。

重傷瀕死的掌門與刑律長老，昏迷未醒但性命無憂的沈堯光，白發如雪氣息虛弱的清詞，以及周身劍意凜冽目光幾乎黏在清詞身上的凌墟。

各峰峰主與長老們面面相覷，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掌門之位空缺，宗門群龍無首，更兼爆出如此驚天丑聞，人心惶惶。

天璣峰主璇璣仙子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震撼與憂慮，越眾而出。她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凌墟身上，聲音清越而莊重：

“諸位同門，經此劇變，掌門云渺子與刑律長老冷無鋒，殘害同門，構陷忠良，其罪當誅，其位當廢！然，國不可一日無君，宗門不可一日無主。當務之急，需立新掌門，以定人心，肅清余毒！”

她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向凌墟，帶著深深的敬意與懇求：“論資歷，論修為，論對宗門的功勛與威望，凌墟師兄，乃不二人選。昔年仙魔大戰，魔道勢大，侵我滄溟，生靈涂炭。是凌師兄一人一劍，獨守天塹關，血戰三晝夜，斬魔尊，退萬魔，挽狂瀾于既倒，護佑我天衍宗乃至整個東域生靈！此役之后，天衍劍尊之名，威震寰宇。而云渺子…當年雖也有謀略，設計令魔道元氣大傷，但其手段…”

璇璣仙子微微搖頭，未盡之意眾人皆知。

她繼續道：“彼時老掌門不幸隕落，掌門之位本應由凌師兄與云渺子共決。然凌師兄心系蒼生，不愿囿于俗務，將掌門之位讓與云渺子，自己則持寂淵劍，遠赴滄溟海深處，掃蕩魔道殘孽，為我天衍宗永絕后患！此等胸懷，此等功績，何人能及？如今宗門蒙塵，內憂外患，唯有凌師兄重掌宗門，方能撥亂反正，重振我天衍聲威！懇請凌師兄，為宗門計，為蒼生計，繼任掌門之位！”

璇璣仙子言辭懇切，擲地有聲。她的話語勾起了在場許多長老塵封的記憶。當年仙魔大戰的慘烈，凌墟一人一劍獨擋萬魔的絕世風采，以及他功成身退，飄然遠去的孤高身影…無不令人心馳神往，肅然起敬。相比之下，云渺子這些年雖為掌門，卻日漸顯露的權欲和狹隘，以及今日暴露的陰私毒辣，實在不堪為尊。

“懇請劍尊繼任掌門！”玉衡峰主鐵心第一個響應，他雖脾氣火爆，但對凌墟的實力和當年功績是真心佩服，更感激他間接救了沈堯光。

“請劍尊主持大局！”開陽峰主錢有道也連忙躬身，小眼睛里滿是精明，此刻依附最強的力量才是上策。

“請劍尊繼位！”其他峰主和長老也紛紛躬身，齊聲懇求。

一時間，寒淵之底，只剩下眾人懇切的聲音在回蕩。

凌墟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清詞。

他看著她在百草真人和鐵心的攙扶下，略顯吃力地站直身體，看著那一頭白發在幽藍的寒淵光線下更顯凄涼。

她神色平靜，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囂、掌門之位更迭的大事，都與她無關。她雙眸里，只有疲憊和一種急于離開此地的疏離。

面對眾人的懇求，凌墟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掌門之位，非我所愿。昔年如此，今日亦然。”他目光掃過眾人，帶著無形的威壓，“宗門事務，由璇璣暫代。鐵心、百草、錢有道輔之。云渺子、冷無鋒，打入寒淵最底層，封禁修為，待其傷愈，搜魂煉魄，厘清所有罪責，明正典刑。”

他的安排簡潔有力，瞬間定下了基調。璇璣仙子等人雖有遺憾，但也知凌墟性情，不敢再勸，只能躬身領命：“謹遵劍尊法旨。”

凌墟不再看他們，他所有的心神都系于一人。

他走到清詞面前，看著她低垂的眼簾和蒼白的側臉，心中翻涌著無數疑問。那些碧海晴空，那些溫柔專注的眼神，珍視的觸碰，那句“生生世世”的承諾……這些畫面在他被回溯的記憶中清晰無比，如同烙印。

她呢？她是否也記得？哪怕一絲一毫？

他張了張嘴，想問，卻在對上她那雙沉寂的金眸時，所有的話語都堵在了喉嚨里。

那雙眼睛里，有疲憊，有疏離，有決絕，唯獨沒有他渴望看到的情愫。

清詞避開了他探尋的目光，微微側身，對著百草真人和鐵心長老，聲音虛弱卻清晰：“沈師兄勞煩各位照料。我該走了。”

“走？清詞師侄，你要去哪？你現在的身體……”百草真人急道，眼中滿是擔憂和愧疚。

“回滄溟海。”清詞的聲音很輕，“了結一些舊怨。”

鮫人王，噬心鎖魂咒，是時候徹底清算了，她的時間不多。

她不再理會眾人或擔憂或復雜的目光，強撐著身體，一步一步，踉蹌但異常堅定地朝著寒淵的出口走去，白發在身后劃出凄涼的軌跡。

凌墟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

她要去滄溟海，去面對那個將她推入深淵的生父？以她此刻油盡燈枯的狀態？

沒有任何猶豫，凌墟邁開腳步，沉默地跟了上去。他的步伐不快，卻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如同一個固執的影子。

清詞感覺到了他的跟隨。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出聲阻止。寒淵冰冷的甬道里，只剩下兩人一前一后沉默而堅定的腳步聲。

甬道盡頭，天光重現。

清詞走出寒淵，刺目的陽光讓她微微瞇起了眼。她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下山的路走去。

凌墟依舊沉默地跟在后面，他看著她倔強地拒絕任何人的攙扶，看著她因虛弱而不得不時常停下喘息，看著她那一頭白發在風中飄舞，如同燃燒后冰冷的灰燼。

【系統提示：宿主生命體征持續衰弱，倒計時：1年（估算）。】

【系統提示：深層協議觸發…權限不足…信息屏蔽…】

冰冷的機械音在清詞腦中響起，宣告著生命的倒計時。

她忽然停下腳步，抬起頭，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嘆了口氣。

身后，那個銀白的身影，如影隨形，沉默而固執地守護著她的旅程。海風帶著咸腥的氣息，吹拂著兩人的衣袍，也吹散了她雪白的長發。

前路茫茫，歸途何在？唯有那深藍的大海，或許能埋葬所有的秘密與悲傷。